第9章 红豆

低频嗡鸣如同死亡的倒计时,在黑暗的管道网络中回荡,越来越清晰。林启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那细微的、令人皮肤刺麻的能量波动——那是“幽魂”在近距离扫描。

没有时间犹豫。他凭借着刚才照明灯熄灭前对地形的瞬间记忆,选择了最右侧那条向下倾斜、看起来最不起眼也最狭窄的管道,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钻了进去。

管道内壁湿滑黏腻,散发着浓重的腐殖质和金属氧化混合的怪味。他必须压低身体,几乎是匍匐前进,破损的防护服摩擦着粗糙的管壁,发出沙沙的声响。身后的嗡鸣声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尖锐,显然是锁定了他逃离的方向。

它们追上来了!

林启不顾一切地向前爬行,肺部火辣辣地疼,伤口在摩擦中再次渗出血迹。他只能希望这条管道足够复杂,或者通往某个它们暂时无法轻易抵达的区域。

爬行了似乎无比漫长的一段距离后,前方出现了微光。不是应急灯的冷光,而是一种柔和的、偏黄的光线,还伴随着隐隐的、有规律的机械运转声。

出口?

他加快速度,爬出管道口,发现自己位于一个类似竖井的边缘,下方大约三四米深的地方,是一个小小的平台。光线和声音就是从平台一侧一个半开的、像是旧时代检修舱门的缝隙里透出来的。

下面有空间!而且似乎有独立的能源!

身后的管道里,嗡鸣声和某种金属刮擦声已经近在咫尺!

林启毫不犹豫,抓住井壁暴露的钢筋和线缆,迅速滑降到平台上。平台由厚重的金属板构成,看起来相当稳固。他来不及细看,用力推开那扇沉重的、边缘已经有些变形的舱门,闪身而入,然后立刻从内部将其合拢,并下意识地寻找门栓——找到了,一个老式但结实的机械插销。他用力插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做完这一切,他才背靠着冰冷的舱门,剧烈地喘息起来,心脏狂跳不止。

门外的竖井里,传来了“幽魂”那独特的、带着愤怒意味的尖锐嘶鸣,以及能量脉冲冲击井壁的闷响。但它们似乎被挡在了外面,至少暂时。

安全了……暂时。

林启这才有机会打量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不大的圆形空间,直径大概十米左右,穹顶不高,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光源镶嵌在穹顶四周,模拟着自然的光线。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将新鲜(或者说,经过高度净化的)空气输送进来,驱散了管道里的污浊气息。房间中央是一个集成式的控制台,虽然设备型号看起来有些老旧,但保养得极好,屏幕亮着,显示着复杂的系统参数和能量读数。靠墙的位置有一张简易床、一个储物柜,甚至还有一个微型的水循环和食物合成单元。

这里不像废弃的管道节点,更像一个……秘密的避难所,或者说安全屋。

是谁建造了这里?回声?还是父亲当年的同僚?

他的目光被控制台旁边墙壁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那是一个嵌入墙体的展示柜,里面没有武器或设备,只平放着一张泛黄的纸质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父亲林远,穿着白色的研究服,笑容灿烂,一手搭在旁边一个同样年轻、戴着眼镜、神情略显腼腆的男子肩上。那个戴眼镜的男子,眉眼间与陈南山博士有七八分相似,但更加年轻,充满朝气。照片背景是一个看起来颇为先进的实验室,墙上有一个徽标,隐约是“基石”项目的标志。

父亲和陈南山……他们年轻时果然是亲密无间的同事。

在照片下方,还有一行手写的字迹,墨水已经有些褪色,但依然清晰:

“致未来的发现者:若秩序已成枷锁,此地即为火种保存之地。钥匙在风中,答案在心底。——林远 & 陈南山”

林启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父亲和陈博士,早在多年前就已经预见到了可能的背叛与黑暗,并留下了这个后手。“钥匙在风中,答案在心底”——这似乎与“净火”密钥的特性不谋而合。

他走到控制台前,屏幕自动亮起,显示出简单的文字界面:

【欢迎来到‘哨站’安全屋】

【状态:能源稳定,生命维持系统正常,外部屏蔽力场激活中……】

【检测到授权基因序列……识别:林启,权限等级:继承者。】

【解锁基础数据库及维生资源。】

继承者权限!父亲早就预设了他可能会找到这里!

林启立刻开始操作。他首先调出了外部监控(虽然范围有限,主要覆盖竖井入口和附近几条管道),确认那两只“幽魂”仍在外面徘徊,不断尝试用能量冲击和物理手段破坏舱门,但似乎进展缓慢。安全屋的屏蔽力场和物理防御比想象中更坚固。

他稍微松了口气,至少有了喘息和思考的时间。

他迅速连接上自己的便携终端,将回声给的存储模块再次插入,同时也将“净火”核心小心地放在控制台一个特定的感应区内。

控制台屏幕立刻有了新的反应。

【检测到‘净火’协议载体(休眠状态)……】

【检测到关联意识数据碎片(高加密/混乱状态)……】

【正在尝试进行数据交互与初步解析……】

屏幕上,代表“净火”核心的稳定光团和代表密钥碎片的混乱星云开始靠近、接触。当它们接触的瞬间,那些疯狂的碎片仿佛被注入了一丝秩序,旋转速度略微减缓,一些之前被忽略的关联性开始显现。

控制台强大的算力正在辅助梳理这些碎片!

同时,一条新的日志条目自动弹出:

【安全屋日志 - 最后更新:新纪元32年7月10日 - 林远】

“……南山坚持要将‘共鸣器’原理融入‘净火’密钥,他是对的。静态密码无法应对动态变化的‘锚点’核心。密钥必须是一段能够与‘锚点’底层频率产生共鸣,并引导其自我瓦解的‘旋律’。”

“……我们在此处埋下了‘种子’,希望永远不会有用到它的一天。但如果‘哨站’被激活,意味着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找到最近的‘锚点’,‘净火’会指引你。记住,信任你的直觉,那或许是‘共鸣’的开始……”

共鸣器原理!动态旋律!林启豁然开朗。陈南山博士设计的密钥,根本不是一个固定的代码,而是一种需要与“锚点”核心实时互动、像调音叉一样引发其内部共振崩溃的“频率”!

他脑海中那些碎片——齿轮的转动、星图的连接、钟声的偏移、海浪的节奏、父亲的口型、陈博士的指节敲击……所有这些,都是这段复杂“共振频率旋律”的不同组成部分和表现形式!

控制台的解析还在继续,混乱的星云中开始抽离出几条相对清晰的“丝线”,它们由不同的符号和节奏构成,彼此缠绕,又似乎遵循着某种更高层次的规律。

【解析进度:17%】

【识别出潜在‘频率载体’:

\- 载体A(视觉-动态):多面体旋转相位(关联:林远口型数据)

\- 载体B(听觉-节奏):错位时序滴答(关联:陈南山指节敲击模式)

\- 载体C(数据-编码):隐藏式二进制流(关联:星图坐标片段/背景辐射模拟)

……】

还不够!解析速度太慢,而且外面的“幽魂”不知何时会突破。他需要更直接的方法。

他想起了父亲日志的最后一句:“信任你的直觉,那或许是‘共鸣’的开始。”

直觉……共鸣……

林启闭上眼睛,再次尝试进入之前那种寻求“基底频率”的平静状态。但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在内心构建和谐,而是主动地将自己的精神,小心翼翼地“触碰”向控制台屏幕上那团代表着密钥碎片的、正在被缓慢解析的星云,以及旁边那稳定散发着微光的“净火”核心。

这是一种极其冒险的举动,相当于毫无防护地将自己的意识与高度加密且混乱的数据流连接。

瞬间,比之前强烈数倍的信息洪流冲入他的脑海!剧痛再次袭来!

但在这剧烈的痛苦中,当他的意识与“净火”核心那温和而坚定的光芒接触的刹那,一种奇异的“校准”发生了。他脑海中那些原本狂乱飞舞的碎片,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开始围绕着“净火”的光芒旋转、排列!

他“听”到了!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感知到一段极其复杂、却又蕴含着无与伦比和谐与美感的“旋律”!它由视觉符号的变幻、听觉节奏的交织、数据流的奔涌共同构成,如同一首来自宇宙本源的交响诗!

这就是密钥!完整的、动态的“净火”共鸣频率!

几乎在同一时间,控制台屏幕上的解析进度条猛地跳到了100%!所有碎片各归其位,凝聚成一道璀璨的、不断变幻着形态和色彩的光流!

【‘净火’共鸣密钥 - 已完整载入!】

【状态:就绪!】

林启猛地睁开眼睛,大汗淋漓,虚脱感几乎让他瘫倒在地,但眼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他得到了!不是通过缓慢破解,而是通过与“净火”核心本身的意识共鸣,直接“下载”了完整的密钥!

就在这时——

轰!!!

一声巨响从舱门处传来!整个安全屋都为之震动!厚重的金属舱门上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凸起,边缘甚至出现了裂缝!

外面的“幽魂”显然动用了更强力的手段!屏蔽力场正在减弱!

【警告:外部防御结构完整性下降至43%!预计完全失效时间:8分32秒!】

没有时间庆祝了!

林启一把抓起已经与密钥同步、正散发着柔和而强大波动的“净火”核心,将其紧紧握在手中。他看了一眼控制台,快速操作,调出了“哨站”数据库里存储的、关于最近“锚点”位置的信息。

屏幕地图闪烁,一个红点在高耸的、如同黑色利剑般刺破第七区天空的建筑群中被标记出来——那是“中央时空协调塔”,管理局总部所在地的核心建筑,也是全球最大、最重要的“锚点”之一!

父亲说的没错,“净火”会指引他。而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最有可能成功。

他将所有必要数据快速备份到便携终端,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那扇正在承受猛烈攻击、不断发出呻吟的舱门。

八分钟。

他需要一条离开这里,并前往中央时空协调塔的路。

安全屋的日志里,或许还有最后一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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