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见黛玉已然转醒,眼中满是柔和,小声唤道:“玉儿?”
“夫君要说什么?”
“替我更衣如何?”
平日里他甚少舍得劳动她,连更衣这样的小事亦是自己亲自来做,今日却反常地想要黛玉服侍她。黛玉听了,亦是明白今日他又一番大动作,温柔如水地回应道:“好,玉儿陪夫君梳洗。”
院落掌灯,水溶梳洗毕至更衣架旁,见黛玉抖开叠放整齐的公服替他穿戴。他伸出手,紫色宽袖遮住白色的中衣,胸腹前麒麟补团栩栩如生,张牙舞爪凶神恶煞,好不威风。
镜中的及冠男子退了未成婚前的稚气,眼下的他俨然如成年男子般威严,俊逸无双,儒雅成熟,眉眼间是十足的深沉。
黛玉替他系着圆领口的系带,见他笑盈盈地看过来,垂眸笑道:“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水溶闭着眼睛嗅了嗅她发间的清香,道:“夫人好香......”
“讨厌,”她嗔怪道:“今儿你是怎么了,这么腻人了。”她继而低头,接了雪雁递过来的玉带,替他缠在腰间,又理了理裙袖,见他脊背挺直,衣袂整齐,笑道:“好了,快去罢。”
“玉儿,”水溶一把拉住她,俯身点了点脸颊,道:“求夫人赏一个。”
黛玉见周遭都掩嘴偷笑,脸上绯红一片,捶了捶他的胸口,却是照做了。水溶身形本就修长,她便只能踮起脚,悄悄在他脸上啄了一口。
才罢温柔乡,又登庙堂之高。
今日朝堂之下,各臣僚好似各怀心事,就觑着众人的神色。文武两班,位极人臣者倒是脸色不变。前几日京中出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有一位老妪,进京要寻他儿子。
原也不过是按人口失踪一例处理,可京兆府尹接了案大惊失色,忙叫人将老妪看护了起来。那老妪是福建人士,因家贫无钱缴纳课税,儿被送去徭役,不想一去三四年没了踪影。上月他从乡友那里收到一封信并五十两白银,说他如今有了来钱正途,能供养老母,自此再无下落。
老妪不识字,那书信是乡里一个过路的书生念给她听的。她到了都中,辗转无路这才敲了登闻鼓。
如今奏折压了月余,今早呈上御前。
“众卿可有启奏。”
众人越发安静,谁也不敢强做出头鸟。
京兆府尹摇头叹息,只得上前 :“陛下,臣有奏。事关太子殿下,还请陛下宣召太子上朝。”
皇帝闻言,给夏太监递了一个颜色,首领太监会意,便躬身退了出去。
太子得了信,自是知道那件事败落,到底是害怕了,问道:“父皇可有什么说的?”
“陛下没什么嘱咐,只有小小一件公案。许是陛下历练殿下呢,殿下不必惊慌。”
“容小王换一身衣裳。”他转身往内殿走去,见春熙正坐在铜镜前梳妆,眉眼间风情撩人,却也没什么兴致再欣赏了。
熙良娣见太子一脸苍白,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你即刻去你姑母那儿请安,倘或今日有什么变故,请母后务必替我说句话。”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叫叶春熙一脸茫然。
一晃神,她便忙更衣往中宫去请安,太子素来都是胸有成竹的,今日定然是有什么事,能叫他乱了分寸。
水溶手里握着笏板,一言不发站在功臣之列,静静听着太子踏入庙堂的动静。
“儿臣,拜见陛下。”岳尧以君臣之礼,叩拜了自己的父皇。
皇帝冷笑了一下,神色微眯审视了他一番,吩咐道:“站到边上,听听几位大人说的是真是假。”
“府尹继续说。”
“是,”他听得陛下吩咐,便说道:“民间成年男子光闵浙一带,失踪了上百人,家中皆是上有父母下有妻儿,这老妪也只是其中一户。因怪事频发,惹得四处流言,什么牛鬼蛇神,都编出来,以至于人心惶惶。上月海防八百里加急,福建地动,海啸翻滚,原是天灾也无可奈何,谁知一处地方竟震出数百具尸体,皆是浑身漆黑,皆是系奴,死于非命。”
忠顺王闻言,只是淡淡道:“既是矿山,自然容易生出事故,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大人是闲来无事,连这样的事情都要拿出台面上细辩吗”
“可惜那是一座私矿,不在户部册里。”
众人哗然,开私矿是抄家问斩的大罪,形同谋反,便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何况凿矿山本就是大工程,寻常人哪有这个能耐。
“既如此,细查出是谁家的,治罪就是。”
府尹冷笑,说:“刑部的官吏几时连这些事情都要王爷指教了,那也是国之不幸了。不必王爷提醒,自然大家都有数。”
忠顺王爷瞥了一眼水溶,笑道:“查验出来问罪,难道还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陛下蹙眉看了一眼忠顺王,又看了看太子分明战战兢兢的模样,也不知他是胆子太大,还是脑子不太好使。
“自然是抓到了罪证,难道王爷觉得刑部靠一面之词来定罪吗?”他示意刑部侍郎将一份书涵呈上,众人匆匆瞥了一眼 ,不明所以。
夏领监将信函呈给皇帝,一时众人雅雀无声。
皇帝看了一眼那密信,龙颜大怒,望着太子已全完没了父子之情:“你竟敢......欺君罔上的东西!”
百官一见陛下盛怒,纷纷跪下以表畏惧,唯独忠顺王脑袋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最终会落在太子头上。
“这必定是有人构陷,”忠顺王一时无措,却根本不敢求情,倘若他指向北静王,亦表示自己早已知道此事,连坐之罪在所难免,只恨恨道:“还请陛下圣裁。”
“那些生铁锻造之处已有蛛丝马迹可寻,不日便能押送进京。”一个老妪寻子的公案,竟牵扯出背后这么大的阴谋,京兆府尹连同刑部大理寺暗中奏请陛下,到今日才算下了定论。
太子瘫坐在地上,冰冷的地面刺激着他的神经,如今也不顾仪态,打死不承认这事:“儿臣冤枉,父皇明察!”
皇帝冷冷看着他,说道:“你自幼就是如此,自尊自大从不反省自身,如今竟暴虐至此,你当朕当真昏庸至此,不知道你背地里干得那些好事?!”
“父皇......”
“来人,将太子收押锦衣府,派侍卫严守东宫各处,谁敢通风报信去外面,杀无赦!”
原本投靠太子的几位官僚,这会子却分明难开口了,陛下盛怒,谁也不想往刀口上撞。
为着太子一事,陛下气得病了几日,因此暂且免了早朝,诸事交由内阁处置。水溶却是意外陛下对太子的感情,好似比他预料的更深一些。
回府后,水溶直奔外书房,松墨在一旁侍奉。
“眼下可如何是好。”松墨暗中留意着太子的举动,不想一朝事发,来得这样快,还当能一击必中,如今并不如相像的那样顺利:“如今事态已然挑明,东宫成了众矢之的,反倒不好走下一步了。”
水溶蹙眉,叹气道:“若陛下果真舍不得太子,今日心中已有了替罪人选,发落太子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如今只怕雷声大雨点小,白白错失良机。”
“王爷可有主意。”
“太子根基也不浅了,自然少不得有人求情。”水溶因道:“你去吩咐外面,只要内廷有人开了口求情,就放出风去他们自然知道怎么做,两相抗衡,陛下即便有心保他,也得看看民心,暂且拖着罢。”
他见松墨还没走,问道:“还有什么事?”
“余大人从宫内递消息出来,九皇子出痘了。乳母报给太后,只说让他出宫去静养。”
水溶沉吟一番,说:“生在帝王家,这也是他的命,既是出宫避痘,想来还是在白马寺静养罢?”
“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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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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