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进公司,还没人对陈显莹的“时尚单品”起什么疑议,直到她坐进面试的会议室里,上身脱了外套只剩一件鹅黄色毛衣,头发干练地扎起来,那条围巾还死死地缠在脖子上,就显得有点不伦不类了。
何宇浩的座位就在她边上,从她落座起就在一旁偷笑,面试还没开始,屋里只有他们两个,陈显莹就凑近到他眼前去,把自己的脸怼到他脸上,瞪眼问他:“你笑什么?嗯?”
何宇浩眼神飘忽起来,咽了咽口水:“不,不笑了。”
陈显莹甩了下围巾坐回去,底气不足地嘟囔:“本来都怨你。”
何宇浩还想和她打趣一番,第三个面试官进来了。两人立马正经状。
人事部经历李琴琴是个胖胖的东北女人,四十来岁,资历自然是要比何宇浩要深的,于是他俩各论各的,李琴琴进来喊他“何总”,何宇浩喊她“李姐”。她和陈显莹,就是不算熟络的点头之交了,两人互称“陈总监”和“李经理”。
三人简单打了招呼,李琴琴坐下调侃起两人的感情:“何总,马上同事做不成了,要做小两口了?”
何宇浩低头笑着不语,陈显莹对旁人认生,还是岁数比自己大一旬的,也只好憋着对何宇浩的闷气,低头笑着不语。心说出了公司你不是我上司,我要你好看的。
临时组织的面试,人事部只有李琴琴一人赏脸,助理小王和魏梓欣及其他几个设计部的熟同事在外面安排,绝不愿因为匆忙而显得不正规。
面试是挺正规,三个人端正的在屋里坐着,每个人进门小王都要大张旗鼓地叫号,魏梓欣站在门口核对,有简历过了没来的,非得卡着十五分钟找不到人才肯过号。
那些画图的和一个做秘书工作的人为了这一个岗位的竞争忙得不亦乐乎,里面的人却是一个个坐得腰酸背痛,哈欠连天的。
陈显莹热得实在受不了了,趴在何宇浩耳边说要去趟洗手间看看印子消没消,不行拿遮瑕盖一盖,这破围巾实在戴不住了。
下一个人还没进来,何宇浩自然应允。
好巧不巧,洗手间里还有一个人。是一个生脸的女人,在洗手台前补妆。
陈显莹被吓退了,想着要不上个厕所算了,但来都来了,她更是拎着化妆包进来的,咬咬牙就在那女人身边站定,对着镜子撤下了围巾,痕迹在侧颈处,颜色较早上是淡了些许,但还是显眼。
女人正凑着镜子抹红嘴唇,无意间瞟了她一眼,撤下眼神后突兀的不知道冲谁的笑了笑,之后合上包盖,“咯哒咯哒”地出去了。
陈显莹第一次当人面干这样的事情,觉得羞愧万分,没心情用化妆品细细地遮了,只放下长发,把两侧长发绕过脖子披到肩前,这么就回去了。
走到会议室前听到何宇浩的声音传出来:“还有位面试官没来,稍等一下,”她往里走,“哎,来了,那我们开始吧。”
陈显莹坐回到座位上,看清坐在椅子上的女人,正是刚才洗手间的人,羞愧两万分。
她低下头不敢看她,眼前的人已经开始做自我介绍:“三位考官好,我叫夏茂,之前是可世任职的珠宝设计师,工作经验八年。”
李琴琴按流程开始提问:“为什么离开工作了八年的可世来米思?”
夏茂没有在意陈显莹,落落大方地回答问题:“各位应该知道,可世的高层经过变动,下方的员工也在进行大换血,我作为设计总监,面临高层与我理念不合,原来的团队分崩离析的情况,选择主动辞职。”
“那为什么选择来米思呢?”
夏茂眼里闪过一丝锋利的光,自信地笑了:“米思在业内和可世势均力敌,我自然是想加入米思,米思打败可世,就相当于我打败了从前的自己。”
她回答得很漂亮,何宇浩和李琴琴都没话了,低头打分。
只有陈显莹挣扎了一会儿发现无人在意,终于挣脱出来回归状态:“你刚才说……高层与你理念不合,那么你对于设计的理念是什么呢。”
“很简单,一切设计的原则都是美观、舒适、实用性,如果首饰只能被放在盒子里,或摆在展台上,却不能被人佩戴,为人装点,就失去了其本质意义,所以我个人的理念,还有一个字——‘人’。”
此时陈显莹眼睛里流露的不是赞赏,而是钦佩,她重重点了下头,低头在评分栏里打了个大大的勾。
李琴琴开始就薪资待遇等问些常规性问题,没她的事了,她才开始端详这个女人。
夏茂这个名字她曾在业内听到过,夏茂这张脸她也曾在沂春一个冬夜见到过。那晚何宇浩在同事聚餐中把自己喝得不省人事,她开车载着他在冰冻的路面上摸索,在路口和一辆红色的SUV发生了剐蹭,那个说保险麻烦的漂亮女人,就是夏茂。
客观来说,夏茂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而且很具艺术家气质。她有一头棉麻质的黑发,通常用发簪盘在脑后或侧边一条麻花辫挂在肩头,眼睛不大且眼尾上扬,不笑时显得有些冷峻。爱穿肥大的针脚复杂精绣的毛衣和长裙,很瘦但走路生风,衣摆和裙摆都随风而起,风拂过的地方留下那些晶莹的,或简朴的各类小首饰的影子。
整场面试下来,她成为了毋庸置疑的的最佳人选。
“何总,具体定谁你和陈总监商量就行,完后微信通知我……我觉着吧,还是那个夏茂,各方面都好,适宜接陈总监的班。”李琴琴站起来准备走。陈显莹只笑着开脱:“您可别抬举我,人家比我厉害多了。”
何宇浩若有所思地敲笔,等李琴琴走了,才转头问陈显莹:“你也觉得夏茂很好?”
“挺好的啊,”陈显莹轻快地回答,“这还有什么毛病?”
他一时没说出来,她想起还有得分享,过去搂住他的脖子:“我跟你说,刚才可尴尬了……”她讲述了和夏茂的两面之缘,不知什么时候像只黄油蜂蜜软糖粘到了他腿上。
何宇浩搂着她的腰,头不仰起来就会吻到她:“那你觉得她可以?”
陈显莹不假思索:“当然啊。”
“好,听你的。”他头没有仰起来。
1.3
接替陈显莹成为下一任设计总监的,最终的确确定是夏茂,毕竟这是陈显莹和李琴琴都举双手双脚赞成的结果,何宇浩给李琴琴发消息前还有些踌躇的,但他的确也说不清夏茂有哪里不合他的心意,陈显莹躺在他抻长的一边手臂上,指尖反复绕他一缕发丝:“你就是舍不得我走吧,巴不得一个人能用的人都没有,你就高兴了。”
陈显莹是开玩笑的,但何宇浩听进去,觉得的确有几分道理,夏茂来了,就意味着陈显莹走了,所以他总不是滋味是正常的。
原来是他为情爱所困,不该从人家姑娘身上找问题,于是他单手拎起手机,快快给李琴琴发了通知,然后滚进被窝和陈显莹睡觉了。
越是到最后,越是面对着爱人就眼饧骨软,片刻离了爱人就茶饭不思。
夜色翻涌在昏暗的房间里,骤然卷起向上通红的火焰,他们把整个冬天推进火里,把红酒和儿女情长推进火里,最后火苗将熄,落得湿漉漉一片雪一样的灰烬,雪酿成了那一粒未曾握进掌心的红豆。
其实对于他们异地的未来,陈显莹还是满怀歉意,认为自己是他生活里的不速之客,突然地来,匆匆地走,一条红线从南牵到北不知道绕多少次圈才能换一个句点,是她欲拒还迎,牵他来到生活的崖际。
波涛汹涌之后,她再见到他动人地望向她,意识到自己今后许是要处在犹豫之中去恋爱了。
次日恰好是周末,总部回函给陈显莹定的报道时间就是两天后的周一,何宇浩问她还有什么想做的吗,陈显莹刚结束和夏茂两个小时的视频会议以对接工作,抿了一口温水:“下午去我那儿收拾东西,明天几点的机票?”
“早上七点和十点,看你要哪张,你这两天休息得也不好,要不晚点去?”
“七点的便宜吧,那就七点吧,我飞机上睡一样的。”
两个人已经坐到午饭餐桌上,陈显莹在书房开会时,何宇浩就默默在厨房做饭。这会儿兴冲冲地往她碗里夹菜,听到她这句意料之外的回答,手顿了下,把下一口菜甩进了自己碗里:“其实你不用在意钱的,”其实你不用拿钱做挡箭牌的。
“我知道,我也想早点回家。”
何宇浩突兀地苦笑,心中暗诽她自私:“好,我一会儿去把另一张退了,下午陪你去收拾行李。”
“嗯。”
陈显莹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可何宇浩越是对她好,她越是过意不去,宁愿不欢而散了。
401很干净,看着没什么可收拾的,他们拿大小几个行李箱过去,陈显莹从卧室里一趟趟往沙发上扔衣服,何宇浩就常驻在客厅,把那些衣服叠好装箱。
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和小摆件,有些给何宇浩带回去,包括那几朵百合。剩下的该扔的扔。
茶几上堆着她的化妆品,拣了几支贵的和新买的、喜欢的,一个包就装下。剩下的陈显莹也让何宇浩代为保管,之后送给魏梓欣和其他女同事。厨具和冰箱里没吃完的蔬果,陈显莹想送给隔壁宋萍,但敲了门没人应,只好等人回来再说。
一切结束,陈显莹在东北生活的几个月被清扫干净变成一地的方盒子和布袋子。陈显莹洗完手从洗手间出来,看到何宇浩两条腿从沙发上堆积的方盒子边伸出来,一动不动,走过去才看见睡着了。
何宇浩睡觉没有打鼾,磨牙说梦话等坏毛病,双眼紧闭安详得有点可怕。
陈显莹没有比他更早睡醒过,这是极少的机会可以玩弄他的睡颜,蹑手蹑脚走过去,趴在沙发扶手上,一根指头竖起来却舍不得往哪戳,怕触碎了他的美梦。最后只好掏出手机来横竖拍了两张照片。
照片中的男人身穿灰色运动系卫衣,摊倒在沙发上,两条修长的腿敞开向外支着,从膝盖落下一道道静止的褶皱。
他的发梢和睫羽被午后的阳光染成白金色,颜如山川。
如果是用肉眼去看,能看到他周身飘荡的光羽,那是尘埃和灰絮,遇光而变成光,遇神明而变精灵了。
陈显莹慢吞吞地站起身来,踱到他旁边去坐下,年岁不小的沙发吱呀一声,扰得男人半睁开眼,露出一道琥珀,他看到是她在他身旁落座,听到她轻声说:“继续睡吧,没事。”点点头,脑袋一歪,又睡过去了。
陈显莹难得安安静静地待在周末里,戴上耳机听歌,从手边摸出平板来,饶有兴致地开始画一张新的设计稿,她想有一个作品是为他而作。
他们在一起共度的最后一个下午就这样无言地过去,在“时光是琥珀,泪一滴滴被反锁”的歌声中过去,在触控笔尖划过类纸膜的沙沙声中过去,在稍纵即逝的酣睡中过去。
傍晚的寒风搅散了东北大地初春的太阳光,余晖遍洒,天幕低垂。何宇浩迷蒙着双眼坐直身子,惊讶她还在身边。
陈显莹笑着伸手捏了捏他酸疼的后脖颈,把手里几乎已经完整的设计稿给他看。屋里都暗下来了,只有平板屏幕还亮着,只有她笔下那金灿灿的两朵羽毛还亮着,这是一对羽毛耳饰,雪白的羽毛里掺着几根细长的金子。
何宇浩干涩的喉咙不吝对她的夸奖:“很好看啊,你带着这样的作品回去,一定会让他们刮目相看的。”
“你喜欢吗?”
“我当然喜欢。”
“那你等我把它正式‘生’出来。”
“好,你知不知道那边总监换人了?”
“换人了?我不知道啊,老黄头没到退休年纪呢吧。”
“也可能调动了,你猜换谁了。”何宇浩把平板垫在腿上,放大看每个细节的笔触。
“谁?”陈显莹是真的想知道,这对她很重要。
何宇浩就把平板放下,侧过身去对着她:“戚彧,小戚总。”
陈显莹手里的笔顺着何宇浩的大腿内侧落下掉到地上,下意识手顺着原路去摸。
何宇浩感觉哪里一震,霎时夹紧大腿,像被挠笑了似的:“干嘛,你摸哪儿呢。”
陈显莹反应过来,把脑袋磕在他肩膀上认错:“Sorry……戚彧,怎么会是他?”何宇浩把笔捡起来搁茶几上:“怎么不能是他,你反应这么大?”
陈显莹许是觉得还没赔礼完,想起来他觉渴了,从脚边把自己喝过的矿泉水拎起来给他:“他怎么会下凡我们小小的设计部……米思的太子爷,小戚总,只做部门总监这一个官,还不如你呢。”
“职位重要吗,地位才重要啊,我也不敢忤逆他,况且人家本来不就是设计师吗。”
“这才是重点,你知道他的工作室在国内有多牛吗……”
何宇浩眯着眼,一脸看穿她的表情。
“怎么了?”
“你是不是因为年初的事情,怕他计较?”
陈显莹瘪着嘴:“有点吧。”
“那你是多虑了,他自己有工作室,丢给公司的设计都是他不要的,而且公司本就有修改的权利,你也给公司带来更多利益了,没关系,说不定人家都不知道这码事。”
“真的?”
“真的。”他一面灌水一面撤回了眼神,陈显莹知道他有安慰自己的成分在,总部的事情他说了也不算数,且让她自己去面对吧。
或许换个领导也好,原本的领导她还怕春苗计划说不通,戚彧是真心爱设计,爱艺术的,她只得相信新领导新希望了。
眼看天色几近青黑了,两人知道不好再耽搁,先行把东西往楼下搬了。
“你要不先去把车开到底下,这几个了,我自己搬搬完得了。”陈显莹给从里面搬着一摞箱盒要出去的何宇浩抵着门。何宇浩回头望一眼,还有两个重的:“没事,省这几分钟干嘛。”自己吭哧吭哧又跑了个来回,最后一次站到那个房间里:“看看,还有东西吗。”
陈显莹还站在门边:“没有了,你出来吧,我锁门。”
何宇浩出来了,已经走下了两级台阶,回身找她——才刚刚开始缓慢地拽门,她目光还陷在里面没有拔出来。终于要回头潇洒地把门带上,还有半个手掌在门缝……
“啊!”401的门狠狠地给了她最后一击。
何宇浩一脚又迈上去,抓过她通红的手来看:“夹得不轻啊,走,先下楼等我,我去给你买药。”
走在楼道里陈显莹一边疼得呲牙乱叫,一边又笑。何宇浩问她怎么受伤了还笑,她仰仗他一路领路不担心踩空,端详着自己掌心的紫红伤痕:“这房子舍不得我走,临了还咬我一口。”
“咬你就是舍不得你?”牵她手来到底楼,男人挑逗的眼眸深不见底,陈显莹抱胸,拢了一怀的寒风:“去你的,快去吧,我在这等你。”
他抓她的肩膀匆匆在她脸颊蹭了一个吻,而后跑开了。
风吹淡她的疼痛,肌肤相亲使她心中酸涩,她举起手机回身拍那座老旧的居民楼,但看到的似乎不是那扇漆黑的窗户,回忆攀越窗棂,逃出了熄灭的空壳。炭烤的香气,蒸笼的热雾……和诉说爱意的热吻都不愿意被葬在房子里。
它们追随故人,誓死□□情的忠守。
陈显莹还沉溺着,一阵笑声推土而至,循声而至,是宋萍一家,夫妻俩中间牵着小孩,三人脸上均洋溢着笑容,外套也都敞开着。
宋萍利落的马尾有些松散了,看上去像是在外面酣畅淋漓地玩了一天。小男孩精力还很充沛,借着两边手上的力蹦蹦跳跳,父母宠溺地看着他,这样的场景她并不陌生。
模糊的夜色中,有一两瞬她似乎看见儿时的自己同父母一起回家的样子。
很好,她长大了,爸妈还在家里等她。
宋萍走近了,热情地同她打招呼:“小陈?你回来啦?”
陈显莹笑笑,手往旁边的地上摆了一摆,宋萍看见满地的行李,惊愕道:“这是,干啥,要走啊?”
“啊,我工作又调回老家了,明天就走。”
“哦,哦。”宋萍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身后的男人接道:“回家也好,一路顺风!”
“对,一路顺风!”妇女应和道。
陈显莹始终笑着,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突然想起来自己兜里好像有块糖,于是掏出来那根草莓味的棒棒糖递给小孩。
“快谢谢阿姨。”宋萍赶紧搭腔道。
小孩先是着急忙慌地扒了糖衣把糖果塞进嘴里,再含含糊糊地说:“谢谢阿姨。”
陈显莹笑道:“不用谢。”
何宇浩从远处跑来了,他认识宋萍,匆匆地向他们点了个头:“你们好。”就抓过陈显莹的手上药,不顾其他的了。
宋萍瞧见:“这是受伤了?”
“害,门夹了一下,没事的,对了,那有一袋子前两天买的茶,搁冰箱里没坏,您要是不嫌弃拎家去吃,不然浪费了。”她拍拍正忙活的何宇浩,让他把菜找出来,何宇浩先把药塞到她另一只手里,绕过去把塑料袋递给宋萍丈夫,又回来继续他的“工作”。
宋萍看在眼里,笑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就上去了?”
“哎,回去吧,再见!”
一家人一边同她道别一边走进了楼梯间,男孩背着父母回头,举起手中草莓味棒棒糖朝她晃了晃。陈显莹弯下腰冲他挥手,冲着那颗闪烁在夜色中的粉红色糖球,直到它消失。
何宇浩不知什么时候把车开到跟前,已经开着后备箱开始搬东西。陈显莹刚受了伤他更不让她动手,自己抿着嘴三两下就解决了,陈显莹第一次看到这个办公楼里西装革履的上层人士,撸起袖子干体力活,从前只有高中时偷看他搬水,拉着朋友跟在他身后,宽大的校服冗挂在青春期纤长的身体上,飘荡如青春的旗帜。
那时候她肆无忌惮,敢于把所有喜欢都堆在眼睛里,因为她敢保他不会回头。
时光折叠至此刻,何宇浩合上后备箱盖,倚着车屁股看着她笑,问她发的什么呆。
陈显莹羞赧如少女,催促他赶快开车回家,在路上,何宇浩仍不死心:“票我已经退了。”
“嗯,”陈显莹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早走晚走都得走。”
他和南城之间,她始终坚定地选择南城。
男人单手把方向盘,另一只手探过去摸她的手,动作不算轻柔,陈显莹没一点挣扎,任他温热的大手在她手上又揉又摸,脸朝窗外侧去,上面似有月光浮动,表情几分决绝,犹豫一阵才终于开口:“我希望你别太把物理距离当回事,只要一直相爱,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你幸福就好,别的都没关系,”他看似沉静,声音却低哑得不行了,“春苗计划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当然,别的事情也不要瞒我。”
陈显莹看回去,看向他了,她想探究他的神情,他却收回了手,抻长脖子去看后视镜。
她不强求,转而继续盯着那黑森森的颠簸前进的路面了。
陈显莹当然理解他的心情,明白他咽下了多少不属于大丈夫的怨言,她突然开始反思他们的感情,是不是只有在风平浪静的乌托邦才能长久。
晚上她躺在他身边,男人蜷缩的背影在告诉她,他也没睡着。
于是她蹭着挪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宽厚的肩背因为她轻柔的动作而颤动了一下。
陈显莹一字一顿地喊他的名字,要把他从混沌的情绪里扯出来:“何宇浩,我回家不是我的错,你不回家也不是你的错,我们俩都没有错,相遇有没有错,相爱有没有错,我们往下过就知道了,好吗?”
“我也没说要分开。”他尾音抖出点委屈的意思来,转了一圈和她面对面。
月光穿透纱帘,把两个人的脸都照成青蓝的颜色,像过去流行的老相片的滤镜。
何宇浩抚着她的后脑,十分心痛在她眼睛里看出对彼此感情的不自信了,他认为自己不该耍小脾气。可男人总归是太难说出“我爱你”了,尤其是在这种情形下,说“我爱你”就等同于在给她一个天大的承诺。无疑是大雨前商羊鼓舞,是远行前画地为牢。
他二十七年的人生里,一切爱与幸福都在与他擦肩,在南城的几道河湾里飘蓬转萍,瘦小的姐姐是他唯一的至亲,母亲儿时在他耳边留下的乡音,他在动荡的人间咿咿呀呀地学给她听。
他说阿姐我会永远保护你。
可她在他未能干出一番事业时嫁为人妻,组建了又一个令人窒息的家庭,眼泪织成碎布,掩盖残破的婚姻,而且说什么也不愿离婚。
何宇浩每次开八个小时的车去探亲,只受到姐姐的驱逐,她说别让丈夫“敲诈”他。
所以他遇到陈显莹,是遇到另外一个南城,没有流离,没有失散,不必相依为命,他不曾居住过的南城。
是陈显莹的笑容为他勾勒了一个虚假而美好的故乡。
何宇浩沉默了许久,陈显莹也没有合上眼,一双眸子水光潋滟,何宇浩的倒影是她眼里的船只,荡开别离的哀歌。
这船只大概驶近了,她没想到是双唇先被触动,哀歌荒腔走板,变成剧烈的轰鸣。
何宇浩最后选择不依赖情话,不臣服诺言,用一个深重的吻来回应她。陈显莹读懂他粘稠缠绵的语言了,她闭上眼睛,吻尽了全身力气,好像在说:“我也将爱你,到我爱不动的时候。”
自己看着也觉得情节有点淡了,就算侥幸被人点开了估计也很坚持到这里吧,自认为显莹回南城之后的剧情好看一些,如果有人看到这里,拜托您读下去,有任何问题您留在评论里,骂我也好,我不会玻璃心的。我只是想有人看到我的文,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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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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