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一回到城寨的时候不算晚，他先去见了张少祖，跟他汇报情况。他没在理发店见到乔相思，不知道在不在家。“红豆说，你要找她可以去屋顶。”张少祖帮乔相思转达了，“还有，有空的时候去帮我把她房间收拾出来。”“好！”信一很高兴，这说明着张少祖至少不会阻止红豆回来了，这样大概率也是不反对他们在一起了。

信一眼睛一转，就先把给红豆收拾的用品拿回了自己家。房间还没收拾出来，那红豆也就还没地方住嘛，那就住他家了啊。看到床上那废掉的睡裙，信一无奈，他不明白红豆怎么会做出一边撩他，一边不要他的这种决定的。

信一爬上了楼顶，自那次庆祝乔相思毕业后，他和俊义偶尔也上来，这里被他们又规整了一下。放了几盆天生天养的花草，再次加固的铁围栏。搭了个半边棚子，里头放了固定在地的桌子，还摆了几张老人椅。来得不多，实在高，不方便。但信一心里对这屋顶有执着，俊义就陪着他布置。有时候夏日晚上来这打扑克什么的，但多数时候是我一个人来这发呆，冬天就不太上来了。

乔相思拉了两把摇椅出来，她躺在其中一张悠哉的看星星。“红豆。”信一走到她身边弯腰，一张俊脸完全遮住了她看星星的视线，他就是要乔相思只看着自己。乔相思收回视线焦点，看向喜悦溢于言表的信一，也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乔相思看了好一会儿，才坐起身。“坐，我们聊聊。”

信一听话的坐下，乔相思特意给他摆的椅子，一副要跟他促膝长谈的样子。信一也有很多话想说，但他更想先听乔相思的想法，想知道她在想什么。乔相思又看了他好一会儿，就扑过来坐他腿上，亲了他一下，“红豆？”不是说要聊天吗？

“我不会回城寨，也不需要你离开。我喜欢跟你睡，如果你也喜欢，那我们就保持。”乔相思环着他的颈，感受到他生气了。

他没有立刻发作，像是岩浆翻滚的休眠冰火山。“你的意思是，不管公开还是私下，我跟你只谈需求不谈感情？”要不是早有猜测，想了一天了，他早就跳起来了。

乔相思肯定的点头，“谈感情，我们还是好兄弟啊。”狗屁的好兄弟，谁家兄弟滚床上去的。“你觉得我一定会答应？”都不怕他不同意的吗？

“为什么不同意？我活是不专业，但免费的啊。”就冲不花钱这点，有什么可犹豫的。“红豆，不要再说这种话，你不是她们。”信一黑着脸，她又不是做/妓的，在他看来是在轻贱自己。

乔相思收起嬉皮笑脸，坐回自己椅子上，“不谈需求谈感情的前提是有感情，我和你又没有在谈恋爱。”“那我们为什么不谈？是因为你不喜欢我，还是因为其他的问题？”信一直直地看着乔相思，不让她有一点躲避的可能。

“因为我不喜欢你？你怎么不问是不是因为你不喜欢我？”乔相思撇嘴，这话说的，怪她呢？

“我爱你。”因为没有必要问。

信一的直球打愣了乔相思，想说的话都提到喉咙上了，却被一下子打回肚子里。

看见了她的惊讶和怀疑，还有眼底一闪而过的开心，信一觉得自己不是没机会的。“我不是因为昨晚的事才这么说的。你也听说了，大家都知道我好几年没有找过女朋友，但大家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找。当初跟丽贝卡在一起，是觉得她还不错，说不清喜欢哪里，在一起之后也说不清怎么又不喜欢了。直到在这里给你庆祝毕业我才明白，我不喜欢她，但我潜意识里认为不能喜欢你，所以就随便找了个人。”信一决定把丽贝卡的事掰碎了跟她说，不能让她有心存芥蒂的机会。

“虽然从小见面，但我们真正认识成为朋友，还是你转学过来后的事了。你教会了我很多待人接物上的事，要是没有你激我，说我字丑龙哥看不上，我都不会去练字。”想到那时候乔相思的一些狐假虎威和“点拨”，就好笑。可以说那几年，他是被乔相思指导成长的，他做事的方式有着乔相思的影子。比起当街械斗什么的，有时候信一更喜欢乔相思那种杀人不见血的方式。

“龙哥不是想你离开城寨，是想你远离社团，过普通人的生活。我们不怕刀头舔血，但怕祸及家人。”他受了张少祖很深的影响，要保护乔相思，要让乔相思平安。“所以我从来没想过喜欢你这件事，直到你躲着我。

“丽贝卡是我们那时去的一家大排档的服务员，当时有人打架，我护了她一下。也是他们打架打扰到我们吃饭了，我们作为第三方把人都打跑了。后来去得多了，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我知道她喜欢我，但我可没答应她。也是那天俊义生日我喝多了，就觉得反正我也没女朋友，试试就试试呗。”信一说到最后声音都小了点，就当时的情况而言他好像也没做错吧，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心虚。

“我那天跟着你们后面就回到城寨了，你知道的。”乔相思挑眉，信一知道她什么意思，自暴自弃的说∶“好吧，后来是有……她当时是我女朋友。”那个时候他们还是正当的男女朋友关系，丽贝卡当时也因为危机感而很主动。

乔相思微微点头，表示翻篇了。旧情人嘛，谁还没有了。啧，是她没有。

信一不知道为什么乔相思怎么一脸无所谓后又一脸不甘心，赶紧解释∶“我很快就没跟她在一起了。你不肯见我，我心情不好，脾气不好。丽贝卡开始以为我是被你教唆了，吵了架，后来她又认为我对她不上心，又吵架。我也不想见她了，就一直冷战。”也的确是越来越不上心了，他不冤。

“那天看你开开心心的和老大他们吃饭，好像几个月的不见面对你并无影响，我就郁闷。你和我们在这喝酒玩闹，我又觉得你回来了，我的暴躁也跟着恢复冷静。我也意识到，我喜欢你。

“可你走了，头也不回的离开，还说不会回来了。我很生气，又无可奈何。是我选择了丽贝卡，是我选择了龙城帮，我没资格开口让你留下，也没资格求你回来。

“我和丽贝卡提了分手，她不同意，一哭二闹三上吊，总之，闹了一段时间才罢休。”哭闹，刚开始他还有耐心劝着，后来他失去了耐心就不出现了。自残自杀，他在一边等着给她收尸，反正丽贝卡一直雷声大雨点小，他的良心内疚也已经被她的作死磨灭得不剩什么了。

见他油盐不进，丽贝卡骂天骂地骂他，信一不无辜，骂他他受着，但她不该骂了乔相思。她知道乔相思出国不回来了，一开始没觉得信一要跟她分手有乔相思的原因。她扯上乔相思也是气极了，口不择言。可她骂的时候是公众场合，她的小姐妹不明情况也跟着骂，然后传出去被架势堂的人听到了。大小姐人在国外呢，被这么诋毁，这能忍？

最后是信一赶到，把几个女人带出来了。错的是他，无视丽贝卡的胡闹是他的愧疚容忍，但不代表她可以得寸进尺。这次惹到的是自家人，他出面也就捞出来了，谁知道她下次会惹上谁，他也不可能每次都去救。他也和丽贝卡下了最后通牒，以后都不会再管她的事了。

欺软怕硬的丽贝卡经过被绑这一回，差点连累小姐妹一起被欺辱，再也不敢和信一有来往了。社团的人不都是信一俊义这样好说话的，社团不是她们能惹的。

“早知道你带她看几次我们砍人的场面，她就不会缠了你这么久。”俊义心里鄙视着丽贝卡的胆小，他们红豆妹妹淡定的甚至能在看完之后，还给他们复盘哪里反应的不好，当时应该砍哪里最有效率。

“她有一句话我觉得说得很对，我既然给不了真心，就不要耽误别人。有那找女人的时间，多练练刀，更好的保护城寨保护龙哥不更好？

“知道你回来我真的很高兴，也有点不知所措。”本已趋于平静的心湖又被投下了一颗石子，“我没有奢望过你会喜欢我，就想像以前那样保护你也够了。我更没有想到当年你也喜欢我，我把你也伤害了。”他的轻率，伤害了三个人。

“那么你的理由呢，你不愿和我在一起的理由是什么？”信一绕回了开头，他这边没问题，张少祖也不反对他们，他也不信乔相思不喜欢他。

听完了他的心历路程，乔相思沉默了一会儿，她没有想过在她放手离开的时候，信一刚确定喜欢上了她，这算什么，爱的错过？乔相思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高兴的，这只让她觉得大家都可怜。但面对他真挚的剖白，不喜欢三个字她也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坚定的说出来自欺欺人。

“我一开始就说了，我不会回城寨。舅舅想把我送出去，那我就出去。因为我们的事，他不想我难做不反对我回城寨了，可我还是愿意遵循他原来的意思出去。”乔相思理解张少祖从小对她的保护，她也一直都尽量的听从安排。

“龙哥想要你脱离社团，你就算住在城外，也和我们无法分割，这算什么离开？你真的能和我们撇清关系，把我们当陌生人吗？你真的想离开，昨晚就不会要回来睡屋顶。”城寨是她家，她要是愿意离开，昨晚就住酒店，不会犟着要回来了。

真的要离开，等于要她舍弃她的前十八年，否定她的出身，否定她的亲情友情，乔相思心里当然不愿。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外人眼里的城寨再怎么脏乱差，都是她、他们的一方小天地。

“城寨没了我不会倒，我能护你一生，龙哥的栽培就没有白费。我愿意跟你一起离开城寨，但只怕会后悔的不是我，是你。”信一把她看透了，真正舍不得城寨的是乔相思。

她不会舍弃城寨，信一也掐断了她“他不离开城寨”的借口，所以还有什么呢？“是因为你心里没有我，不想跟我在一起吗？”信一虽然这么问，却笃定乔相思不会说“是”。要适当缓一下攻势，装一下受伤不自信。乔相思心里没有他的话，就算有需求都不会来找他，她不会让兄弟难做。

乔相思低着头不说话，不可否认她被说动了，但这不是她计划的结果。在她抬头想要反驳的时候，信一凑到了她的面前看着她，随后亲了她一口。学她前面的，聊天还要撩拨一下，乔相思都被他逗笑了。

笑过之后，乔相思那股要反驳要争个高低的劲突然就泄了。乔相思知道张少祖的妥协是不甘愿的，他依旧想要她脱离城寨，但事实也如信一所说，这很难做到，且那是她本人不愿意真正做到的。她总想着寻求一个平衡，让大家都不失望。她要是真的对自己够狠心，就不该回香港。

信一坐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头，“你不是你妈，我也不是你那负心老爸，不是所有人的爱情都是悲剧。你觉得我是那种背信弃义，会背叛兄弟的人吗？”被说中心思的乔相思抿了抿嘴，听到信一的问题，缓缓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背叛爱情？”预设他会像她亲生父亲那样，抛下她不要，“老实说，你拿我跟那些负心汉比，我挺伤心的。”“站在丽贝卡的角度来说，你还不够渣吗？”信一本意是想耍个宝，让乔相思轻松一点的，却没想到被乔相思怼得闭上了嘴。一次错误，一生的污点啊。

“有前科的人还好意思嘚瑟。”乔相思给了他一个白眼，该说不愧是舅舅看上的接班人吗？她低估了蓝信一，他都要把她看穿了，好不容易扳回一城，她得意。

“你又不是她，我喜欢你又不喜欢她。”信一没底气的嘀咕，在被乔相思嫌弃的看了一眼后又立刻辩解∶“我知道在丽贝卡的事上是我混账，但我已经反省了，此一时彼一时，你也要给我机会证明我不是那样的人。”对她和对丽贝卡的感情本质上就不一样，他是觉得完全没有可比性的。

“唉……”乔相思无奈地叹了口气，喜欢的人一直对自己剖白心迹，她又不是真的铁石心肠。乔相思靠在信一肩头，“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要是变心了，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的。”她心眼小，先约法三章。

信一正襟危坐，三指向天∶“我蓝信一向天发誓，这辈子只爱乔相思一人，若违此誓，碎尸街头。”乔相思微微一笑，她可能不会把他碎尸街头，但这对那女的也许是个不错的死法。

“红豆，可以给我一个名正言顺照顾你的机会吗？正当的恋爱关系，可以向龙哥提亲的那种。”他不要地下情人，更不要什么“各取所需”。三年前他没抓住机会，这次乔相思回来了还要撩拨他，说什么他都不会放手的。

管她要名分呢？乔相思只觉得好笑，“想这么长远呢？你这把我绑死了，谁变心了闹掰了以后我还怎么在城寨生活啊？”今天公告邻里街坊他俩在一起了，明天分手不体面，一辈子都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乔相思当然不是怕被人嚼舌根，她就是不敢接受，一直在下意识的找话怼他。

说来说去，她就是怕。信一偏头轻吻她的发，张少祖那的洗发水，他从没觉得这么香过。“有些话我不想说的，我跟你承诺，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了别的男人，只要他是个好人，我会祝福你们。”不好的，剁碎了喂狗，干净利索。

心眼小的可不只有乔相思，如果不是她总没信心，要聊什么“变心”的话题，他是拒绝想象乔相思和别人在一起的可能的。至于他自己……

“我的心已经丢了好几年了，我试了很多方法也找不回来，我放弃了，我不觉得以后还有找回来的可能。只能是多在你身边呆着，感受它的存在。”他心都在乔相思身上了，他怎么变心？

乔相思笑倒在他怀里，男人的嘴，情话张口就来，但她听的很开心。抬眼撞进信一认真的眸中，乔相思搅着他衣角的手瑟缩了一下，随后大胆的从T恤下摆伸了进去。信一没有阻止她作乱的手，依旧认真的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乔相思无奈于他得不到回答就无动于衷，她知道信一铁了心，不会答应她提出的各取所需了。可是正式的交往……“你说的对，我没信心。”乔相思收回了手，“不仅是因为我亲生父母的事。”

西点专业在国内只是一个技能培训，而乔相思专门去的瑞士大学，是大学里的其中一个专业，算学历的那种。乔相思住的是学校宿舍，属于那种专业混住的大别墅类宿舍，共用客厅厨卫，她住的单间，三层半的楼里住了七八个人。

“你应该记得我有一个舍友，叫翠丝。”乔相思寄回来的信里有提过这个人，舍友嘛，信一当然就记得了。乔相思没在信里提起过翠丝几次，但基于乔相思对不感兴趣的人一视同仁的冷淡，其实翠丝已经是七八个人里面跟她关系最好的了。

“翠丝是马来西亚人，以专业第一的成绩入的学。她住我隔壁屋，她和我的一个朋友是同乡，我们上课也是一个方向，所以算是宿舍里跟我最亲近的人了。她遇上了一个负心汉，为情所困，成绩一落千丈，生活精神一团糟，二年级的时候在房间里上吊自杀了。”

翠丝跟她的关系也没有多好，只是相对宿舍其他人来说比较好，朝夕相处了一年多的人，突然就没了。对她的死，乔相思没有什么愤怒，只是觉得遗憾和茫然。“看着她为了爱情失去自我，我感受不到爱情的美好，只觉得可怕。”目前为止，她身边的情侣没一对坚持过两年的。

她那个时候是坚决不想回香港的，她不想像翠丝那样失去自己。香港有信一，她不想回来见到他，她害怕。如果她死了，舅舅怎么办，她都不敢想张少祖会多伤心。她活着首先得是自己，她出生又不是为了一个男人自杀的。

后来收到了俊义给她寄的照片，看到了舅舅，也看到了干爹和俊义，乔相思又觉得自己狭隘了。一边说着不能失去自我，一边为了怕见到信一，而连她的家人朋友都不敢回去见，放假跑去打工都不回家。蓝信一他凭什么？

在她给自己打造铠甲的过程中，乔相思逐渐豁达，她也不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人生总不会事事圆满的。除了感情，她有的是办法得到其他的一切。她能睡到信一，自己开心就行，要什么他的爱情。

没有什么城寨的事，没有什么张少祖反对的事，就是她不敢接受爱情。“不谈情，什么都好说，所以我认为各取所需对大家都好。”这是她的想法，但信一不同意，那就没办法继续了。

信一皱起了眉头，她倒没有自我欺骗不爱他，但就是不接受他。仿佛松口和他在一起，她就陷入了沼泽失去了生的希望。他能够理解乔相思的害怕，但他绝不会因一时心软同意她的做法的。“红豆，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我说不行，你就能放过我？”乔相思挑眉，他这表情可不像谈不拢就算了的样子。信一笑容灿烂，“不能。”他不会放任乔相思不管的，绝对要把她的思想纠正回来，不然他上哪找老婆。

乔相思叹了口气，倒也没挣脱信一的怀抱，既不反驳他，也不答应他。信一也没有再说什么，抱着她靠在摇椅上看星星，有一下没一下的摸摸她的头发。

抓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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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