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乖孙

九月,余希柠成了实小一年级新生,国庆前学校有文艺汇演,音乐老师想从班上选十位有舞蹈基础的同学表演《七色光》,余希柠被成功选上。从那之后,她又短暂爱上了跳舞。

漂亮的仙女裙和羽毛串珠头饰让余希柠喜欢得不得了,每天上学就盼着下课去草坪练习。撕日历是每天必做的事,因为她比谁都更盼着国庆快点来。

演出结束那天,余希柠惆怅地坐在单车上,抱着陈慧柔小声啜泣:“妈妈,那个弹琴的姐姐好厉害,我也想学电子琴。”

陈慧柔咬牙,恨不得把她从车上丢下去。

国庆假期,余希柠又能去舅舅家玩,饭刚吃完就开始催陈慧柔,余序洲看不惯妻子老把孩子往陈敬涛家带,不敢直接说,转头问余希柠。

“希柠,你怎么只跟梓钰梓航玩,不想找清越姐姐吗?”他抓紧漱口,换上外套,“爸爸带你去大伯家找清越姐姐吧?”

小孩聪明得很,直接拒绝:“我不去。”

余序洲:“为什么?”

余希柠:“清越姐家的玩具不多,还脏兮兮的,不好玩。”

脏是因为余序南开的电器维修铺,这几年生意做的不错,单接得多,有时候旧电视都得往屋里堆,孩子都没什么玩的地方。

“我哥那儿小朋友多,玩具多,她自然喜欢。要不我把清越也接过去一块玩?反正也顺路。”

陈慧柔提了个看似很不错的建议,余序洲却半点不领情。

“我就不懂你怎么一有时间就把孩子往你大哥家带,我们自己带她出去玩不行吗?”

“我有我的打算。”陈慧柔推着余序洲回房间,一边换衣服,一边解释,“希柠是独生女,没有亲手足可以撑腰依靠,他们这一辈不比我们,孩子少。小时候要是不走得亲近些,长大了很容易就疏远了。”

陈慧柔抬头看向余序洲:“你和你的表堂亲,现在是不是联系很少?”

被戳中的余序洲半天不吭声。

陈慧柔语气平平:“我就是希望希柠以后能跟他们这些表堂亲些,长大了不会是一个人,有兄弟姐妹互帮互助。我这盘算,有错吗?”

余序洲点点头:“嗯,没错。”

“中午希柠在大佬家吃饭,我要去我妈那,你看你自己是在家吃还是也去我哥家。”

徐晓敏自从生病后就搬出了陈敬涛家,说是要住回原来后街巷的老房子,心里会舒坦些。她其实就是不想打扰到儿子儿媳现在的生活,这点陈慧柔看得明白。

徐晓敏的病是帕金森,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行动迟缓有时候都不受控制会摔倒、打翻东西。晚上睡也睡不着就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她自己也不能控制。

眼看着周围人对自己的眼光越来越厌恶,徐晓敏的自尊心也受到了伤害。不论孩子说什么,她就是坚持要搬走,无奈之下陈敬涛只得重新打扫翻修老房子,又给徐晓敏找了个保姆,可以照顾她饮食起居,晚上起夜上厕所。

“我和你一块去妈那吧,跟爸说会话也行。”

近两年陈镇东的性子暴躁得很,本就是大男子主义,成天要人伺候着,现在伺候他的人生病了,反过来事事要他帮忙。可陈镇东就是做不来啊,徐晓敏没怨,他自己反倒先发脾气,嫌这嫌那。

小辈不在的时候,他动不动就发脾气,保姆都被吓走了好几个,也就是陈慧柔去的时候,他的态度能温和些,不是因为陈慧柔会哄人,是因为她会干活。

陈镇东做不了的,就都等着陈慧柔来。

“行,那换衣服准备出门吧。”

余希柠不太喜欢去外公外婆家,进去后待了不到十分钟就跑出来外面玩,总觉得屋子里有股怪味,不好闻。

她拿了根粉笔在天井处画图案,不过瘾,又在地上画了几个格子,自己在那单脚、双脚交替着来回跳来跳去。老房子这儿没有玩伴,余希柠一个人玩了会就累了。

她坐在天井盖上,不时抬头透过窗户,能看到陈慧柔照顾徐晓敏的画面。

徐晓敏手抖得厉害,碗都拿不住,陈慧柔接过碗勺慢慢喂她,细声细语说着什么,徐晓敏不是轻笑就是点头。

余希柠极少见到妈妈如此温柔的样子,有点看愣神了。

屋里,陈镇东一个劲地发牢骚,说徐晓敏晚上起夜的频率太高了,吵得他都睡不着。新来的保姆觉又沉,有时候他被喊醒,保姆都没醒。

余序洲一边冲茶一边听着,时不时应上一两句。

“麻烦,真麻烦。”

陈慧柔端着痰盂从屋里出来,正好就听见这句话,如今的她和小时候已经不一样了,有什么话当面就敢说。

“爸,别人说三道四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说妈。生病是她自己能控制的吗?她也难受,你不帮着顾着也就算了,老对着病人发脾气做什么。你要是实在控制不住情绪,就出门溜达,别待在屋里给病人气受。”

陈慧柔倒完痰盂又洗了一遍,眉头愣是没皱一下,这种脏活,余序洲看了都要别过脸,她却干得很自然。

“现在的保姆难找得很,这一个要是也气跑了,谁来照顾妈?你吗?”

她回屋的时候又忍不住补了两句,陈镇东被训得一个字都不敢说,闷头抽烟。

“希柠。”陈慧柔瞥了眼墙上的挂钟,“洗洗手穿上外套,让爸爸送你去大舅家。”

一听要去大舅家,余希柠欢喜地丢下粉笔跑进屋,三两下洗完手就套上外套,边往里走去屋里跟徐晓敏打招呼。

“阿嬷,我走了,下次再来看您。”

徐晓敏点了点头。

余希柠又哒哒哒跑出去,拽起还在喝茶的余序洲,对着陈镇东挥手:“外公我走了,拜拜。”

陈镇东淡笑:“拜拜。”

陈慧柔把余希柠抱上自行车后座,叮嘱她:“不准打弟弟,不准吵架,乖一点知道没。”

“好。”

“要听梓钰姐的话,听舅舅舅妈的话,不然下次就不带你去了。”

“哎呀我知道。”

余希柠早就急不可耐了,推开陈慧柔的手,催着余序洲赶紧走。

到了陈敬涛家,余希柠进门人还没看清就先把招呼给打了——

“大舅好,大妗好。”

王君本在厨房洗菜,闻声回过头就看不见人影了,余序洲尴尬地指了指楼上:“跑上去找梓钰了。”

王君欲言又止。

得知余希柠刚从后街巷过来,陈梓钰放下手中的笔,懂事地问了下奶奶的情况。余希柠拿着陈梓钰给的透明小细管趴在地上折星星,漫不经心道:“阿嬷一直躺在床上,我妈跟她说话她就笑。”

余希柠动手能力很强,陈梓钰就教了一次,她就把小星星折得像模像样。就是这种手工太无趣了,没她在学校附近爬野坡、抓蟋蟀、抓蜻蜓来得有意思。

余希柠折了三颗就嫌手指头疼,把剩下的细管丢在一边:“梓钰姐,我每次去阿嬷家,她都叫不出我的名字,她好像不喜欢我。”

陈梓钰笑着和她解释:“奶奶是生病了,记忆力不好,不是叫不出你名字。”

余希柠摇头,笃定道:“才不是,她一听见我声音,就问我妈,是不是航航来了。我妈和她说,是希柠来了,不是航航。她又说,那航航什么时候来。”

她当时就站在房间门口,全听见全看见了,错不了。

陈梓钰捏细管的手顿住,半晌扯了扯唇角淡笑:“因为梓航是男孩子,是乖孙。跟我们不一样。”

余希柠理解不了一点:“有什么不一样,男孩女孩区别很大吗?陈梓航还不是一揍就哭。”

陈梓钰忍俊不禁,下一秒,她听到了门口传来的脚步声,赶忙把手中的细管和星星塞进柜子里,坐回到书桌上假装看书。动作之快,让余希柠都愣住了。

王君端着盘切好的水果上来,见陈梓钰坐在桌前学习,露出满意的笑容。下一秒就看到坐在地上的余希柠,唇角笑容微僵,一闪而过:“希柠,梓钰姐要学习,我们不要打扰她,去找梓航玩好不好?”

陈梓钰刚上六年级,明年七月就要参加小升初的考试了,尽管成绩已经很优秀,但王君还是把她看得很紧,片刻都不放松。

余希柠不爱跟陈梓航玩,他调皮得很,又不服管教,两人每次待在一起没多久就打架。大部分时候余希柠总能打赢,但陈梓航一不如意就哭,一哭,余希柠就挨骂。所以她不喜欢陈梓航。

“舅妈,我就在这安静待着?保证不打扰姐姐学习,我,我也看书!”

余希柠肯安静待着看书?王君半分都不相信。

“梓航刚买了新玩具,你可以去拆,先拆先玩。”还是陈梓钰比较了解余希柠:“那玩具枪还会出泡泡,你去试试看。”

一听这话,余希柠立马站起身来:“在哪呢?”

“楼下的茶桌底下,黄色盒子装着。”

余希柠立马跑下楼,王君松了口气,把水果放到陈梓钰桌面:“边吃边学,别受影响了,等吃饭的时候我再喊你下来。”

“好。”

王君离开顺便把门带上,隔着窗,陈梓钰隐约听到楼下小孩玩闹嬉笑声,她看了眼桌面上的习题卷子,叹了口气。

她讨厌六年级。

余希柠下楼拆玩具的时候,陈梓航就在旁边抢着要。余希柠一本正经地强调:“是姐让我来拿的,你都没她允许,不能玩。”

“这是我的玩具!我的!”

眼看着陈梓航小嘴一撅,又要哭,余序洲赶忙劝余希柠把玩具给弟弟。

余希柠不喜:“凭什么他一哭就要给啊,是梓钰姐让我拆的。”

余序洲正头疼着该怎么劝,就听见门口有人在喊陈梓航的名字,叫他出去玩。陈敬涛隔壁邻居家有对小孩,也是姐弟组合,平日里陈梓航就跟他们俩玩。

但经常姐弟俩玩着玩着就被合起伙来欺负陈梓航,陈梓航年纪小打不过,除了大哭就不会别的,因为叫姐也没用,陈梓钰在学习根本不会理会他。

可余希柠来了就不一样了,表姐弟也是姐弟,尽管上一秒还在抢玩具,但下一秒她还是会带着陈梓航出去玩,手牵得紧紧的,就怕他被欺负。

四个小人精在巷里追逐喊叫,上一秒还在扮警察和小偷,举着枪砰砰砰地喊,下一秒就说要演宫廷戏,陈梓航因为长得可爱,可以当五阿哥,俩姐姐抢着当小燕子,又是一番唇枪舌战。

“让陈梓航自己选。”

余希柠原本很有把握的,谁知下一秒,陈梓航红着脸指了指邻居女孩。

“她当小燕子。”

余希柠气得扭头就回家:“我不玩了。”

进门见王君正在搬圆桌,余希柠没忘记陈慧柔叮嘱的话,赶忙跑去洗手,然后帮忙端碗筷。

王君看了便夸:“希柠真乖。”

余希柠笑笑:“老师说了,在家里要帮大人做家务。”

王君:“行,那你上楼叫姐姐下来吃饭。”

余希柠:“好!”

王君催着陈敬涛去把陈梓航抓回来,自己往碗里分饺子。

一碗饺子,余希柠很快就吃光了,她很喜欢在大舅家吃饭,因为大妗手艺好,会做饺子、小馄饨、肠粉、煎饼……

陈慧柔很少做这些面食,她想吃还得来大舅家。

本以为饭后能跟陈梓钰玩会,结果余希柠刚打开电视,王君就走过来,叫走了陈梓钰。

陈敬涛见余希柠眼巴巴地望着姐姐,解释道:“梓钰姐很快要参加小升初的考试了,等她考完试你再找她玩。”

余希柠不懂就问:“大舅,小升初是要考哪里啊?很难考吗?”

“实验中学,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哦就是很多人考,但是呢按照成绩只取排名靠前的学生。希柠以后也得认真学习,不然就考不上实中了。”

考不上实中就是很差劲吗,就没有其他中学可以念了?余希柠不懂,也不想懂。她只是觉得没有陈梓钰的陪伴,在大舅家的时间就显得很无趣,她才不要跟陈梓航玩。

傍晚,陈慧柔来接余希柠,路上小姑娘伸长脖子郑重道:“梓钰姐考上实中前,我不来大舅家了。”

“为什么?”

陈慧柔惊讶不已,往常一到周末就嚷嚷着要去找陈梓钰玩的人,现在居然主动说不去了。

“这离中考还有半年多时间呢,你确定不会再去你大舅家?”在旁骑车的余序洲听了也是不可思议,怀疑女儿是在赌气,“不会是又跟陈梓航打架了吧?怕我们说你,就拿梓钰考试当借口。”

“不是。”余希柠揪着陈慧柔的衣摆,板起脸来:“梓钰姐除了吃饭,其他时间都在学习,大舅说了,等她考完试我才能找她玩,那我肯定不来了啊。爸爸妈妈,小考非考不可吗?我以后也得参加小考吗?”

余序洲看了眼陈慧柔,小声讨论:“你大哥这也抓得太紧了,这才刚第一学期。”

“他想让梓钰试试能不能考金中或者广州那边的中学,听说有些学校不限户口所在地,可以报考,只要通过校招卷子就行。”

之前陈慧柔偶有耳闻,本以为陈敬涛是在开玩笑,现在看来,强压之下是有这个打算了。

“金中和广州的中学都不好考,估计想让梓钰再加强一下难度。”

陈慧柔瞥了眼余希柠:“你以后也得参加小考,所以要像梓钰姐一样努力知道吗?你越早努力,后面就越轻松,就不用除了吃饭其他时间都用在学习上了。”

余希柠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非常排斥:“我才不要,那样就不是快乐小柠了。老师说了,童年一定要过得快乐,因为童年只有一个。”

这晚,余希柠梦里都是那些看不懂的卷子,重重地压在她的身上,怎么使劲踢都踢不开。

陈慧柔睡前过来给她掖被子,刚盖好,她就踢开,嘴里喊着不要不要。屋外的余序洲也听到动静,进来看。

“做梦了?”

“看样子是。”陈慧柔把被子掖好,推着余序洲出去,憋不住小声说:“估计这不要不要,是不想做卷子,不想学习。”

女儿的心思,她当妈的总是一猜就中。

次日余希柠生病了,因为半夜踢被子着了凉,第二天头昏脑热,食欲不振。粥喝到一半就吐了,病恹恹缩在被窝里,小脸无精打采,可怜兮兮的。

假期结束返校,余希柠语文作业和数学作业都没做完,老师问起时,她扁了扁嘴道:“老师,我生病了,吃饭吐还拉肚子,我妈让我睡觉不让我学习。”

当老师的一听就知道是借口,但还是没有当面拆穿,装作很关心道::“病了一星期吗?”

余希柠点点头。

老师:“下课后我给你家长打个电话,你先上课吧。”

陈慧柔得知女儿一半作业都没写完,还和老师说自己病了一个假期,气不打一处来,感冒就两天!什么叫病了一星期!

当晚陈慧柔站在余希柠桌前,逼着她把所有作业都写完,签名确认才放她去睡觉。

“我才一年级啊……”余希柠打着呵欠,“算是体会到六年级的苦了。”

陈慧柔帮她收拾书包,听到这句差点把作业本拧成棒打过去,也不知道她这偷懒犯困耍小聪明的劲,是像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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