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群玉的眼眸飘忽地扫荡着园中静谧的景致,生怕一个不注意,哪块地下就冒出个鬼头来讨命,内心默念驱鬼神咒。
可眼前的园子里静悄悄的,与房檐齐平的大树的墨叶无声吐水,水珠坠入冰凉的水钵之中,搅混了一滩月色。现下正是个赏月的好时候,却无人相伴。
当然,何群玉半点也提不起雅兴,陪只“抽风机鬼”在这鸟不拉屎的园子里,赏顶上弯如镰刀锋利的月。
指不定下一秒,卖萌装乖的鬼手便会往前一伸,提起月亮就对准何群玉的脑袋砍来。刹那间,血浆迸飞,身首异处!
脑补中的何群玉恶寒地打了个寒战,旋即从毫无逻辑的想象中脱身。
左右不见人来,坐在地上的何群玉神志逐渐恢复清明,揉了揉被长衫笼罩之下发软的长腿,探究地打量无声无息的黑暗。
依旧空无一人。
何群玉思忖:难不成是兽人隐了身?倒也有可能,毕竟他们是神兽,看起来还算得上是中上阶层的神兽,随意隐个身小菜一碟。
何群玉小心翼翼地再度反过身来趴在窗框前,朝神龛里头又瞄了几眼,依旧是空荡无一物。
何群玉刚想收回视线,倏然瞟见幽暗处隐约有个通往上一层的楼梯,只是太过昏暗,瞧不真切。
何群玉手伸向口袋中,打开手机,荧屏一如往常,除了不知歇停的消息弹窗和垃圾信息外,并没有系统的提示。
何群玉手又打了个转,伸进长袖中,再伸出来时,苍白有劲的指缝间夹着两个物件。
一个是刺刀,一个是电棍。
何群玉揣测,这种物理攻击对神兽应当是有用的。
原先在大街上他亲眼看见一个小娃娃摔倒在地,白胖的手掌渗出可怜兮兮的血珠,他停下过脚步耐心地观察了许久,发觉这些蛇人的自愈能力却非人类可及。
若是人类摔伤了,伤口每个三两天是不会好的。
可那个小孩,一个时辰的功夫,掌心细长的伤痕淡的几乎看不出来了。
何群玉也由此进一步揣测,他曾经一度以为何白白肉.体若铜墙铁壁不会受伤,其实只是观察的不够细致,何白白应该也同这些兽人一样,会受伤会流血,只是何白白的自愈能力过于强悍,仅在须臾之间,伤口便可恢复原状。
而这个神居之所,有某种物质,压制住了何白白的自愈能力,才导致他看起来好像突然成了会受伤的模样。
既然物理攻击有用,就算这群兽人的自愈能力比人类强又怎么样,刺刀搞外伤,电棍搞内伤,就是在洞内依旧强大的何白白受这伤,那也得趴地上先缓缓。何群玉就能趁机溜之大吉。
有了这两个物件防身,何群玉又多了几分浑身发麻的勇气,他随手在地上捡拾起一块石头,朝着屋内一丢,转瞬灵活藏匿于墙后,谈听着屋内的声响。
忽然,何群玉灵活的小脑袋瓜子闪过一个念头:藏着……就看不见了吗……
何群玉黑沉的脸出现在窗框中央,只觉方才自己躲躲藏藏的一举一动就像个小丑。
他差点忘了,先前在洞外时,他躺在封闭私密的帐篷里,何白白趴在树上那张尊贵舒适的羽巢之中欣赏“猴子睡大觉”,虎尾一晃一晃的情形。
何群玉舔舔唇深思默想,应该也不至于所有的神兽都像何白白那般生来就有“慧眼”,否则大家伙还穿什么衣服,直接坦诚相见得了。
认定了这个揣测后,何群玉才放宽了心,用窗框遮住自己半截身子,探了个脑袋进去,左顾右眄。
何群玉空灵的声音在房里回荡:“还真的是个孤宅?”
此话一出,里面依旧无人被惊动。
何群玉盯着窗框良久,最终好奇心占了上风,右脚踩上一只手掌宽的窗框上,左脚顺势一蹬,进入了神龛内部。
何群玉掏出手机用于照明,发散的光束兢兢业业地将神龛的内部结构呈现在自己的主人眼前。
让何群玉感到惊诧的是,神龛外头装潢富丽,里头地砖却避开了那铺张浪费的宝石,而是用了木地板,不温不凉,倒是很适合……做寝宫。
何群玉眸色一沉,转眼已经将先前装着呻.吟声的神龛第一层打量了个遍。
人去楼空,灰尘铺满地面。
“这宅子空多久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灰?”何群玉蹙眉,依稀记得茶善人说这宅子是两百多年前修的。
一呼吸就是满嘴灰,何群玉猛的咳嗽,捂着鼻道:“这灰恐怕都不止积了两百年了吧……”比大明墓葬里的灰都多。
就好像,这处宅子与外头的世界并不处于同一时间,或者说,一个像梦中不知是何年代的浮华幻影,一个仿若真实世界。
从外头虚幻的世界进来,有如梦初醒之感,金玉富华不再,脚下满地狼藉。
像是造物者特意留下了这处宅子,如同保存着许多年以前旅游归来的纪念品,不去擦拭它,伏在暗处静静观摩,不断的回忆旅行中的记忆。
何群玉摇晃着合起的折扇,在屋内巡视几圈,眼神飘忽,脚不由自主地打开的窗户走去:“这可不像个好地方……”
脑中传来喜神女空远神音:“汝即便出去了,还得再入此地。”
身手敏捷,一步作三步往外奔的何群玉,刚踏上窗框的脚倏然凝滞,唇角抽动:“你这么尊通天无量大神,捏的世界肯定不止这一条路,我,我再找找正常点的。”
空远威严神音赓续道:“汝若有兴致,可在这青禾城闲逛至入土。”
总之,就是别想出去。
何群玉:“……”
何群玉尴尬地笑着,刚想要迈出去的脚中途易辙,回到了神龛之内:“我就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哈哈,话说喜姐,你这屋子做的……”
何群玉眼神鄙夷扫视四周:“也忒埋汰了。”
又被取了外号的喜神女沉默不语,装死。
何群玉叹息,在一楼是在是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好踩上通往第二层的木楼梯。
“叮咚,叮咚——”
仿若水声。
通过对青禾城人的观察,何群玉发现,兽人虽化作人形,却依旧保持原形的一些特征。
即使青禾城是外客汇聚的大城镇,城里人都将自己伪装成热情好客的模样,将长街布置的灯火通明,可是蛇偏爱阴凉潮湿的地方,这种习性即便他们化作人形,也不可避免的沾染上。
比如,他们会无意识地靠在灯光找不到的地方,嘴里的蛇信子无声地伸出去,又缩回来。
何群玉也发现,这群蛇人的建筑内外都喜摆设与水有关的小品,而这间神龛之中,虽无水,可楼梯却巧妙地设计成被踩踏受重,便会泠泠作响,仿若水声。
“这是什么审美情.趣……”何群玉脊背也像是被冰寒的水冲刷了一遍,发凉,“半夜起来,也不怕把自己吓死。”
不过何群玉好歹跟着老易见过不少世面,他挺直胸脯,眼神坚毅地上了第二层:哥哥我光明磊落,浩荡阳气,妖魔鬼怪皆怕我!
神龛第二层,同样的格局,只是面积较之第一层要小了点,内部无任何摆饰。
见此,何群玉都要怀疑自己先前在园子里是不是幻听了,但是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在没有走出危险领域范围时,千万不能放松警惕,否则下一秒转身,人可能就从中间分成了两半。
突然,顶上又响起一阵重物砸向地面的巨响:“砰——!!!”
何群玉一惊,视线迅速随着手机的光束扫过天花板的每一处角落:那玩意在上头?
那楼梯呢?
光束扫过本该出先楼梯的角落,哪里却空无一物,墙壁上连画也没挂一副!
何群玉眸光一动:不过它为什么跑到第三层?所以……它在躲我?它害怕我?是害怕我还是害怕秘密被人披露?
但不管怎么样,何群玉是上不去第三层的。
忽然,鼻翼多出了个冰凉发痒的触感,好像是……一滴水?
何群玉缓缓地伸手抹去鼻翼间那个不舒服的触感,指腹被手机的光束一照,恐怖的血红染红了双眸!
不是指腹上那一滴血珠,而是有人从天花板上,砸下了一个沉重的气球,气球一触碰到何群玉的头顶,人.皮触感的薄膜顷刻间迸裂,体.内蓄积的漫天鲜血喷涌而出!
滚烫的热血冲刷了整个眼球,何群玉刺痛地闭上双眼,手本能地丢弃掉手机,揉着被异物入侵的眼睛!
手机躺在地上,背部朝上,照明灯将何群玉纳入照明范围。
只见此人合身的灰色长衫被鲜血染成了矜贵的暗红,就好似一位新娘子在结婚前夕迫不及待着盛装,对着磨得光亮的铜镜,想象着身旁多出位心爱之人后,她会是怎样的美。
粘稠的血液从指缝间滴落,一滴,两滴,三滴,最终,封锁了手机的照明灯。
蛇,喜欢阴暗潮湿的环境,罪恶的光明会让他们丑态毕露。
可是……
蛇的血,是热的吗?
附着于身上的血,好烫好烫,像是把人丢进了锅里沸煮一般。
“此事,何解?”
何群玉闭着眼,迷茫蹙眉:“什么?”
“此事,何解?”
“什么事?你在问什么?”
“此事,何解……?”
“你在说什么?你倒是说清楚,我才能帮你。”
“说?”
四面八方,无尽的沉默。
忽然,渺渺之音又飘荡:“我不会说话……他们说就好了……”
眼睛的不适感让何群玉莫名烦躁,他也曾遇到过一些鬼怪,为了不暴露真容或是被光所伤,会提前使力将光熄灭或隔绝,可是直接粗博泼血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何群玉压抑着不悦,尽可能地放缓语气:“你不是正在说话吗?”鬼怪常年生活在阴暗之地,言语混乱是常有的事,向何群玉这种人,会引导它们完善话语间的逻辑性,再去询问问题,这样可以减少错误信息。
又是良久的静默。
“我不会说话,他们说就好了。”
真是油盐不进。何群玉尽量是语气听起来更为亲切:“你再安静地听听你的声音,你会说话的,不然,我怎么听得见呢?”
又是良久的静默,只是这次格外长,长到何群玉好像睡了一觉,又醒了过来。
“因为,这是内心的声音。”
何群玉内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你再感受一下,这个声音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
终于,四面八方的渺渺之音没再让何群玉等待。
她说:“不,你再感受一下,这个声音……”
“不是从你心底发出的吗?”
浑身一重,何群玉猛然睁目!
朦胧中最后一句话是另一位嗓音娇嗔的女子说的:“我待你不薄,对吧?青禾人也很好,不是吗?唉,可惜我有心上人了,你就替我嫁了吧,也算是我对你最后的恩惠了,小丑八怪,要记得我的恩情哦~”
夜晚。
灯笼汇聚成了一条人间银河,万人空巷,盛况空前。
何群玉的眼前依旧血红一片,耳畔锣鼓喧阗,那个在开关城门时会响起的熟悉的类似唢呐的乐器声也唱响了。
我出来了?
出来……到了哪里?
何群玉刚想移动,忽然一阵锥心刺骨的疼!
最近太忙了,周四要交论文,所以答应的加更放在周五,mua~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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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八章:夜中闲逛撞鬼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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