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暗巷

梁颂瑄一脚踹开木门,紧贴巷墙疾奔。街上早已没了白日的喧闹,只剩冷风卷着落叶打转。

梁颂瑄身后脚步声杂乱如潮,她不自觉地握紧掌中从库房顺来的横刀。刀柄虽缠着粗麻,但她掌心还是汗涔涔的滑。

忽地一道寒光从左侧劈来,逼得梁颂瑄矮身翻滚。刀刃擦着发髻掠过,削断她一缕碎发。

“人在这儿!”有人高喝道。

领头一人手持弯刀,牛皮靴砸得青石板闷响。梁颂瑄顿住脚步,扬起横刀。刀脊雪亮,映着她紧抿的唇。

更鼓声悠悠,惊起檐下寒鸦。它们扑棱棱飞过窄巷,留下一片寂静。

梁颂瑄不退反进,横刀贴着弯刀内弧滑过去。刀与刀相交刮出锐响,刺得人耳膜生痛。

那人手腕一抖欲绞她兵器,梁颂瑄却突然松手弃刀,揉身撞进对方怀里,左掌如刀劈向他喉骨。

“咔”的一声,弯刀脱手落地。另两人左右包抄,弯刀眼看就要横扫她腰际。

梁颂瑄俯身捞起横刀,顺势滚到墙根避开那致命一击。可她滚得太急没把控好力度,落地时右膝重重磕在石板上。

梁颂瑄咬牙咽下闷哼,接着便用刀尖挑飞墙根堆着的箩筐,烂菜叶劈头盖脸砸向追兵。

一人被菜叶糊了眼睛,踉跄着挥刀乱砍。梁颂瑄顺势而起,刀锋自下而上没入那汉子肋下,血珠溅了她一脸。

那人闷哼一声,手中弯刀哐啷落地。梁颂瑄抽刀旋身,刀刃顺势抹过另一人咽喉,青砖墙霎时一片血红。

剩下三人谨慎地踱步而来。她抹了把脸,喘息着拖刀向那几人走去。

刀锋斜拖过地面,火星迸溅。

铁链当先卷来,梁颂瑄错步侧身,那铁链擦着耳畔钉入砖墙。左侧汉子使双匕首,一招一式直取她咽喉。

梁颂瑄旋身避过,以刀柄猛击其腕骨。那人匕首脱手,她便趁机抬脚踢向刃背,飞刃扎进右侧铁链追兵大腿。

未及那人惨叫,梁颂瑄便已用横刀架住最后那人的鬼头刀。

又是一声刺耳的刀身相撞声。

梁颂瑄突然撤力,鬼头刀收势不及劈空而下。她趁势矮身横扫,刀刃重重劈向对方大腿。那人惨叫一声踉跄后退,撞翻了腌菜卤水泼了一地。

血腥弥漫。远处传来一阵犬吠,脚步声如潮水涌来。梁颂瑄喘息未定,却又瞧见数十人正朝她奔来。

不能再缠斗下去了!

梁颂瑄心头一紧,扔了横刀拾起匕首。她攥紧刀柄往暗处退,一边想着法子赶紧离开。

鼓楼传来几声悠长的梆子声,已是一更天了。

梁颂瑄拐进一处窄巷,连冷汗浸透中衣都浑然不觉。远处马蹄声渐近,巷尾拐角闪过一抹银甲。

是个落单的巡夜兵!梁颂瑄眼睛一亮,她的机会来了!

暮色四合,蝉鸣渐歇。粉墙黛瓦早被染成一片茜色,在青石板路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梁颂瑄屏息静气地贴着墙根挪步。那巡夜兵下了马给手中灯笼添油,懒懒地打哈欠,完全没留心身后的动静。

梁颂瑄如鬼魅般贴至马侧,手刀干净利落地劈向那人后颈。刹那间,巡夜兵似有所察觉,猛然回头——

可惜已经晚了。

士兵软绵绵地瘫倒在地。梁颂瑄将人藏在墙角木箱的阴影里,随即翻身上马。她扯下沾了血的外袍往地上一扔,又摘了鞍上市坊监的铜牌远远抛入阴沟里。

马儿不安地刨着蹄子,梁颂瑄狠狠一夹马腹,扬鞭朝着西市出口奔去。

长街灯火渐盛,梁颂瑄伏低着身子控缰疾行。身后追兵的呼喝声忽远忽近,一刻不曾停歇。

梁颂瑄不免有些烦躁:这些人怎么这么难缠!

她纵马疾驰行至永兴坊坊门,发觉前方竟有一队市坊监拦路盘查。

“下马!”领头胥吏高举灯笼,目光扫过她衣摆血渍,“怎么逗留这么久?还有你这血是怎么回事?”

梁颂瑄勒住缰绳,马儿引颈长嘶。她从袖中摸出一锭碎银,悄无声息塞入胥吏掌心:“方才撞见野狗争食相斗,溅了些脏血。官爷可否行个方便?”

那胥吏掂了掂银子,眯眼打量她:“小娘子独行……”

“妾身不是不知市坊规矩,”她掩面而泣,“只是家中老母急病,赶着去西市抓药。这才误了时辰,求官爷体恤。”

胥吏正要开口,后方陡然传来追兵呼喊声。梁颂瑄猛提缰绳,马儿扬蹄翻越过栅栏。

胥吏们惊呼躲闪,而梁颂瑄已消失于滚滚烟尘之中。

那胥吏刚扶正被撞歪的幞头,又听见一阵如闷雷卷地的马蹄声。

数名黑衣人旋风而至,那领头人扬鞭厉喝道:“速开闸门!”

胥吏攥紧碎银,梗着脖子道:“今日早已闭市,你们为何在此逗留?”

一块令牌擦着胥吏耳畔钉入木柱,尾端红缨在暮风中颤动。他拔下令牌一看,惊得手指一哆嗦。

“大、大人恕罪!”胥吏膝盖发软,慌慌张张去解栅栏铜锁。后头年轻巡丁还要争辩,被他反手拍了一巴掌:“不长眼的东西!这是孙节度的人!”

黑衣人们纵马过闸,马蹄声裹着烟尘远去。年轻巡丁揉着脑袋嘟囔:“张大人,方才为何……”

“闭嘴!”胥吏踹了他一脚,望着西边渐暗的天色喃喃道:“不该知晓的事,别问。”

第二批追兵来得比梁颂瑄预想的还要快。一支冷箭破空而来,梁颂瑄折腰低伏,眼看着那支箭“夺”的一声钉在地上。

她当机立断,猛扯缰绳拐进酒肆夹道。追兵们一时跟丢了人,咒骂声不绝于耳。

梁颂瑄俯在马背上,止不住地喘息。她抹去下颌汗水,抬眼望向东南。醉花楼朱漆檐角若隐若现,若策马加鞭不消一刻钟便能回去。

可是,若此刻折返,追兵必会顺藤摸瓜查到她的身份!说不定那时醉花楼的一众女子都要受牵连。

但若藏身别处,城中还有何处能容她喘息?

巷口飘来巡夜梆子声,梁颂瑄忽地直起身子。

有了!孙昌荣的府邸离此不过两条街,门前日夜有重兵把守。若追兵在孙府周遭闹出动静,他们岂会坐视不理?

梁颂瑄眼睛微眯:若这些人与孙昌荣有勾结,此举便能教两方心生嫌隙;若无瓜葛,权贵门前生乱,官府必会彻查到底!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搅浑这潭水。左右都能替醉花楼挡下灾祸!

主意既定,梁颂瑄一夹马肚窜出暗巷。追兵已至百步外,领头人扬鞭指向她背影:“放箭!”

无数流矢擦过她肩头,钉入青石板。梁颂瑄伏低身子狠抽马臀,朝孙府一路狂奔。

那处高墙深院在夜色中渐显轮廓,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乱响。

梁颂瑄勒马急停,靴跟重重磕向马腹。马儿吃痛狂奔,直冲向府门前石狮。她趁势抱头滚鞍落地,借着冲力翻身滚进暗巷。

追兵们收势不及,七八匹快马直冲门房。守门军士拔刀怒喝:“何人胆敢夜闯节度府!”

怎是孙府?糟了,此刻还不能和孙府闹掰!黑衣人咬牙调转马头,“撤!”

梁颂瑄屏息蜷缩在阴影里,听着马蹄声渐远,扶墙皱着眉慢慢起身。

她抹了把脸上泥污,望着孙府飞檐冷笑。

“梁姑娘,别来无恙啊。”

这一声惊得梁颂瑄猛地旋身,拧腰翻腕一气呵成。匕首寒光未凝,刀尖已点住身后人喉结。

暗巷阴翳中,那人却低笑一声,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姑娘便是这般报答救命恩人的?好狠的心呐。”

云翳游移,月轮破云而出,银辉斜照着窄巷中的两人。

“姑娘又做了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了?”秦允泽懒懒靠着墙,任由刀尖抵在喉结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紧紧锁住她:“可否来说给秦某听听?”

“秦将军倒是会挑时辰看热闹。只是深夜尾随一个弱女子,”梁颂瑄腕间力度不减,“像个十足的歹徒。”

“弱女子?”秦允泽低笑,喉结擦过刀刃渗出一线血珠,“梁姑娘这般的‘弱女子’,倒真让秦某开眼了。”

远处梆子声又响,夜色愈发深沉。梁颂瑄收刀入鞘:“秦将军,可有兴趣与我做个买卖?我这有个价值连城的消息。”

秦允泽掏出帕子按住脖颈,闻言眉梢一挑:“又要拿秦某当刀使?”

梁颂瑄转身欲离:“不愿做便算了,雍州城多的是出的起价钱的人。”

“诶,别走啊。”秦允泽扯住她衣袖,嬉皮笑脸道:“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何必当真?你说,我听着呢。”

“瑞锦坊私藏军械,横刀、铁蒺藜等一应俱全。”梁颂瑄将匕首拍在他掌心,“今夜追杀我的人,皆是胡人。”

秦允泽笑意倏地凝住,戏谑之色尽褪。他抓着匕首细细一看,心中大骇。这是军中特有的鱼肠匕首,刀脊还刻了“甲申”二字。

兵部去年拨给雍州守备军一批军械,“甲申”便是第三批的锻造编号!本该锁在武库里的东西,怎会出现在此地?

秦允泽忆起他追查数月的军械私贩案。那时他初到雍州守备军,巡库时发现军械库的损耗有猫腻。这一查,便查出不得了的东西来。

“粟特商队……“秦允泽无声地翕动嘴唇。他与冯贤齐联手查案,却什么也没查出来,线索便断在粟特商队那儿。

秦允泽抬眸定定地望向眼前人,忽地轻笑:“梁姑娘这买卖有趣,只是不知秦某要出多少血本?”

“秦某可不像沈家那般阔绰,拿不出黄金万两。不过你若是愿意——”他虚点心口:“倒是能把这儿剖出来给你。”

梁颂瑄后退半步,避开他的气息:“将军就算把心剖出来我也不要,心能值几个钱?”

她转身走向巷口,“本金嘛,我不急着收,倒是先愿意收些‘利息’。”

巷外忽有马蹄声掠过,秦允泽猛然将她扯到背光处。他压低声道:“姑娘先别急着走,巡夜兵还在呢。”温热呼吸扫过她耳畔,“再者,姑娘总得说清楚要怎样的‘利息’。”

梁颂瑄挣开桎梏退后半步,微微别开脸:“授印宴上,劳烦将军陪我做场局。”

“好。”秦允泽答应得干脆,随即眸子浮上一抹狡黠,“事成之后,姑娘可愿与我共饮一杯……”

“事成之后再说。”梁颂瑄甩袖疾走,话音散在夜风里:“秦将军,来日再会。待授印宴时,还有一份大礼奉上。”

梁颂瑄的背影没入黑暗。

不知为何,有种酸甜味在秦允泽心尖漫开。真是奇怪,他分明没吃什么甜食。他望着那道渐远的背影,声音轻得像叹息,“下回再拿刀抵着我,我可就要……”

生气了。

这一章初稿写于2025年的520,祝我的大宝们长长久久[加油][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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