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漫天红枫

太衍时期,灵气充沛,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人界更是有一名散仙,以一己之力打破仙界各宗门垄断修仙的局面,四界虽有斗争,但总体平和。

太衍二百五十年,四界频发战争,矛盾愈来愈大,在此之后,各界边界开始设立关卡,四界往来皆严格把控,许多太衍时期的秘境,古楼也纷纷掩埋在黄沙漠天中,不见天日。

太衍二百九十年,修仙界诸位大能纷纷突破大乘界,距飞升仅一线之隔,狐族宫主林逾白与花意浓诞下一子,其子天赋极高,诞生时便为三尾灵狐,初代四杰皆来贺喜。

然而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有些人也开始蠢蠢欲动,狐族风头正盛时,林逾白夫妇突然宣布隐居,以求心境旷达,求问大道,不问俗世,随后,初代四杰也纷纷闭关寻求突破。

神山海拔极高,地势起伏极大,其山顶终年覆雪,而山下却郁郁葱葱,芳草萋萋。相传神山曾有神仙久居,留下了护山大阵,世人不知神仙其名,亦寻不到山的具体位置,在数百年的口口相传中,神山亦变得神秘无比,许多人试图找寻神山,但最终无果,渐渐的,有关神山的信息就更少了。

太衍三百年,修真界大乘修士陆续飞升,其速度令人嗔目结舌,至此,修真界进入了新的篇章,崇光时代。

高耸的松树直冲云霄,密密麻麻的排列,现已是深秋,神山亦带了几分寂寥的味道,山间飘落的树叶随风荡漾,一抹红色就这样出现在落木中,转瞬之间,那抹颜色又消失了,仿佛只是错觉。越往上走,山间色彩便越单调,世界仿佛只余下白色。

那抹红色又出现了,姿态带着几分懒散

“啊…合抱之木,生于毫末”

他声线极冷,但又依稀可以听出年岁不大,声音的主人正蹲在漫天红枫下,朔风卷着红枫掠过山巅,将最后一片雪色也染成绯红。红色枫叶落在他身上,却不如他眉心红莲艳丽,烈烈红衣。

前年,林时青一时兴起在山顶种了几棵枫树,他这人平日最爱在山顶上修炼,但山间太过于无聊单调,他便想添几分色彩,于是费了好大功夫,一个人种下这几棵枫树。

眼前除了火红的枫树,便是白茫茫的雪。

白衣仙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朔风雪舞,漫漫雪花悠扬飘荡,红衣少年低头深思,眉眼清冷,但眉心的红莲却又冲淡几分圣洁,如纸落云烟,浓墨重彩,他似乎不惧冷意,年少春衫薄。

数百年后,有人曾打趣他,你寿命如此之长,没有什么景色会令你难忘吧,真是个薄情的人啊,那时雁回就想,其实是有的,那漫天飞雪中屹立的红枫,那天芳菲未歇,枫叶正好浸染了他衣襟,他雪白衣袍第一次染上别的颜色。

林时青隐约听到衣袖摆动的声音,他今日穿的是束袖,思考片刻,一束淡蓝色的灵力先是亲吻他的指尖,随即向雁回攻去,动作一气呵成。

紧接着,他就望进了一双略带笑意的眼眸,漆黑的眸子盛满眼前的美景,似一捧流光坠入人间,那双眼睛的主人,其形也,翩若惊鸿,抬手轻易挡下攻击,衣袖翻飞,若流风之回雪,惊落千层雪浪,雪色衣摆却未沾半分湿意,颇像那传言中飘渺宗的仙人。

“你是?”

林时青收下片刻怔愣后,就开始警惕,神山内有结界,常年云雾缭绕,人至于山脚,便会迷失方向,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找到这里,眼前这人一看就是修仙之人,而他们修仙之人总扬言要斩妖除魔,自己这点妖力,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

“我游历到一处秘境,误入传送阵,转瞬便到了这里,想来是这里布了双生阵。”

雁回面不改色的胡编乱造,林时青也不想拆穿他,眼下先跟他虚与委蛇,过会寻到机会就跑,双生阵布阵条件极为苛刻,需要两位阵法大师同时在两处布阵,且布阵之人需有无法斩断的因果,才能结成阵,两处布阵之地就会相通,且除布阵师外无人能进。神山根本不会是双生阵的布阵地之一。

“小道友知道如何出去吗?"

雁回继续问道,脸上依旧是和的笑。

死骗子,林时青心中骂道,他不信这人看不出他是妖族,这人穿一身白色广袖,头戴玉冠,不讲话的话也是气质温润如玉,似天下谪仙人,可惜,他最讨厌的就是修仙之人了,越是一幅高洁如莲姿态的人,往往其心狡诈,杀起妖来更是不会手软。

“可能等个几百年吧?这座山设有结界,道友,自己去山脚下慢慢等吧。”林时青回之一笑,还特意强调道友两个字,

神山结界相传是仙人所留,其实那个结界只是阻止人进入神山,并没有阻碍人下山,但他父母又设下一个结界,等他修为到化神期才能下山,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其他方法,但都以失败告终,眼前这个人,会是他出神山的机会吗?林时青暗暗地打着小算盘。

“看来我只能和道友在此地待个几百年了。”雁回脸上仍然挂着那副笑容,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宛若他天生就是这样的好脾气,林时青忽然觉得厌烦,他讨厌这样的人,于是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走,雁回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慢慢跟了上去,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林时青注意到跟在身后的人,暗自加快速度,妖族生性动作敏捷,他又极为熟悉这里的地形,脚下轻轻一跳,转瞬就已跳到树枝上,再转瞬,他已在十几棵树枝上轻轻踩过,偏偏姿态还十分闲适,丝毫未见半分狼狈。

当然,人也是没有甩掉的。

林时青停下来时,雁回才发现这里有一片竹林,入目皆是翠绿,晨间时还微微起了些薄雾,一座亭院就这样静默于竹林里,林时青一步一步向亭院里走去,孤灯清影,风动竹幽然,风吹起他的衣袍和青丝,画面一下就鲜活起来,他仿若是一阵自由随性的风,吹动木讷沉闷的竹。

为什么喜欢红衣?是因为这山间太过孤独了吗?雁回微微失神。

“这个竹院是我住的地方,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道友另寻住处吧。”风停了,林时青说完便又消失在亭院里。

他虽看似张扬,少年意气,但又却是像风一样。

斩红尘被雁回拿在手中,修长白皙的手持着墨色的剑柄,挽了个剑花,而后气势一变,只听剑挥动时发出的钝钝破空声,往复不歇,竹叶顺着剑风打几个转,悠悠晃晃落在肩头。

林时青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那人褪去温和假面,神情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仿佛世间万物皆不能引起他注意,竹影婆娑中,执剑舞动,剑走似游龙,林时青挑了挑眉,这才是他,书上说的果然没错,他们修仙之人,贯会骗人。

黄昏时分,雁回的住处已然建成,小院紧紧靠着林时青的竹院,但等他去找林时青时,才发现人又不见了踪影,他默默的想着,风过无痕,小妖性子顽劣些也正常,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打算等人回来时,把人逮个正着,月明星稀时,人依旧没有回来,雁回有些按捺不住了,某些人还学会夜不归宿了?他决定亲自下场抓人,从林时青房中拿了一个红色发带布了巡踪阵,又轻轻关上房门,将房间恢复原状。

寻到林时青时,那人坐在杏花树下,看不清神情,只是周围若有若无萦绕着沉闷的气氛,于是他放轻步子走到林时青面前,坐了下来。

林时青听见动静,眨了几下眼,刚想回望,就感到那人有些干燥的手轻轻拭去他的泪,他停下了转头的动作,只留下一张侧脸,眼眶还带着几分湿润。

雁回不知从哪拿出一把笛子,吹了起来,夜晚山间的虫鸣和悠扬的笛声慢慢抚平他的心绪,望看那人身上沾到的杏花,不自觉伸手替他扶去,这人身上每次都会沾染其他颜色,却偏爱穿一身白衣。

“你来这是因为什么呢?神山并没有传说中那样神秘,这其实只是一个无趣的地方,你要失望了。”林时青的声音听着闷闷的。

如果我是为你而来呢,雁回在心中回应,

“怎么会失望呢,山上的枫树那样绽放,我很喜欢这里,我会留下来的。”

留…留下来?喜欢这里?这几个字对他而言太过陌生,他一个人度过了十几年春夏秋冬,这里的景色即使再美,也会腻的,可惜他出不去,会留多久?可以一直留在这里吗?或者,带他离开这里?林时青心中不自觉对雁回产生期许,哪怕他是修仙之人,哪怕仙妖两族势不两立,他留在这必是有所图谋,或许还会危及他的性命,可他都不想管了,他只想能有个人留下来,无论有何目的。

“以什么身份留下呢?”

“你莫不是这里的山大王?”雁回实在维持不了温和的形象了,他微微偏过头,开始低声轻笑,林时青听到笑声,眼睫下垂,不再搭理他,有了身份,就有了羁绊,就可以留的更久些,但他不愿讲出来。

“嗯…要不,师徒吧?”雁回终于停住了笑,看着身边不吭声的少年,知道他是有些不高兴了,立马见好就收

师徒?在仙界也算是很重的因果羁绊了,虽然在他们妖族,不是很注重这个。

“你只能收我一个弟子。”林时青盯着雁回,带着几分执着。

“好好好,只收一个,那你要好好孝敬师父啊,我可是为你放弃了那么多弟子。”林时青只是盯着他不说话,雁回以为又惹他不高兴了,正打算说些什么,“你真的很奇怪,明明不是温柔的人,一开始还偏要装成温润如玉的样子,你不难受吗?”

“为师以为你喜欢这样的啊,小时青”雁回挑了挑眉,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不喜欢,讨厌死了。”对于雁回知道自己名字,林时青早就不意外了,这人果然有备而来,说什么误入双生阵,呵,骗子。

见雁回沉默着不说话,他又开始忐忑,双手将衣袖扯得皱巴巴的,“…我…我不太会说话,你要是不愿意听,我就不说了。”林时青垂下那双有些黯然的眼眸,从小,他就是一只妖,没有妖告诉他应该怎样讲话。

雁回被这突如其来的道歉给惊到,他伸出那双常年握剑的手,轻轻摸了摸林时青的头,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啊,他轻轻叹气:“为师心里没有那么脆弱,你想怎么说就怎样说吧,没关系的,你也只是想保护自己而已。”

林时青有些意外,想说些什么,但他一向不习惯别人的关心,不知该如何回应,最后只丢下一句回应,“我要回去了。”话音刚落,林时青就已经不见了踪影,堪称是落荒而逃。

月色如练,雁回一改之前散漫的样子,眉目凝重,眼中掺杂许多看不明晰的神色,最终化为无奈。

明明自己身上还有着数不清的重担,但他居然答应了小时青那么多承诺,真到那天,小时青会恨他吗?

竹笙杳杳,松林伫立。一阵低低的笑声传来,随后传来一声叹息,“还真是…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才认识不到一天,他居然已经有些动摇了,从前他总期许族里小孩能省心点,听话些,如今遇上这么一个令人毫不省心的小妖,他竟也觉得这样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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