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家宴上,陈颍提起了自己要在秋闱之后前往扬州与林家定下亲事之事,赵旭很是爽利地答应了,他觉得既是儿子喜欢的,又能借此将林如海这个盐运御史以及林家拉向己方,即使要面对一下麻烦也是值得的。老爷子陈镜却不太赞同陈颍此时与林家定亲,他觉得等上几年,待林家有了结果再做定夺更好。
陈颍知道老爷子是心系大业,不想他此时冒着风险去和林家定亲,以免被各方势力盯上,有暴露之虞。但陈颍有非做不可的理由,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黛玉成为贾家砧板上的鱼肉,再赴原有的悲剧命运,这个亲,必须定。
本来陈颍想问问老爷子是否知道有别的家族意欲同陈家联姻,但因当时的氛围不太适宜,便未开口,后来陈颍回到听雪院,细想一番也想通了,既然老爷子都同意自己和林家定亲的事了,那有没有别的家族想要联姻也就无足轻重了。
黛玉生辰时,陈颍带着陈沁去了趟扬州给黛玉祝生儿,宝琴因为她母亲生病卧床,她要留在家中侍疾,托了陈沁帮她转赠贺礼,未曾同行。临回颍川前,陈颍将自己父亲与外祖父同意定亲之事的好消息告诉了林如海,林如海听闻后心下大定,顿生欢喜自不必赘言。
时光匆匆流转,寒来暑往,几多风雨,离陈颍取得秀才功名已将近三年了。顺治七年夏天,陈颍的个子开始猛长,面容也褪去了许多青葱稚嫩,已然是一位年华十三的翩翩佳公子了。
“爷,你原不是说明日便要往开封去等候乡试吗,怎地突然就推迟了?”
听雪院内间,晴雯一脸幽怨地拆着行囊包袱,将其中的衣服重又展开挂上,语气中露出对陈颍突然推迟行程的不满。
“你说你呀,我说那些行李就放那儿不用管,你非担心那些衣服受潮发霉,自己要找这个麻烦又来埋怨我,我是再不哄你的。”陈颍看着愤愤然使劲抖展衣服的晴雯,好笑道。
“哼~,爷你不是常说‘术业有专攻’么,这衣服的事你能有我懂。”晴雯翻了个白眼,有理有据地分析着,“到时候爷穿着潮湿有味道的衣服影响了考试,那我就是死也赔不了这个罪。”
陈颍知她只是嘴硬,不欲与她争辩这个,走到榻边帮她整理衣物。
晴雯忙拦住,将陈颍推到榻上坐着,“爷,我躺着享福受用了半年,该是要做些事情了,不用你帮,你就坐这儿,和我说说话儿就好了。”
“这半年里你做了多少好针线活儿,谁敢说你是在享福受用。”陈颍依着她坐在榻上,拉了只靠枕半躺着看晴雯动作爽利地收整衣物。
自去年冬天晴雯来到府上,陈颍便让她解了缠足,医治双脚。这半年来她多是坐卧在床上做些女红,偶尔也会坐着陈颍让匠人制造的轮椅,让香菱推着到园子里透透气,直到前几日她的疗程才算是彻底结束,如今已然能正常行走。
“呀!”陈颍正出神,忽地听见晴雯一声惊呼,忙回神看去,一时也有些尴尬脸红。
“香菱这小蹄子净会偷懒,怎么把内衣外衣放在一起,再没有比她更懒的。”晴雯俏脸霞红,数落着香菱的“罪行”以掩饰自己的羞意。
原来是香菱昨日夜间给陈颍收拾行李时日常犯迷糊,将外衫和陈颍特意命人裁制的内裤混放在了一处。女子本就比男子早熟,更何况古代十三岁的少女早已知了许多事,晴雯整理行李中的衣物,冷不丁地摸到一件陈颍的内裤,偏还是当着陈颍的面拿在手里,顿时就羞红了脸。
陈颍道:“香菱虽爱顽,有时还犯迷糊,可却一点儿都不懒的,这半年来可都是她一直照顾你的。”
晴雯咬着唇跺了跺脚道:“爷,我不过说她两句你就着紧地护上了,我自然是知道她的好,不用爷提醒。”
陈颍笑道:“要是别人说你我自然也是护着的。”
晴雯脸上更添几分红意,忍着羞意将剩下的衣物的挂起,转过身嘴角悄然露出一抹笑意。
收整完衣物,晴雯斟了茶来给陈颍吃,边去整理行李中的其他物件儿,边问道:“爷还没跟我说为何要推迟行程呢。”
陈颍回道:“这不是突然想起来二十四号是香菱的生辰么,这是她到府上的第二个生辰了,去年我在应天书院不赶巧,便想这次给她庆生儿完再走。”
“原来还是为了她,那你找香菱给你收拾去。”晴雯脸色一暗,将手上的书丢回行囊里转身便要走。
陈颍拉住她道:“你这个性子若不改改以后可有的是苦头吃,这不是你不记得生辰了吗,若是知道,我定然也会给你庆生儿的,你竟还吃香菱的醋。”
“谁吃她的醋,这原是她收拾的行李,你又是为她留下的,自然该她来弄,我又何苦在这儿讨这个嫌,还是离了这个地儿的好。”晴雯用帕子拍了下陈颍的手,让他放自己离去。
见她还要闹,陈颍道:“我原以为你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成这个爆炭性子,再不想在府上待了半年你还是这般,是我们对你不好吗?”
晴雯一时便红了眼眶,“我自是知道你们都对我好,可我觉得我不该受这份好,爷若是瞧不惯我这性子,正好把我撵了去,岂不清净。”
陈颍明白是大家这段时间对她的关心让她产生了自卑,偏她又是个惯用赌气耍狠伪装自己的“刺猬”,赶上香菱生日这件事,便发作了,虽然理解她,但陈颍不会惯着她这样的性子。
“你当真想走?”陈颍看着晴雯,淡淡地问道。
晴雯此时却是慌了,她没想到陈颍竟然真的要赶她走,在这里比在秦氏身边还让她觉着温暖可靠,且若是真的走了,她自己又怎么去找爹娘。
晴雯心里自是不愿走的,但多年来的性子还是让她梗着脖子嘴硬道:“爷既嫌我性子不好,我又何苦在这儿讨人嫌,走了干净!”
陈颍一把将她拉过来按在腿上,照着小蜜桃上就是“啪”“啪”两巴掌。
晴雯嘤咛一声,俏脸腾地不满红晕,羞愤欲死。
“你还嘴硬不嘴硬了?”
晴雯梗着脖子仍不服软,叫着“爷要赶我走那我便走,今儿就是把我打死,我也是这话。”
陈颍抬手又是两下,晴雯依旧嘴硬,陈颍便接着打,直到晴雯喊着:“不敢了,再也不走了。”陈颍才放开她。
晴雯想要起身偏身子都是酥软的,又摔回陈颍怀里。看着晴雯眼里水意氤氲,咬着嘴唇羞愤地看着自己,陈颍有些口干舌燥。暗咬一下舌尖压住心底的躁意,陈颍道:
“你要是再敢梗着性子嘴硬作对,我还这般收拾你,以后这就是家法了,记住了吗?”
晴雯羞愤地埋住头,轻轻“嗯”一声。
陈颍抚着她柔顺的头发道:“若是知道你的生辰,我也会陪你庆生儿的。”
晴雯翁声道:“爷,我信你。”
“不然这样罢,你和香菱是好姐妹,不若你便跟她同一天过生儿,六月二十四相传是‘六月花神’荷花的生日,我倒觉着你和香菱都有些荷花的品格,这一天过生儿岂不正好。等找到你爹娘了,你再改回原本的生日。”
“我听爷的。”晴雯抬起头看向陈颍道,“爷,我爹娘还能找到吗?”
“你放心便是,如今虽不知人在何处,但我手下的人寻到好些你们原来的邻里,有不少都在你和爹娘走散之后见过你爹娘,想必你爹娘是还活着的,总会找到的。”
晴雯“嗯”了一声,又将头埋入陈颍怀中,感受着那令人安心的温暖。
“爷,老太爷让你过去一趟。”
香菱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进来,晴雯连忙挣扎着起身,结果身子发软一下子摔在了榻上。
“哎哟”一声,晴雯双手捂着臀,面露些许痛苦之色,陈颍想到刚才或许是晴雯嘴硬,或许是手感太好了,自己打了她许多下,想必小蜜桃都红肿了罢,一时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陈颍将晴雯扶着靠倚在靠枕上,整理了下身上皱乱的衣服,出去拦一拦香菱,好让晴雯有时间缓一缓。
“香菱,你这又是去哪儿顽去了,怎地半身的泥水?”陈颍出来便看到香菱湿了半边裙摆,还沾了不少泥灰。
香菱提了提自己湿漉漉的裙摆,憨憨一笑,“爷,我和柳儿她们去荷塘边上捉蚱蜢去了,不小心把衣服弄湿了。”
陈颍招手让她过来,笑了笑道:“你们捉蚱蜢干嘛,难不成是嘴馋想捉了炸着吃?”
“不是的爷,我和柳儿前几天救了只受伤的鸟儿,我们想捉蚱蜢给鸟儿吃,好让它的伤早些好。”香菱有些不好意思,怕陈颍说她,偷眼瞧陈颍脸色。
陈颍摸了摸她的头道:“你真是傻得可爱,府上就有给动物治病的兽医,你怎不知带去让兽医给它治伤,而且要捉蚱蜢去荷塘做什么,该去稻田里捉才是。”
香菱挠了挠头问道:“爷,咱们府上还有稻田吗?”
陈颍反应过来,府上没稻田,暗道自己也被香菱传染的变傻了不成。
“我就那么一说,府上自然是没有稻田的。”陈颍转开话题问道,“你刚外祖父他找我,知道是什么事吗?”
香菱道:“刚才我准备回来换衣服,就遇上了老太爷身边的霜枝姐姐,她让我来叫爷过去,没说事情。”
“行,我知道了,你快去换衣服罢,等下记得去看看晴雯,她刚跌了一跤,摔着屁股了,你看看严不严重,帮她上些药。”
“嗯,爷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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