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埑话音方落,陈颍心中浮起一抹冷笑:虽然李埑这番话在预料之中且是自己计划好的,但李埑丝毫没有犹豫地就把事情推到云字号头上,当真是让人不爽啊。
陈颍回道:“皇上,云字号只不过是一个商号,若是要做些商贾生意完全没有问题,可这是要和女真族打交道,还要面对那些武将的威胁,再加上边境外马贼横行,云字号实在担不起如此重任。”
陈颍心道:想让我的云字号给你当炮灰工具人?还是你负责打架,小爷负责收钱的好。
李埑道:“朕看中的正是你云字号的经商能力,要是朕从零开始筹建一个商号太费时间,且容易被人察觉。
你的云字号只用负责与女真族交易,安全方面朕会安排好的,如何?”
陈颍道:“若是如此,云字号自然愿意为皇上分忧。只是用来卖给女真族的货物……”
“盐朕会调拨给你,至于你说的其他的茶叶、琉璃之类的,你便自己负责罢,想来盐的利润足以弥补云字号的亏损了。”李埑一副我仁至义尽的模样,看得陈颍直欲作呕。
【假仁假义,刻薄寡恩,不怪人这么说你】
心中虽很是不爽,陈颍却掩饰的很好,并未流露出不满,而是作出一副纠结为难的表情。
李埑见了道:“云字号和女真族交易的利润朕分文不取,且以后那条商道只属于陈家,这么一条商道,补偿你那点儿亏损绰绰有余了罢。”
陈颍忙谢恩道:“多谢皇上隆恩,云字号必定做好与女真通商之事。”
李埑暗道:女真存在时,要用云字号行羁縻之策,商道自然是你的,灭了女真,也就没必要是了。
李铭心道:羊毛羊皮完全是亏本买卖,琉璃、丝绸虽能赚钱,但毕竟数量有限,且在境内一样赚钱,运出关外反而凭白多出许多风险,父皇竟让云字号自负盈亏,这样坑陈颍,也不知道陈颍会不会生怨。
见陈颍答应,李埑开怀大笑,“好,陈颍你重心可嘉,朕这便下旨,准你在皇室宗亲、文官武将面前只行平礼,待到状元宴后,你便跟着铭儿进上书房读书。云字号的事你抓紧些。”
陈颍恭敬谢礼道:“多谢皇上,学生定不辱命。”
“来人,传宴!”李埑心情极佳,高兴地吩咐摆宴赐酒。
立时便有宫女前往御膳房传宴,不在话下。
宴毕,李埑笑道:“陈颍,随朕在这御花园里转转。”
“学生遵命。”陈颍拱手道。
走了一段,李埑感慨道:“自朕登基以来,还未曾好好看过这御花园。”
李铭忙道:“父皇心怀社稷,每日辛劳处理国政,儿臣以您为荣,只盼儿臣能做些什么,为父皇分忧。”
陈颍心道:看来这父子两人之间确实不是天家的那种淡漠亲情,只是为何要告诉我这些?难道是想让我看清李铭的份量,然后“贤臣择明主而侍”?
“皇上心系黎黍,为百姓殚精竭虑,实是我大夏明君,百姓之福。”
李埑摆摆手道:“行了,你们也别恭维朕了。”
一面又道:“摆驾太液池。”
众人才至太液池不久,便有人回道:“皇上,大皇子殿下来请安,现在御花园外求见。”
“李镬,他来干什么?”李埑道,“传他进来罢。”
陈颍有一种预感,这位大皇子很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安。”大皇子李镬随着太监进来,恭恭敬敬地给李埑请安,又和煦地与李铭打了招呼,然后看向陈颍道:
“想必这位便是鼎鼎有名的‘颍公子’罢,久仰久仰。”
陈颍谦虚陪笑道:“殿下客气了,我不过是一寻常学子,公子之称我担不起,殿下叫我陈颍便可。”
李镬热络地笑着,“这怎么行,不若我叫你表字子阳如何?”
“但凭殿下意愿。”
“行了,收起你那一套,交朋友交到朕的御花园来了,你眼里还又朕这个父皇?”李埑不悦道。
李镬连忙认错,“父皇,是儿臣的错,儿臣久仰子阳大名,仆一见到,这才得意忘形了,还请父皇责罚。”
李埑摆手道:“罢了,来都来了,随我们一同赏赏这太液池,也好静一静你浮躁的心。”
“是,儿臣多谢父皇宽恕。”
四人便一同游览太液池的碧荷。
行至一处,陈颍不由赞道:“这无边无际的碧荷当真可谓奇观。”
李铭同陈颍道:“若是到了夏日,满池荷花盛开,那才是绝美的景象,到时候我邀你来观赏。”
陈颍拱手道:“那陈颍便先谢过殿下。”
一旁地李镬心中不满:若不是父皇偏心,派你去颍川行赏,与陈家交好的该是我才对。
“二弟此言差矣,虽夏日时荷花盛放十分壮观,可眼下这满池碧荷亦有其别样之美。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这才是莲之本质美,二弟只观去花未免太过浮华。”
陈颍暗道:这大皇子没事拿我的文章出来卖弄是何意?
李铭也是一头雾水,搞不懂李镬作何想法,当着正主的面卖弄文章,只为踩他的话,也太愚蠢了些。
倒是李埑摆手拍手叫好,欣慰道:“好一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不想月余不见,镬儿竟能作出这般佳句,朕的皇儿个个都有卧龙凤雏之姿,朕心甚慰啊。”
李镬连忙道:“父皇,儿臣当不起如此嘉奖,方才儿臣所念的出自子阳的一篇文章,名为《爱莲说》,儿臣极喜欢,这才不自觉念诵出来。”
李镬心道:父皇忙于政务,果然不曾听过陈颍的爱莲说,现在我让陈颍在父皇面前大放异彩,他必定会感激与我,接下来在慢慢与他交好,李铭你就算占了先机又如何,论结交朋友,本皇子甩你这个只会死读书的冰块脸十条街。
李埑奇道:“哦,竟是陈颍所作,这倒是说得通了。镬儿你能坦然承认别人的优点并且认真学习,也很不错。”
李镬忙道:“多谢父皇夸奖,儿臣虽愚钝,但对有才学的人最是尊敬,儿臣想像他们学习,好为父皇分忧。”
李镬心道:这一波父皇和陈颍应该都会对我好感大增罢,当时我为了拉拢陈家,苦心拜读陈颍的诗词文章,却被李铭抢了先,如今倒是正好用上。
看明白李镬是想向陈颍示好之后,李铭心中哂笑:跳梁小丑!
李埑向陈颍问道:“这《爱莲说》可否念来与朕听听?”
“这是学生的荣幸。”陈颍念诵道,“‘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皇上,学生念完了。”
李埑赞道:“不爱牡丹尊崇富贵,不学菊之隐逸避世,独爱莲之清涟高洁,确是你的性子。我大夏又添一人才啊!”
陈颍道:“皇上谬赞了,学生只是崇敬莲之品格,学其一二风骨,要想真正做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学生的路还很长。”
李埑笑道:“朕就喜欢你这不骄不躁的性子,是个成大事的好材料,朕看好你。
你且说说因何作的这篇文章。”
陈颍回道:“不怕皇上和二位殿下笑话,这篇文章是我为我的两个丫鬟所作。”
“这,这么好的文章竟然是给丫鬟作的,简直,简直……”李镬痛心疾首道。
李铭问道:“能得子阳如此赞誉,想必那两个丫鬟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陈颍道:“我那两个丫鬟都是苦命之人,她们原都该是诗书之家的闺秀,却一个自幼被拐,与亲人失散;一个横遭大水侵袭,沦落为奴。
虽她们际遇凄苦,身处低贱‘淤泥’之中,但她们从未自怨自艾,始终坚持着本心,清净纯洁,令我敬之叹之。她们虽是丫鬟,其高洁品格却胜于世人,我有感而发,便作了这篇《爱莲说》相赠。”
李埑道:“身处苦难却不失本心,不甘堕落,如此奇女子的确配得上《爱莲说》这样的文章。”
陈颍道:“皇上,其实世家还有很多想她们一样遭受苦难却坚守本心的人,只是大多数人无法从苦难中脱身,最终也就失了本心,泯然众人。
但我相信,有皇上这样的明君,必能解救百姓于苦难。”
游览过太液池后,李埑打发李铭三人退下,又去处理政务。
见完顺治帝后,陈颍到凤藻宫接了黛玉,辞谢皇后,便出皇城回府。
“子阳,云字号的事……”李铭略带歉疚道。
陈颍笑道:“无妨,为皇上分忧是我应该做的,有些亏损也不碍什么。”
“子阳豁达。林姑娘的侍女已经在马车处等候了,我这便送你们出去,再晚就要落门了。”见陈颍不在意,李铭便也放心了,笑道。
“对了,还有你要的教养嬷嬷,我一定精心挑选,过几日送到你府上。”
陈颍拱手道:“那便多谢殿下了。”
离了皇城,回府的马车上,黛玉担忧道:“哥哥,刚才二皇子说到云字号,似乎有些歉疚,可是皇上为难哥哥了?”
陈颍笑道:“我的玉儿就是冰雪聪明,不过那点小小的麻烦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不用担心。
倒是皇后娘娘待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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