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镬说的很不现实,甚至天真的有些蠢,但顺治帝并未呵斥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你觉得如何?”顺治帝很自然地问起李铭,显然这种先问李镬,衬托李铭的事他没少干。
当然,前提是李铭自身有能力,不然一味偏心只会变成笑话。
李铭向顺治帝和李镬拱手道:“皇兄的看法没错,对待恶人就该用典用法,绝不姑息。”
“只是皇兄想得太过理想了,世上那么多的僧人尼姑,如何抓的尽,且并非所有的和尚都是心术不正的,又岂能一网打尽。”
“佛家的道义讲究慈悲为怀、劝人向善,有利于教化百姓,让其安定,不生事端。
若是灭除佛教,必定会引起巨大的动荡,一旦有贼人趁机误导,人们就会觉得慈悲向善是错的,每个人心中都将满是戾气,那也就离乱世不远了。”
李镬羞愧地低下头,经李铭这样一说,他方才慷慨激昂的那番话就好像是小孩子不懂事,见到不平之处便嚷着要将其铲平,实在丢人。
两番对比衬托之后,李镬完败,顺治帝这才看向陈颍。
当时西山打围,顺治帝于情急之刻让李镬跟随何昭观政学习。
后来他醒转过来,脱离危险,李铭也是死里逃生,回到京城,本该就此停掉李镬的观政学习,但顺治帝觉得李镬观政那段时间宛如一个活靶子,吸引了很多视线。
于是,李镬的观政一直持续到现在。
但是近来有些不开眼的人,竟然认为李镬大有希望,站了李镬的队。
对于这些蠢人顺治帝不屑一顾,但他却担心陈颍也会误认为他寄重望于李镬,这才有了这两次问答对比,为的就是让陈颍看到,李镬根本比不上李铭。
对此,陈颍只能说:皇帝果然是世界上疑心病最重的人。
“陈颍,朕倒是很好奇,你对此事会有怎样的看法?”
见顺治帝终于步入正题,陈颍起身拱手,先行了一礼。
“皇上,两位殿下眼光独到,文略过人,此事已经被两位殿下分析的十分透彻,臣就不献丑了。”
顺治帝道:“那你便说说你倾向于他们谁的观点,是该用重典惩治,还是该怀柔,朕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看似是再问陈颍倾向于严烈还是倾向于怀柔,实则是想看看陈颍在两位皇子中更倾向于谁。
“是,那臣便说说自己的拙见。”陈颍礼道。
“无需多礼,你坐着说便是。”顺治帝右手虚按,示意陈颍坐下。
陈颍坐下后,开口言道:“大殿下所说的重典除恶,厉法惩奸,亦是臣所希望的。”
果不其然,陈颍说出这句话之后,顺治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了几分,眼睛也微微眯起,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略作试探之后,陈颍继续说道:
“只是,‘重典除恶,厉法惩奸’太难做到了,它只是一种理想的状态,想必二殿下也与臣一样,在心中想过这种理想的状态,但最终还是要回归现实,用不够完美但却更合适的方法解决问题。”
陈颍云遮雾绕,将两位皇子都夸了一遍,两种观点他也分别表示赞同,但自己的想法却是一个字都没说,着实滑溜儿。
顺治帝追问道:“那你觉得什么办法处理此事才是最合适的?”
“皇上,朝堂之上贤能众多,这种举足轻重的大事哪里轮得到臣来置喙,臣还是不说了罢?也免得贻笑大方。若是有人再给我扣上一个‘妖言惑乱,妨害视听’的罪名,臣可担不起。”陈颍故意露怯,做出一副担心出丑的样子。
顺治帝道:“朕让你说的,那个敢笑你,你有办法只管说便是,朕身为一国之君,自有决断,岂会被你的几句话左右。”
“臣遵命。”陈颍拱手道,“其实臣的办法是跟两位殿下学的,方才大殿下说要惩治那些蛊惑百姓的僧尼,臣很赞同,不光是和尚尼姑,还有道士道姑,这些方外之人一向不尊朝廷律法,绝不能姑息放任,必须要用律法管束他们。”
“大殿下所说的用法典治理他们,这是根本,但不能太过极端,正如二殿下所说,并非所有僧人都是坏的,佛教的思想也很有益于教化百姓,所以要考虑现实情况,改变惩治的程度和范围。臣觉得将两位殿下所说的结合起来,便是解决此事的办法。”
顺治帝依然不满意,又道:“你再详细说说,要怎样施为?”
“皇上,僧道不用缴丁口税,不用服徭役,甚至很多时候犯了律法官府也不知该如何界定罪行,这种优厚的特殊待遇,必然会滋生出很多阴暗,据臣所知,因为寺庙土地不用纳税,有很多寺庙大肆收购周边土地,然后租给农户耕种,所得皆是他们,官府一分赋税也收不到。”
听到此处,顺治帝已是面沉如水。
历来王朝多败亡于土地兼并,所以只要是当皇帝的,没有那个不提防土地兼并的。
陈颍继续道:“不止是赋税和土地存在问题,官府对这些出家之人的管理近乎于无,许多犯了罪的人都剃度出家遁入空门,躲避刑罚,那些寺庙简直就成了法外之地。”
“想要彻底解决这些问题,只维持佛道之间的平衡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将僧道之流录入户籍,查明身份,确定没有问题后由官府统一发放文牒,不光要征收赋税,还有进行考核,考核不通过的便不能继续坐出家人,强制还俗。
除了人,对寺庙道观也要加上许多限制,规定一所寺庙所能占有的土地面积;规定一个区域能存在的庙、观数量,以防寺庙道观泛滥。”
将大致的框架讲完之后,陈颍向顺治帝说道:
“皇上,臣能想到的只有这些,仅仅是一些简单的想法框架,具体有没有用,要如何落实做到,恕臣能力浅薄,皇上还是让朝堂诸公集思广益罢。”
顺治帝笑道:“你不必自谦,能想到这些,着实让朕震惊,满朝文武无一人能说出其中一二,你足以自傲了。”
“臣不敢擅专,都是受了两位殿下的启发,再加上臣从老道长那里得知的一些见解,才平凑出了这样一个粗浅的框架。”
“哦,你能联系上那位仙长?”顺治帝有些激动地问道。
陈颍摇头道:“老道长除掉妖僧后便离开了,臣也不知其去向。”
顺治帝有些失望,但并未再多问什么,好像道人的离去对他而言,仅仅是有些遗憾罢了。
“陈颍,朕记得你曾说过,朕的一盘菜,一棵树,便能让许多百姓从中赚到银钱,只要那些个权贵保持奢华用度,便能让百姓丰足,朕可有记错?”
“回皇上,并未记错,臣的确说过此话。”
陈颍心道:看来大观园马上就要动工了,只是不知,没了贾赦一房出力,没了林家的遗产,这大观园还能不能达到原着的规模。
“你可能保证这话是真的?”
陈颍暗骂顺治帝不要脸,明明是他自己要想算计那些权贵,却让他做保证。
“臣敢保证这些话是正确的,但百姓能否真正受益,还是要看其中的监管是否到位。”
顺治帝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但陈颍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动那些权贵埋在地下的银冬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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