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林如海正和谢衍在书房说江南的盐商的事情,听见管家在门口说话,便和谢衍告罪,出去一探究竟。
可婆子的话让林如海有些不知所措。
“姑娘在院子中大哭,还不让我们上前去。”
“嗯?说清楚。”浸润官场多年,林如海一身官威让婆子有些瑟缩,那婆子定了下神才继续回禀:“姑娘原是和薛姑娘在逛园子,不知怎地,姑娘便趴在薛姑娘身上大哭,也不让我们上前,眼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作为林如海的独女,下人们也怕照顾不好这根独苗苗而遭到林如海惩治,于是在看见林黛玉痛哭不止的情况下,赶紧去禀告。
书房里头,谢衍已经听见了下人的话,他走出书房对林如海说一起去看看。
林如海赶紧应和,林如海看着谢衍在自己府中如同主人一样自在,心中一凌,“这安郡王比传闻更加难以捉摸,看来是要小心应对了。”
等两人都到了黛玉院子,才发现林黛玉已经被婆子带进去梳洗了一番,瞧上去一切正常,只是通红的眼眶很是明显。
“劳爹爹担忧了,玉儿只是突然想到每年夏天母亲会给我做白兰花环,一时间情难自持,让薛姐姐担忧了一番。”
林如海一听,心也放了下来。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这孩子从小心思敏感,自己也时常担心其什么都憋在心里,如今瞧上去,眉目间倒是舒展了不少。
林如海忙拱手向泠沛道谢。
泠沛侧身未接林如海的礼,只说无碍。
谢衍站在一旁等事情了了便叫泠沛离开。林如海忙挽留两人用饭,不过谢衍并不想再说那些案子的事,有这时间不如和泠沛一同游玩来的舒心。
“玉儿可以去找薛姐姐玩吗?”黛玉很是不舍泠沛的离开,于是赶紧抓着泠沛的衣袖眼巴巴地问。
“可以,你可以带我去这江南逛一逛。”泠沛笑眯眯地摸着黛玉的脑袋承诺着。
桑榆暮景,清凉的风徐徐吹着。
“诺,这家店的江南菜做的很入味,要不要尝尝?”
谢衍指着一家饭庄,那饭庄门口种着大株的红色山茶花,朵朵花儿开的很是美丽,从外往里看,饭庄呈由低到高的布局,底下是大堂,往上做了许多亭子,假山种植着鲜艳的花卉掩映其中,很有世外桃林的风趣。
“这山茶倒是开的热闹。”
泠沛看着眼前的山茶花,眼里带着欣赏,不多时就和谢衍一同走上假山,来到一个小亭子里。
亭子周围挂着帷幕,客人一来,便把帷幕放下,形成一个小小的空间,保护客人的私隐。
“太湖莼菜、清炖蟹粉、狮子头……”点了五六个菜后,泠沛便制止了谢衍,“便先来这些尝尝吧,再加一个松鼠鳜鱼。”
“先前,你送来的杨茜也做过这道菜,我家人都说好,如今来了这江南也尝尝看这里的味道如何。”
谢衍微微颔首,示意小二下去。
“你很喜欢那个林家小姑娘?”不知说到什么,谢衍话音一转,便说到了林家的姑娘。
“这孩子身子娇弱,心思敏感,倒是惹人怜爱。”泠沛轻轻尝了口西湖龙井,微微眯着眼,“这茶倒是不错。”
谢衍见泠沛喜欢,等泠沛那杯子的茶喝完后,伸手再为她继续倒茶。
“她身上有不足之症。”谢衍淡淡地开口说。
“嗯?”
泠沛好奇地看着谢衍,自言自语地说:“看着是比平常女孩瘦弱了些,似乎还有些咳。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谢衍被泠沛那好奇的目光逗笑了,他往后靠着椅背,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展演笑道:“沛儿若是想知道,以后我教你可好?”
“那就等着师父了。”泠沛毫不客气地答应下来。惹来谢衍止不住的笑。
“若是张园在此处,大概是要说你的笑比往常都要多许多吧。”谢衍和泠沛在一起,确实展颜欢笑的时候多了许多。
谢衍深情地看向泠沛,薄唇轻启一字一字地说:“佳人在侧,情难自禁。”
唰——泠沛的脸红了,赶紧低头吃自己的菜,不发一语。
谢衍也不着急,就坐在一旁看着泠沛吃,时不时还为她添点菜。
华灯初上,晚风轻拂。
透过昏黄的灯光,可以看见细细的雨丝一大片一大片落下来,打湿了青石板路,之前看见的山茶花也沾上了雨点儿,正一滴滴地往下落水。
调皮的风吹斜的雨丝,有些雨丝落在了泠沛的脸上,身上。
谢衍从身后走了出来,撑着一把油纸伞,遮住了泠沛的头顶,修长的手指一手握着伞柄,一手将泠沛的手往回拉。肌肤相触间,一股奇怪却令人心动感觉传遍了全身。泠沛忍不住瑟缩了下,收回了被抓住的手。
指尖那柔软的触感消失,残留的温度告诉着主人刚刚发生的故事。谢衍也不在意泠沛如今的稍显抗拒,只是温柔地劝说:“晚间天亮,别碰了水着了凉就不好了。”
说着,谢衍稍稍把伞往后倾一点,望着天地间数不清的雨丝,轻声询问泠沛是否要乘坐马车回去。
“清风晚间送烟雨,长河溅落归小舟。”
“雨不大,我们便一同走回去吧,别有一般风味。”
对上那双明亮的眸子,谢衍自然说不出拒绝的话,虽然没有办法共坐一个车厢,但是一同走回去,那也是极好的。
这件饭庄处在闹市附近,因着天公不作美,晚间热闹的小摊小贩们出来的便不多,只有零星的几家店铺还透着暖黄的灯,余下一路皆是黑漆漆的,只有路过店铺酒楼才能看见明亮的灯光。
沿边的小河上倒是又几艘游船点着灯笼在嬉笑,隐约传出轻柔的小调。
“风吹云动天不动,水推船移岸不移……”
这歌倒是好听,谢衍陪着泠沛站在岸边,附和着。不过,他更喜欢后面的词:祸福自然有天理,姻缘桩桩似线牵。
自然,泠沛也听到了这句,当下有些脸红。又想着天黑,觉得谢衍应是看不出,可惜她不知道的是如今的谢衍,不是最初的那个安郡王,夜间视物不过小事一桩。
谢衍撑着油纸伞和泠沛一路慢慢走着,蒙蒙细雨打在油纸伞上,汇成一串串小水滴,顺着伞沿一滴滴往下落。
寂静的石板路,淅淅沥沥的雨声,两个悠悠行进的人,不多时,便来到了薛府门前。
泠沛站定在门口和谢衍道别,“天色也不早了,阿衍早些回去歇息吧。”
谢衍眉眼间都是藏不住的温柔,他伸出手轻轻把泠沛那一缕落下的发丝绾至耳朵,温热的手掌触及耳朵,泠沛忍不住瑟缩了下,很快,莹白的耳朵染上了绯红,连声音都带着娇嗔。
“阿衍,你快回去休息吧。”
谢衍听了泠沛的话,将手从她耳朵后收回,只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纤长的小拇指轻轻滑过泠沛的脸蛋,带起阵阵战栗,这才干脆利落地退后一步,目送泠沛回去的身影。
这次,泠沛可什么都没有说,低着头快速跑了回去。
谢衍笑着摇摇头,转身回去。张园正站在不远处,候着。
“事情都处理好了?”
又是一如往常的冷淡,张园已然习惯了。只是,与薛家姑娘相处场景对比,还是让人觉得难以置信安郡王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而那厢,泠沛才回到院子里,就看见薛蟠气鼓鼓地坐在亭子的石桌旁,大口大口吃着炙烤羊肉,一边猛灌水。
“哥哥,大晚上吃这些,小心积食了。”
可惜,平日里对妹妹无所不从的薛蟠只是冷哼一声,又张开大嘴狠狠地咬下一块肉。
泠沛见状,无奈地看着薛蟠许久,才悠悠地问:“哥哥想说什么。”
“你,你和安郡王,是怎么回事!”才开头几个字有些气力不足,可说到后面倒是颇有长兄的气势。
“就是哥哥看到的那样啊!”泠沛睁着无辜的眼睛回答道。
薛蟠愣住了,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他伸着油腻腻的手指着泠沛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啦。”泠沛调皮地眨巴眨巴眼睛劝薛蟠放宽心,别想太多。
“妹妹,我们家这银子是够用的。你别这样。”越到后面,声音越发低沉,“我知道是我没用,才让你这样往上钻营。”
“哎呦,你干嘛拍我头。”薛蟠痛得跳起来往后退,一脸委屈地看着泠沛。
泠沛伸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才喝了一口,觉得温度不够,便不喝了。她放下杯子,慢悠悠地开口说:
“哥哥是哪里来的错觉,觉得我只看中人家的地位便扑上去?”泠沛皱着眉头说,“有句话你倒是说对了,薛家的未来是在你身上的,我和宝钗往后出嫁能否有人撑腰也是看哥哥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泠沛那双灵动的眼眸中含着深深的期待,那一刻薛蟠觉得这几日被云杉狠命训练的痛苦如盛夏的暴雨一般来也快,去得也快。他不自觉得挺着胸膛,斩钉截铁地对泠沛许诺:
“妹妹放心,我虽不如父亲那般厉害,但总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我相信你,哥哥!”泠沛感动地抹着眼泪,一脸真诚地看着此刻如同吃了五石散一般豪情壮志的大哥,偷偷在心里夸了夸自己真棒。
“你这忽悠人的功力不减当年啊。”身后幽幽传来一道声音。
风吹云动天不动,水推船移岸不移……
祸福自然有天理,姻缘桩桩似线牵
——出自歌曲《烟雨唱扬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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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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