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站着做什么,坐吧。”
天气尚有些凉意,亭子周围围着帘幕,最旁边放着一张躺椅,上面铺着柔软的羊毛毡,角落里香炉正慢慢散发着清香。
两人面对面坐着,谢衍的眼神跟着泠沛的手动,掰茶饼的时候,烧水的时候,沏茶的时候,谢衍的眼神就没离开过泠沛身上。
“今日圣上下旨赐婚,你怎么又过来了。”
泠沛把沏好的茶放在谢衍的面前,自己则喝着泡好的玫瑰花茶。
“我刚刚听父亲叫你晏瑾,这是你的字?”
“是,及冠后,圣上起的字,不过圣上还是叫我阿衍。”谢衍端着茶杯,茶汤橙黄浓厚,轻嗅鼻子,有一股奇异的茶香扑鼻而来。
“这是普洱,云南的?”虽是问句,但谢衍很是笃定。
“我猜,在大堂之时,你该说了我父亲许多好话吧。不然,怎么会带你来这儿逛园子。”泠沛眨眨眼,笑容满面。
“只是,你这笑容,好似不怀好意啊。”谢衍挑眉,不置可否。
泠沛赐婚于安郡王一事,在京城里掀起了一股热潮,无他,安郡王是圣上最喜欢的外甥,这喜爱程度甚至比起皇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安郡王身上还背着克妻的名声,前面三个都是在订婚后,身子逐渐不适的。如今,在京城里的偷偷又打起了赌,想看看这次皇商家的姑娘会不会又重蹈覆辙。
泠沛将手靠在脸上,笑嘻嘻地看着对面好似在品茶的谢衍,不由追问道:“听闻,安郡王身上有一桩奇事,每逢有女子与你定亲,那人准会卧床不起,除了。”
说到这里,泠沛倾身上前,在离谢衍不足一臂距离后停下,把剩下的话补充完整,“跟你退婚,才能保平安。”
谢衍屏住呼吸,看着慢慢靠近的那张娇俏的脸蛋,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喝茶的动作,怔怔地看向泠沛,连泠沛嘴里的话都忽略了。
“喂喂喂。”泠沛嘟着嘴,在谢衍面前摇着手。
谢衍忽的伸出手,把泠沛的小手攥在手里,悄声道:“放心,只要是你,一切都无恙了。”
泠沛杏眼一瞪,倒也没有收回自己的手,由着谢衍拉着,“不愧是安郡王。只是,”话锋一转,又道:“这事,我爹爹他们也知晓,怕是要担心坏了。”
“此事,我已然和伯父说明缘由。只是,他应当还心存疑虑,不过无妨,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沛儿,你放心,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的。”在天宫婚礼前,我们先在人间完成这场婚礼吧。谢衍暗暗在心中补充。
泠沛被赐婚给安郡王谢衍一事,确实是薛家的一大喜事,但同时悄然传出的还有关于安郡王订婚几次不成的事故,此时,薛父自然有所耳闻。只是一来赐婚一事,由不得薛家驳斥,二来谢衍也给薛父打了定心针,但自收到赐婚圣旨开始,薛父心中还是一直惴惴不安。
泠沛被赐婚给安郡王一事,在四大家族间传了开来。一时间,大家都喜气洋洋,对这样强大的姻亲很是满意。不但亲自上门道喜,更是表明,泠沛出嫁之时,要给添妆。
薛府后宅,薛老太太已经上京了,如今正住在后院中。
“我家沛儿,是个有福气的。”薛老太太拉着泠沛坐在自己身边,慈爱的目光上下看着眼前这端庄大气的大孙女,止不住的满意。
“外面那些个酸言酸语的,大可不必理会。有福之人,自当入有福之地。”
泠沛与谢衍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让泠沛对谢衍所谓克妻传言,自可当不在乎。但,薛父薛母还有薛蟠和宝钗则担忧不已。乍一听闻薛老太太的话,泠沛不禁有些诧异。
自家大孙女那目光实在惹人注目,薛老太太笑了,她道:“你可还记得,你刚出生时的传闻。”
薛母是王家嫡出二小姐,嫁给薛家大公子,二人成亲不久便怀上胎儿,夫妻两正处在蜜里调油的时候,对这第一胎自然是珍重异常。
而后大夫一查,是双胎,更是让夫妻两激动不已。尽管双生胎儿难生,但这带着吉兆的双胎,还是让薛母异常开心。
直到生产那日,作为长子的薛蟠第一个出生,男孩意味着薛母在薛家的地位稳固,自然让薛母对这第一个孩子异常宠爱,而后出生的小女儿便是泠沛。自泠沛一出生,薛母身上病痛全消,金陵城中更是百花盛开,薛老太爷得了个紫薇舍人的官职,薛家的皇商地位也稳固下来……
更有泠沛自小展现的不同常人的聪慧,薛老太太和薛父自然更看重这孩子。
“曾听说有一年金陵城中百花盛开了一整年,却不知为何。”泠沛靠在薛老太太身侧,仰头看着薛老太太,“可这些祖母未曾与沛儿说起过。”
“这些异常之事,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们这样的人家,可不兴做拿起子招摇之事,于家族无益。”薛老太太亲昵地拍拍泠沛的背,继续道:“有些事,我们自家人知道便好。”
哈哈哈,泠沛笑倒在薛老太太怀里,促狭地说起了那贾府衔玉出生的贾宝玉。
“也不知是谁的主意,大户人家做这等子事,可偏偏养的孩子一无是处。如今,正经的经济仕途不去,偏偏围在女儿堆里,像个什么样子。”薛老太太说起贾家,可一点情面都不留地说着。
泠沛不住地点头,表示了对祖母的十分赞同。
“你个促狭的丫头,你母亲与自家姐姐情分不同,但我冷眼瞧着,你那个姨妈可不是省油的灯。如今,你身份不同了,可得注意。”
泠沛柔声应和,等陪着薛老太太用完晚膳,才回到自己院子。
星云在前面提着灯,后面小丫鬟跟在泠沛身后,薛老太太坐在塌上目送孙女离开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怎么能不担心呢。
可自从知道赐婚消息后,入夜常常做梦,梦中泠沛和谢衍恩爱一生,便是去了寺庙求签,也都是上上签,如今,孙女喜欢,那便安心等着,若是真的……薛老太太不想去想那不好的后果。
回到闺房,众丫鬟们倒是喜气洋洋,只星云几人有些踌躇。
“这是怎的了,说说看。”
泠沛自捻起一块绿豆糕吃了起来,几个大丫鬟左右看看,才忍着发麻的头皮说起了京中传闻的安郡王克妻一事,言语间担忧起自家姑娘的身体了。
噗嗤——
泠沛笑了出来,想调侃几句,可看见她们眼底里的担忧,又将到嘴的话掩了下去,只说了句:“无妨。”
外头小丫头掀开门帘进来道:“云师父来了。”
“快让师父进来。”泠沛站起身来,看着云杉还如之前一般,脚步轻盈地走了过来,二人相对而坐,丫鬟们沏上新茶,便安静下去了。
“倒还未恭喜我家沛儿。”云杉仔细瞧了瞧泠沛的脸色,才说了番恭喜的话。
饶是整日里处变不惊,此刻面对亲近的师父,泠沛也不由得红了脸,白皙的脸庞上是灿若艳霞的红晕,最是动人。
“师父又来打趣沛儿了。”
“我才一进京,安郡王和皇商薛家大姑娘的赐婚便闹得沸沸扬扬了,大家都在打赌,你会不会如前头那几个一般,卧病不起。”
最后这句,云杉说起的时候,带着一丝丝探究。
“师父,有话便直说好了,又来这套。”泠沛和云杉相识已久,云杉的意思,泠沛自然知晓。
云杉蓦地笑了出声,抬手轻拍了下泠沛的手,嗔道:“你这丫头,愈发不可爱了。”说完,自己倒是先笑了,笑够了,又拿出一个碧玺带翠饰十八子手串递给泠沛。
泠沛接过,那粉色的碧玺被打磨得十分圆润,手环两端各用了上好的翡翠珠子相连接,雕刻成花卉形状的翡翠下方坠着漂亮的珍珠。泠沛一接过手,就爱不释手了。
瞧着泠沛欢喜的模样,云杉也很满意,又问起之前送予泠沛的强身健体的书籍。
“练了练了,师父放心。你交代的功夫,我可不敢偷懒,家中父亲祖母等也被我拉着练习。”说道这里,泠沛站起身,恭敬地朝云杉行了个礼。
“这是怎么了?”云杉有些吃惊。
泠沛拉着云杉坐下,说起之前父亲感染的风寒,“那病症若非常日里有练习师父所授的强身健体之法,我那父亲的身子骨,约莫是熬不住了。此事,家中人不清楚,我却是十分清楚的。早便想同师父道谢了。”
云杉欣慰的看向泠沛,眼前端庄秀丽的姑娘眼睛里盛满了认真二字。
“沛儿一如既往的赤诚。”
又来了,云杉那欣慰的目光看向泠沛,却似乎想要在泠沛身上看到其他人的影子。泠沛这人,想来喜欢直来直往,云杉好几次的失态,泠沛心中也中下了怀疑的种子。
“师父,你是不是有故人和我有渊源。”
此时,下人们都在外面忙活,连亲近的星云星辰也不在屋子里,房檐下垂下的细纱反射着阳光,在地上投射出细细碎碎的光点,云杉满是笑意的嘴角倏然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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