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林忠捧着几个单子走了进来,给林瑜汇报工作,他是林如海身边的老人了,管家什么的杂事最是熟练,简简单单几句便把当前的情况说了清楚,“大爷,如今宅子里里外外都已经打扫了一遍,主屋东院也按照老爷太太的喜好布置了,另外还有花园,多年没住人,补栽了一些花花草草,还有各类杂物,请大爷过目。”
林瑜看了看,没什么差错,林家人少,再加上黛玉年纪小,还跟着贾敏住,实在是住不了那么多屋子,不用全部翻新,等日后再慢慢修整就行。
虽说林如海觉得自己即将调任是十有**的事,但是举家进京到底太过招摇,索性只带了身边用惯了的下人,可即便是早让林忠他们带了些笨重的行李辎重先去,还是装了三四条船只,扬州城的府邸里,只留了两三家老人看房子,林如海挑了个黄道吉日,带着妻女上了路。
贾雨村也跟着一块入京,原本林如海想着千里迢迢专门带个老师过去太麻烦,不如辞退的好,但是话却不能这么说了。
“这一年多谢先生教导,小女着实长进了不少。”林如海客气地说道。
贾雨村也是个油条子,谦逊的同时也不忘夸赞黛玉,道:“大人客气了,令嫒聪慧,一点即通,若为男子,只怕将来成就不在公子之下。”
林如海笑了笑,夸赞自己女儿心里还是很高兴的,随即招招手,一个小厮拿着一个托盘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贾雨村看了一眼,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几锭银子。
林如海笑着解释道:“我因公要往京城一趟,正好走走亲戚,女眷自然也要一同前行,这一来一去,怕又是要耽误几个月的功夫,若是先生愿意留在这里自然欢喜,若是觉得耽误了,这里一点薄资,还请先生不要嫌弃。”
贾雨村没有拿银子,也没有说话,瞧着倒是想说些什么。
林如海又说道:“说实话,先生学富五车,当一教书先生未免有些埋没才华。”
这话倒是说的很直白,谁知道贾雨村顺着杆子爬了上来,话未开口,倒先流了两滴泪。
林如海有些被贾雨村吓到了,不就是没了工作吗,怎么就哭起来了呢。
好在贾雨村并没有嚎啕大哭,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道:“学生失态,让大人见笑了。”
林如海笑了笑,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先生切勿被眼前镜像所困。”
“大人说的是,”贾雨村点点头,道:“适才想起从前寒窗苦读十几载,满腔抱负,还未曾报效朝廷,又听了大人方才这番话,一时情难自已,有些失态。”
听了贾雨村这话,林如海又想起朝廷准备起复旧员,混迹官场多年,早就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林如海心中有了计较,道:“先生既然有心,何不再次出山,为朝廷效力?”
总算是从林如海嘴里听到这话,贾雨村一脸殷切地看了过去,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到了这里,贾雨村还是藏得这么深,这让林如海多少有些刮目相看,起身走至桌前,拿起邸报,说道:“近来邸报上说,陛下起复旧员,如此天赐良机,先生何不起复?只是我因职务,不便引荐,荣国府乃是我岳丈家,我可写书信一封,代为引见,托舅兄贾政从中走动,或许可帮上忙。这都是我一厢情愿,究竟还未问过先生的意思,方才不过试探一二,还请先生见谅。”
贾雨村听了这话,喜不自胜,林如海这话正与前些日子从冷子兴那里听到的差不多,可知消息是真,连忙对林如海道谢不已。
本来就是要入京的,贾雨村孤身一人,没有多少行李,不过是多条小船的事,林如海索性就吩咐下人一块收拾去了。
船只随着运河一路向北,除了按照计划在渡口补充水源菜蔬,几乎不曾停歇,这日在济州地面上靠岸,管事的带着几个青壮小厮下船采买,剩下的人都留在船上。
这还是黛玉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听着渡口上传来的吆喝声,可以预想到外面是何等热闹场景,雪雁雪雀两个小丫头巴巴儿地望着窗沿,不时飞过一两只候鸟,都会引起一阵欢呼,这会子看见来来往往的行人,哪能不被吸引过去。碧云碧琉两个大丫鬟看不下去了,开口训斥道:“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叫别人看去,还不知怎么笑话呢。”
雪雁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讨好的笑道:“好姐姐,京城是不是比咱们扬州城热闹多了?”
“京城可是皇帝住的地方,到处都是贵人,自然是要比扬州城热闹的。”碧云白了她一眼,道。
黛玉坐在窗边看书,碧琉端来一碗刚沏好的女儿茶,劝道:“姑娘,这船上晃得很,看一会儿头就会晕的,不如歇一会儿。”
黛玉也不是固执的人,放下书,端起茶杯,略微喝了一口问道:“太太这会子好些了吗?”
“姑娘放心,才听太太身边的姐姐们说,太太喝了一碗酸梅汤,还吃了点旧年腌制的青梅,已经躺下了。”碧琉回道。
原本以为黛玉年纪小,又体弱多病,坐这么久的船,怕是适应不了船上的生活,没想到最先倒下的却是贾敏,不过好在只是晕船,可即便是这样,贾敏整个人还是晕晕沉沉好几天,这次靠岸也是想去请个大夫过来看看的缘故。
林如海在前头与幕僚议事,每每回到后面看到妻子这个样子,不免有些担心,之前贾敏就病过一场,若是牵出旧疾来反而不好,于是催着船夫快些走,想着早一点到京城,找些好大夫看看才是。
好在选的日子不错,一连几日都是顺风,船只行驶地十分顺利,大约一个多月的功夫,他们就到了通州码头。
暮春时分,西海码头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很多,回京述职的不知林如海一个,再加上内务府的,吏部工部的,还有商船民船等等,岸边的人来来往往,几乎是人挤人,好在是在中午之前靠了岸。
林瑜一大早就带着林忠等人,安排好接人的轿子,装行李的马车在码头上等着,远远的就瞧见了林家的船只。坐了一个多月的船了,即便是林如海都没了精神,与林瑜略说了几句,一行人便上了轿子。
终于见到母亲说了很多遍的京城了,强烈的好奇心让黛玉精神十足,隔着竹帘往外面看,街道两边都有小商贩在叫卖,都是黛玉没有见过的,一时竟有些看不过来。
等走了一会儿,行人越来越少,林瑜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隔着轿子轻声提醒道:“咱们到家了。”
待一行人安顿下来,自有下人们去铺床安置行李,林瑜先去给林如海夫妇请安。几个月都没见到自家的好大儿了,贾敏拉着林瑜的手左瞧瞧又看看,生怕少了一块肉。
不知说了几遍自己吃得好睡得好之后,林瑜终于有工夫来看看黛玉,拉到身边照着自己比了比,嗯,不错,长高了一些。
才几个月不见,但是感觉黛玉长大了不少,从前总是觉得整个人郁郁的,如今倒是开朗了不少,再加上从小模样长得就好,让人挪不开眼睛。
黛玉哪里不知道林瑜这一举动的意思,撅着小嘴表示自己的不满,道:“哥哥,这几个月玉儿很乖的,有好好吃饭,认真上课,爹爹娘亲都有夸的。”
“我自然是知道的,”林瑜笑着捏了捏黛玉的小脸,道:“快去你的屋子看看,我给你买了些什么好玩意儿。”
黛玉听了这话,眼睛一亮,拉着贾敏的手就要往后院去。
林瑜也劝道:“父亲母亲一路辛苦,不如先回房休息一会儿,儿子已经让人去准备酒菜,晚上咱们一家人可以好好坐下说话。”
碧云碧琉伺候着黛玉换了一身紫粉色的半旧衣裳,出来看着屋里的布置,与南边家里很是不同。庞三家的在一旁解释,道:“姑娘,这是炕床,下面是可以烧柴的,北方的冬天比南边冷多了,睡在上面暖和。”
黛玉脱了鞋,坐在炕上,上面铺着崭新的褥子,倒也十分舒适,一旁的碧云连忙拿来几个靠枕。不过黛玉此时的心思可不在这里,正盯着地上一个大箱子,那正是林瑜给她买的东西。
见黛玉要下来,碧琉连忙把准备好的软底鞋拿了过去,伺候黛玉穿上。
黛玉打开箱子,里面什么都有,胭脂水粉,纸墨笔砚,鲁班锁九连环,还有什么小小巧巧的扇坠荷包,木雕小摆件等等,五花八门的,黛玉捡了一个九连环玩着,丫鬟婆子有条不紊地布置着行李。
要说贾敏到底是国公嫡女,身边的丫鬟嬷嬷也都是能人,不用贾敏吩咐,就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各司其职,几十个人进进出出,井然有序,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不一会儿就将屋内屋外收拾的井井有条。
碧云碧琉就是贾敏手底下调教出来的,所以比黛玉屋里的其他丫头老成不少,做起事来也麻利,而雪雁雪雀却是后面挑选出来陪着黛玉读书的,规矩什么的还在其次,性格活泼一些,就是陪着黛玉玩。平常出来跑腿之外,黛玉也不管她们,多是碧云碧琉吩咐做事。另外还有一些粗使丫鬟婆子,都是用着贾敏院里的,也没有分的那么清楚。
那九连环许是新出的,怎么解都解不开,黛玉一时竟被难住了,碧云见了,笑道:“大爷身边的来福哥哥,方才送来时说,这些玩意儿都是大爷亲自挑选的,每回出去应酬,都会逛逛,看见有什么好玩的都买一份,就是想留着给姑娘。”
黛玉没有说话,向上弯曲的嘴角已经说明了她此时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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