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在这里比在衙门待遇好多了,阖府上下都宠着他,甚至连贾宝玉都觉得特别正常,想到衙门里那个三两天不呛他一回就难受的薛大人,水溶都有点不想回去了。
山子野设计的别院,水溶走在荷花池上方的九曲回廊上,这个时候荷花还没开,只有茂盛的荷叶和藏在底下还带着青涩的花苞。风吹荷叶如浪,带来阵阵清香,端是一个闲散所在,水溶闭了闭眼,等皇兄收拾了这贾府,这别院倒是可以留下。
“三姑娘这话说的可是精算,只是这事事总不能按着咱们想着的来,今天是一处花田,明天是一件古董,府上的日子再好也经不起姑娘这般大方了去。”
“我今日不过是要两朵花,便得你们这般埋怨,还妄说个明天,倒不如直接将你们发卖出去,也省的我这耳根子不落个消停。”
“姑娘这才帮着管家,便要发卖我们这些老婆子,您未免着急了些吧。岂不知您上面还有个嫂嫂,何况府里还有二夫人,大夫人,还有老太太在呢。”
“好个牙尖嘴利的婆子,你若当真看护着这宝贝地方,适才在廊下与人偷懒的又是谁呢?我倒要看看,老太太是信你这婆子,还是信我这个家里的姑娘。”
“走,你既说老太太,便随我去见了老太太,我倒要看看,这为你们得了好处外钱的事,反倒让你这做奴才的管到主子头上来了。”
“我便让府里人都知道,这规矩是谁定的。”
话音传来,一道水红色的倩影便急急往外面走去,水溶在旁瞧着,倒是有点乐子。
“姑娘,三姑娘,诶呦我的姑娘诶,这怎么还不容人说话了呢。”一道暗蓝色补服的身影急忙忙上前去,也不敢伸手拽,就垫着步在后面叫,“我这老婆子是爱这花花草草的,您容我分辨分辨不是?”
“宋娘子,咱们府上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别看着事项是分摊给你们了,但到底也不是划给你们的私产,今日我的丫鬟取几朵花便不许,明日老太太要逛园子你们是不是也不许?”三姑娘站定,扭回身看着管花圃的婆子,“莫说是你们,便是那栊翠庵的,也不敢自呈了主子。”
“姑娘说的是,我,诶,老婆子我瞎了心,您求个宽容可否?”宋娘子弯着腰,这事儿要是闹到老太太那,莫说老太太便是那凤辣子知道了自己都要落个发卖的事儿去。
“你且记住了?”方才厉声言辞的人此刻似有心软,便问了一句。
“记住了,记住了,三姑娘端是好菩萨,婆子我再也不敢了。”宋娘子腰弯的更低,她不过是粗使婆子,又没个贵人靠山,这次也是听得府里对三姑娘不怎么待见才出了心思,谁知道踩了个钉子。
“罢了,若有下次看你们不规矩,少不得我要同嫂子商议,让你们各归各位,左右这府上也不缺了你们几位。”贾探春说着,转身离开,一抹浅杏色的小丫鬟赶紧拿着篮子跟上。宋娘子站在原地等了等,见人走远了便呸了一声,“终究不是夫人生的,小家子气。哼!”说完,却也不敢再造次,赶紧回去了。
水溶盯了一路,摇头笑笑,这姑娘是想找人立威,却不知这威是不是立错了人。正想着,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水溶扭头,正看见花团锦簇的宝二爷,顿时暗叫头疼。
“王爷,您瞧,这就是我说的那个玉葫芦,前日里好容易才跟老爷讨来,这是玲珑的功夫,里面还有个玉球,怎么看都是稀罕的。”贾宝玉额外喜欢这个王爷,不光长得俊俏,不似一般男儿,更不会叫他读书,最多是问问父亲的事,旁的就是谈诗,谈玩儿,对了,还有各处的点心。
“倒是个灵巧的东西,瞧着是脂玉的,倒是可以取来清水润一润,看看这玲珑球里能不能映衬出仙宫来。”水溶笑呵呵的,贾宝玉应了,“对,合该去看看。走,咱们去前面,往常我与姐妹们诗会便在那边。”
水溶微笑,依旧缓步走着,宝玉已经忙着吩咐去了。
等从贾府出来,水溶又在后门处看见了那位三姑娘,拒绝了长随的跟随,水溶往巷子里走了两步,听得是那声音跟人算着什么帐,这位三姑娘到不像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啊,市场上什么东西的价位采买多少她都清楚。
“姑娘,您才帮着管家,可别招惹了他们才是。”门口的声音劝说了一句,就听门内道:“我不招惹他们,难道就不会有人来招惹我吗?且看着吧,吃了多少,都要给我吐出来。”
好个厉害的女子,水溶低笑一声,门口的人似乎发现了,连头也没敢回就跑了,倒是里面的贾探春胆子大些,打开门探头,正看见水溶。
“啊,王爷!”贾探春低低的惊讶一声,赶紧行礼。水溶拿折扇虚扶了一下,“三姑娘请起。”
“小女冒昧。”贾探春垂眸,心里说不得有些忐忑,再伶俐也是个小姑娘啊。水溶心里一阵触动,“无碍,方才本王什么也没听到,姑娘不必担心。”
话音落下,贾探春再次行礼:“多谢王爷,此乃后门处,恐多有不便,容小女告辞。”说完还没等水溶说话,后门就关上了。
这贾府还是有点意思,水溶心安理得的把衙门丢给更强悍的薛宝钗,反正他和贾府打关系是奉旨行事。
回到宫里,水溶看看依旧在烦恼的皇兄,“皇兄,你信任薛家吗?”
“不信。”水程在弟弟面前没必要隐藏什么,当然,也仅限于这个弟弟。
“那不用薛家不就好了?”水溶眨眨眼,试图把他皇兄的脑筋给转过来,虽然可能收效甚微,但在这件事上遭罪的是他。
“不能不用。”水程想到宫里的那位,想到朝上,想到世家,觉得自己被无数的大山压住,根本喘不过气。
“那就信。”水溶叹口气:“皇兄,我说句肺腑之言,要是薛家不忠,这开洋衙门根本办不起来。”
水溶在上京后看过各地的密折,本来不该看,但当时水程气的脸色铁青,他不得已也看了,这才知道原来各地的地方衙门,驻扎的军营,都或多或少的帮助地方豪绅做过事,甚至有的都快成了豪绅的私兵。那些领兵老爷们,上面吃着朝廷给的军饷,下面吃着豪绅给的孝敬,端是脑满肠肥。唯有薛家,这次递交了文书申请,请旨水兵衙门随船护卫。
也是因着这个,水溶才知道这世家是他皇兄心里多大的一块石头,只是一道请旨,就联想查看至此。
“你这是在威胁朕?”水程嗤笑一声,坐在椅子上,面容显露出几分颓丧。水溶不知道自己向来聪明的哥哥怎么会在这上面羁绊,便道:“薛家现在正忠心,皇兄若是担心,大可在这个时候插手,那薛家母女说不出什么来。”
“现在安放人手,岂非表明了朕怀疑他们?”水程目视前方,眼神空洞又复杂。
“我的好皇兄,你当不安放人手,薛家就放心你吗?”水溶想到在他面前大谈贪污又彰显实力告诉他开洋衙门离不了她薛宝钗的那个存在,“倒不如开诚布公,我看璩阳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
水程不说话了,看看弟弟,又看看后面,想到书房里那些密折,咬了咬牙。
“我听说,他没几天了。”有了好药又怎样,说到底这失了利爪尖牙的老虎,养不起的。
“是啊,没几天了。”水程下了决心,再也不瞻前顾后,疼一时总比担心一世要好。
“贾府没必要留着,不过他们和薛家到底有几分烟火情,王家还在,薛蟠还在……”水溶发现皇兄瞪过来,噎了一口,“我且说说,你且看看,我要是想将人捞出来,是不是容易些?”
“你什么意思?”水程刚下了决心,被自家弟弟噎了一句又一句,心情自然不好。
“我要是大义灭亲,是不是薛家也不好做什么?”水溶眨眨眼,想到那个颇有算计的小姑娘,“再说,你是抄家,稳定朝纲,不至于祸灭九族,是不是?”
“这事儿,要看你能多信任薛家了。”水溶看看沉思的皇兄,又眨眨眼,说不得他有这个想法,还是想跟薛家沾点故,他实在是有些羡慕那母子三人,就这么互相牵挂着,为了家人努力着。
“朕,自然是信的。”水程脸色不大好看,水溶却觉得这样就够了,站起身来道:“那臣弟先去准备了,臣弟告退。”
水程等水溶影子都没了,忽然懊恼,“这孩子,他还没说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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