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芬躺在卧榻上,叫丫头给自己捶腿,今天总算是把贾珠的灵柩送出城了,贾政和王氏自然是伤心的,不过最可怜的还是李纨。李纨的父亲竟然也来了,本以为他们会安慰下李纨,谁知李守中一番失节事大,饿死事小,动不动就说要是守寡三十年就能请朝廷旌表,给李纨建造贞节牌坊!玉芬都恨不得上去抓着刘手中揍一顿。
这是你亲生的女儿,你没看见她就剩一口气了,还不招婆家待见,你还在这里叫女儿守寡!要是玉芬处在李守中的位子上,早就带着女儿回家,另外嫁人了。不过玉芬只是心里郁闷一会,很快也就释然了。人和人不同,李守中愿意做个腐儒随他去。李纨也不是自己的孩子和她有什么关系。
说句难听的话,就算是今后李纨风光了,得了朝廷的旌表,生个神仙儿子,好处也到不了自己身上,人的精力有限,她还是管管自己的儿女吧。贾母一门心思的要撮合雁声和皇后娘家的亲事。以前都没答应,更别提现在了。
但是事情变得棘手起来,皇后的皇三子最近传出身体不好的风声,这个孩子也是,因为是皇后的宝贝独苗,从小就是无数人捧着,像是捧宝贝那样长大的,在温室里面的花儿总是不牢靠的。从小三皇子就喜欢生病,后来成亲之后好了些。
谁知现在又严重了,听说太医不断的到三皇子府上去,连着皇帝和太后都被惊动了。看样子三皇子的病不乐观啊。皇帝倾向大皇子,眼看着自己儿子储位无望,身体也不好,皇后也不是个老谋深算城府深的人,言语之间难免有些的不忿嫉妒,好在皇后还没彻底失控,还能控制着自己的言行举止。
但是皇后和张贵妃之间的友谊成了美丽的假花,看上去很美,实际上一言难尽啊。尤其是皇后和甄氏开始亲近起来,玉芬和张贵妃曾经私底下议论过,皇后的脑筋的确不够用,这个敏感的时候,她竟然和甄氏亲近,陛下肯定有想法的。
现在贾母提出来要雁声去伍家那个病秧子姑娘,这里面不简单啊,一定是有甄家的影子在里面!
若是玉芬和贾赦答应了伍家的亲事,张贵妃会怎么想?大皇子会怎么想?雁声和青凤可是整天形影不离的。雁声成了皇后的侄女婿,那就复杂了。今后大皇子和青凤还会信任雁声吗?
张贵妃对玉芬也会有看法的,就连着皇后也不会承情,甚至大家都会认为贾赦和玉芬根本是脚踩两只船的小人,他们不仅要巴结大皇子,闹个拥戴之功,还留了后手,万一三皇子继承了大统,他们也能顺风顺水!
这样的名声出去,谁还肯真心结交?谁肯真心帮他们了?想到这里,玉芬烦躁的翻个身!小丫头忙着住手:“可是我手劲大了?太太恕罪!”
“不是你的事,下去吧,我安静躺一会!”玉芬叫那个小丫头出去,一个人翻个身,闭着眼想心事。
雁声这个孩子,虽然不是什么天才,但是也还聪明伶俐,最要紧的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不能看着雁声一辈子和一个病病歪歪的女孩子拴在一起。
“太太,老太太那边叫太太呢!”文媛轻手轻脚的过来,在玉芬耳边呼唤着。玉芬无奈的坐起来:“耳根子要不能清静了,我身上乏的生疼,他们竟然一点不累!”文媛想了想:“不如说太太身上不好,就不过去了!”
毕竟是贾母叫,玉芬想了想还是换了衣裳过去了。果然贾母那边很热闹,王氏穿着一身素服,竟然也在,贾母上首坐着个上了年纪的夫人,看上去和贾母年纪差不多,玉芬只觉得眼熟,仔细一想,原来是甄远道的夫人啊。这个女人以前进宫的时候,玉芬见过几次,只是没有说话不怎么熟悉。
今天她怎么上门来了?贾母指着玉芬笑着说:“这是我家大儿媳妇,这位是——”玉芬没等着贾母说,主动上去给甄远道的夫人请安,含笑道:“原来是承恩公夫人来了,有失远迎还请见谅。真是失礼的很了!”说着玉芬要蹲身下去,甄远道夫人忙着拉着玉芬:“是大太太,我素来听闻府上的大太太是宫中出来的女史,今天见了果然与众不同!”
大家说着寒暄吹捧的话,一起坐下来的,凤姐亲自端茶上来,玉芬看着凤姐脸色疲惫,贾珠的丧事是她一手操持的,凤姐倒是有些本事,一场丧事也算是周全妥帖了。只是看她肯定是累坏了,又没有脂粉的掩饰,真是满面疲惫。
“你也辛苦了,还是歇一歇!”玉芬拿着婆婆的架子出来,叫凤姐出去,王氏看了一眼,张嘴要说什么,凤姐倒是对着玉芬很恭敬的弯腰称是,忙着出去了。等着出来,平儿正站在院子里面等着呢。
她上前扶着凤姐:“奶奶还是回去歇一歇,这一天竟然是没顾得上吃一口东西。只是,奶奶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凤姐长叹一声:“大太太发了慈悲叫我出来了,我说了这门亲事不行,谁知老太太和太太却硬要撮合。也罢了,我正好躲出来,省的惹祸上身,本来太太有点不待见我,我就是帮着太太说话,也是白费!”
平儿听着凤姐的话,心里暗想,这些年冷眼看着大太太对奶奶不错了,这门亲事本来不妥,奶奶却是不管不问,大太太难免寒心,俗话说得好,人心换人心,她这样冷淡自己的婆婆,最后怎么了局呢。今后还是要到大太太手下过日子的。可是看着凤姐的样子,平儿也只能把担心咽下去了。
且不提凤姐如何,屋子里面玉芬对着甄远道夫人,似笑非笑的说:“前几天我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怎么娘娘竟然没透露一个字?可见皇后娘娘还是看重夫人啊,儿女婚姻大事,都是夫人说了算了!”见鬼了,前些天玉芬特别进宫一次,就是为了探探事情的虚实。谁知皇后好像根本不知道一样,玉芬在心里衡量再三,还是没有问。
张贵妃不好出面,玉芬也只能一个人打听了。但是皇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皇后这些天根本没见娘家人,跟别提给自己的小侄女说亲事了,看样子这里面有诈啊!今天瞻远道的夫人竟然亲自上门,王氏早上港刚把贾珠的灵柩送出城,就赶着过来插一脚。哼,玉芬心里越发笃定了。这肯定是甄家捣鬼!他们是想要借着婚事来瓦解大皇子的势力,叫大皇子,张贵妃和贾赦玉芬起疑心。
真是机关算尽,贾赦已经是自废武功,甘心在家吃闲饭了,他们还不放过,竟然要拿着雁声做棋子!
甄远道夫人脸尚闪过一丝不自在,刚要说话,王氏忙着说:“夫人是好意,做亲娘的哪有不疼自己孩子,在做娘的眼里,孩子总长不大。这门亲事既然是皇贵妃看好的,自然是没问题了!”
玉芬冷笑一声,对着王氏反唇相讥:“我家雁声整天只知道混吃混玩,其实我更看好宝玉呢,可惜年纪小了点。但是女方听说身体也不是很好,正好养几年,到时候老太太可就抱上曾孙子了。我家雁声不配那样好的姑娘!哎,要是珠儿还在——”玉芬眼里几乎要冒出火苗来,王氏被刺中了要害,再也不敢说话了。
贾母听着玉芬竟然把宝玉扯进来,顿时急了:“宝玉还小呢,你扯上他做什么?”
“我看老太太心疼宝玉,我这个做伯母的也是一样啊。疼孩子,看见什么好的就想给他。刚才甄夫人把这门亲事说的那么好,我就想起来宝玉了。按着二弟现在的官职,只怕今后给宝玉说亲未必能碰上这么高门楣的姑娘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定远侯家也是开国元勋,也不算是辱没了宝玉不是!”玉芬语气是带着笑意的,可是眼神越来越冷,几乎要把人冻死了。她直直的盯着贾母,似乎在说,你们还要插手,我可撕破脸了!
贾母察觉到玉芬的怒气和决心,语气没方才强硬了,有些慌张的说:“那个算命的和尚说了,宝玉命里不该早娶!”
“真是巧了,当初在庐州我生雁声的时候,算命的也说孩子命里不该早娶,要么克妻啊。”玉芬黑着脸盯着甄夫人:“既然是皇贵妃的美意,我明天还是到定远侯府上亲自问问,别真的有什么,反而不好!”
甄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眼睛不自然的眨巴着,心虚的说:“这个不是皇贵妃,是我闲着无事随便说说罢了,府上出了这样的事情,二太太还是节哀顺变吧,我告辞了!”说着甄夫人忙着告辞走了。玉芬却是笑嘻嘻的亲热上前,抓着甄夫人的胳膊:“劳动夫人亲自来吊唁,我们二太太还伤心着呢,我来哦替她送太太出去!”
甄远道夫人感觉自己的胳膊像是被铁钳子紧紧地抓住,骨头都要碎了。“那个,不敢劳动,不用送了,留步吧!”说着甄远道夫人好像有鬼赶她一样,仓皇的走了。等着玉芬看着甄远道夫人在二门上坐轿子走了,她才回到贾母这边来。
“哎,你心疼儿子可以理解,但是对甄家未免太生硬了。本来咱们两家就是老亲,你这个样子,叫人笑话咱们家没了规矩了!”贾母对刚才玉芬的态度表示不满,没等着玉芬张嘴,就先声夺人。
玉芬也不生气,只冷笑一声:“老太太放心,我明天就去定远侯家,把事情问清楚了。若是真是皇后的意思,他们家的姑娘很好,我就给雁声定下亲事。就算是那个姑娘没出嫁过来就没了,也是雁声的命不好,活该他做鳏夫!”
贾母听着玉芬的话,脸上下不来,怒道:“你这是和我说话不成?今后你一双儿女的婚事我再也不管!”
“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太太,一辈管一辈的事情,我的儿女,自有我来操心!”贾赦忽然进来,拉着玉芬的手说:“回家去,早些休息,明天还要出门呢!”
贾母气的浑身乱战,指着贾赦道:“这是你和母亲讲话?”
“真叫人不能活了,我到底是犯了什么罪了?动辄得咎!定远侯家小女儿和雁声的婚事,老太太当初可是越过我们做父母的就定下来了。甄家是什么人家,当年咱们家是和人家亲厚。可惜现如今情势倒转,人家有宠冠六宫的皇贵妃!我们如何敢得罪皇贵妃啊!得罪了人家,我连闲饭都吃不上了。我和媳妇再不愿意也要全了老太太的面子,贾家的面子!我一早就递了名帖去人家府上,明天我们去提亲啊!难道老太太又变卦了?”贾赦一番话滴水不漏,把贾母气的一阵胸闷。
“出去,我再也不要问你们的事情了!”贾母一挥手,把贾赦和玉芬赶走了。
“你疯了,要是咱们真的上门,这门亲事就真的尘埃落定。你真是坑了儿子了!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玉芬压低声音对着贾赦表达愤怒。
“咱们早叫人算计了。回去我和你慢慢的说!”贾赦拉着玉芬坐上车,回去了。
………………
三皇子离着储位越来越远,定远侯的府门前也没以前热闹了。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家的小女儿病得更重了,请了无数的医生还是没有好办法,这些医生异口同声的表示:“令爱的病是胎里带来的弱症,需要静养。”
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提出来个冲喜的法子。但是谁愿意娶一个病弱的女孩子呢,而且身份不能差的太悬殊啊?京城里不少的豪门公子,人家谁也不会娶个病秧子回家。就在定远侯为难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皇贵妃竟然派人到家里传话说,贾赦的儿子,宁郡王青凤的伴读,贾珹,雁声,愿意娶他们家的姑娘。而且这门亲事是皇贵妃保媒的,贾家也是愿意的。但是贾家二房的儿子没了,定亲的事情要推迟几天了。
定远侯心里又惊又喜,半信半疑的。喜的是自己的女儿有一线生机,惊得是贾赦一向是大皇子那边的人,竟然和自己结亲家。今后大皇子登基,他们家也有转圜之地,而且人家的儿子是青凤的伴读,看皇帝的意思,是要把青凤宁郡王当成皇太孙培养啊。自己的女儿攀上这门亲事——简直不要太幸运!
要知道,就算是自己的女儿身体健康,貌比天仙,也未必能得到雁声这样的青年才俊!
本来事情到了这个程度,定远侯家就要请媒人来提亲,商量何时过庚帖,怎么安排婚事了。但是媒人可是皇贵妃啊。谁敢指使她呢?于是定远侯只能等着宫里传出消息,和贾赦那边的消息。
“他们自然是等不来咱们家的消息,还真是皇贵妃搞鬼!哼,美人计,反间计,顺便恶心下我们。做他娘的梦!”玉芬听着贾赦的话,气的把茶杯摔在桌子上,茶水溅的到处都是。
“太太息怒,气大伤身!我探听实了消息就将计就计,直接到了定远侯门上了!”贾赦露出个得意笑容。
贾赦一上门,一切谎言不攻自破,定远侯不是傻子,他顿时大怒,皇贵妃太狠毒了,知道自己急着为女儿说亲事,冲喜!竟然被她算计了!这门亲事一出,张贵妃和皇后必然有了心结,加上大皇子和三皇子储位之争,到时候必然是反眯成仇,争端再起。倒是叫皇贵妃和甄家坐收渔翁之利。
若是贾赦不认账,自己女人的名声也就完了,因为最近京城已经有关于他家女儿和贾赦儿子婚事的传言了!人家不肯认账,女儿一辈子就毁了,就是死了也不能进家里的墓地,成了孤魂野鬼!
“他气的什么似的,我看他那个样子心软了,就答应了!”贾赦无奈的摊摊手,玉芬只觉得嗡的一声,头涨的老大。
玉芬沉默了半天,才干涩的张嘴:“你是雁声的老子,既然你答应了,我也无话可说!”说着玉芬眼圈一红,嗓子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别伤心啊,现在定远侯全家把咱们当成了救星了。皇后娘娘知道了皇贵妃的嘴脸,必然不再会被她利用。我们落个好名声,唯一亏欠的就是雁声了。其实这也没什么,他们家的女儿,应该不错,身体弱就养着,大不了给雁声纳妾就是了,还愁到哪里去?”贾赦压低声音,在玉芬耳边说:“几位先生们都赞我办的漂亮!”
玉芬忽然抓住贾赦的脸,使劲的往两边扯:“你个没脸的东西,别人都好了,就儿子惨了!”
……………………
“明天就要去定远侯家下聘了,可都准备好了?”贾琏回家,换了衣裳坐下来喝茶,问起来明天雁声到定远侯家下聘的事情。
“都预备齐了,还比别人多出来些东西呢。老太太面子上抹不开,谁知大老爷倒是装着没事人一样。外面都怎么说呢?”凤姐坐在窗下,神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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