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福祸相依

贾敏生病了,这个消息就像是一片乌云笼罩在贾赦一家人头上,玉芬忙着叫人请了贾赦回来,雁声明显的脸色变了,再也没了刚才的轻松戏谑。他握着拳头,看着外面的天色:“我去看看父亲回来没有!”说着雁声要走。“你站住,这个时候你最应该冷静,今后你是要顶门立户的,遇见了事情你不能慌!”玉芬按住了雁声:“你们去看看,老太太那边可知道了!”

林家的人是悄悄地来的,可是这边和老太太那边隔着个夹道,若是走了消息,没准又要生变故了。雁声这会冷静下来,对着玉芬说:“母亲治家有方,咱们这边的人都是安分守己,内言不出,外言不入的。这个时候天已经晚了,想来这会那边还不知道呢。我担心,要是妹妹知道了。肯定又要宅急上火,为了姑妈担心。她的身体不好,没准又要生病了。”

还真是个贴心的暖男啊,玉芬点点头,对着喜儿说:“你出去,告诉外面的人谁要敢乱说,立刻发到庄子上,再也不能回来。”这边林家派来的人已经休息了,过来给玉芬请安。玉芬再看了一遍信:“你们太太是怎么病的?可要紧不要紧?”

林家的下人说起来贾敏的情况,贾敏一直惦记着林如海,她知道丈夫处境艰难,现在又生病了,这一路上催着赶路,想快点到扬州。到了扬州见着林如海憔悴支离,又是心疼,又是伤感。贾敏尽心照顾,林如海总算是病好了。谁知一切刚有了转机,贾敏却病了。

“请了不少的大夫看了,都说是积劳成疾,身体本来底子差,禁受不住一点委屈,需要安心修养才是,我们太太身体不是很结实,因此这会也没当回事。只想着吃些药,休养几天就慢慢的好了。当时我们老爷还说等着太太病好了,就带着太太游览扬州的风景名胜。谁知一副一副药的吃下去,竟然没一点好转迹象。拖延到了现在,竟然是卧床不起了!老爷着急了,请了无数的名医来看,竟然说不出来病因。他们那些大夫说什么的都有。现在老爷事情多,今年秋汛已经毁坏了不少的河堤,没准会是秋汛连着春汛。朝廷拿不出来银子修水利,要底下自筹。盐政衙门自然是要出大头的。这会老爷一边为了公务着急,还要担心太太!”林家的人很无奈的摊摊手。

贾敏的病肯定是相当相当不乐观!要不然林如海为什么给远在京城的贾赦和玉芬写信呢?“我知道了,你辛苦了。带着他下去吃饭休息!”玉芬站起来,在屋子里面来回走着。外面一阵风吹来,带着些的湿润的气息,京城也开始下雨了。

贾赦很快接了消息回来了,雁声眼巴巴的看着父母,玉芬忍不住拉着雁声抱在怀里:“我的儿子,怎么婚姻这么不顺啊!看样子我真该好好地烧香,求佛祖保佑你了。你别着急,你林妹妹还不知道这个事情呢。你别咋咋呼呼的把她吓着了。”

“你这个不孝子,还愣着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你接着去办你的正经事,你以为你姑妈只是的劳累过度,水土不服吗?她在南边那些年了,怎么就水土不服了?劳累,以前就不累吗?你仔细想想!”雁声一下子明白了,他狠狠地握紧拳头:“我说呢,又是他们下黑手!父亲放心,我一定会把那些蛀虫给挖出来!”

玉芬听着父子两个的对话慢慢的回过味来:“原来是这样!我说呢,姑太太的身体这些年都没犯病了,怎么就忽然——想来这会林姑父更艰难吧,他只是苦苦撑着才没倒下。可怜的玉儿,可怎么办呢?”

“我看妹夫来信,就是想把女儿托付给我们——你别着急,这不过是未雨绸缪,以防万一罢了!横竖两个孩子已经定亲了,玉儿进门,就是咱们家的人了。这个事情,我们远在京城帮忙有限。我立刻回信,给妹夫提出来。他这是在试探我们的态度呢。”贾赦沉思了一会,豁然开朗,明白了林如海的意思。

这个妹夫真是读书读的太多了,本来可以直说的事情,还要绕个圈子说。自己这个脑袋直来直去的,好辛苦啊!林如海只怕是遇见了很大的困难,若是银子没有筹齐,水利就无法修复,那么江南国家赋税的重地,就要变成一片泽国。国库本来没钱,结果赋税重地还成了灾区。林如海要背多大的责任?

若是论罪,不是流放就是——坐牢。那样的话覆巢之下无完卵,黛玉肯定是受牵连。林如海担心贾赦要动摇了。不想叫自己的宝贝儿子有个罪臣的岳父。

但是林如海怎么会这样想呢!贾赦有些受伤的感觉。贾赦想着,不由得叹口气,拿起笔开始给林如海写信。妹夫当初一片真心对我,我怎么能见利忘义做个势利小人呢?

玉芬靠着床头想心事,林如海和贾敏远在扬州,就是他们同意了现在把黛玉嫁过来,婚礼怎么办呢?不能叫玉儿受委屈,可是林家人丁单薄,要怎么办婚事?贾敏要是真的有个什么——玉芬脑子一片混乱。

一会她想到林如海在扬州战战兢兢,步履维艰,看这个情势,大概是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了,盐商们承认了亏空,但是他们肯不肯补上就是另一回事了。其实亏空不是盐商单方面的事情,这里边事情多了。只说甄远道当年兼着盐政,上千万的亏空,要说都花在了先皇和皇帝身上,谁信啊!

林如海清查亏空,不动老虎,狐狸们怎么会老实呢?可是这只老虎太大了,背后还有四王撑腰。听说北静王府上极其奢华,一般的亲王都赶不上,北静郡王只靠着一千两的俸禄能做什么?他也不会变钱出来。更不要说剩下的那几位了。

为什么甄氏能在宫中目中无人,还不是底下有不少为甄氏和福王站台的,哪些人不拿着银子喂饱了,怎么会这么死心塌地的跟随呢?

可怜林如海,真正成了被夹在烧红铁板之间的螃蟹了,只能硬撑!

“太太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贾赦在玉芬耳边低声的说着。

“唉,吓我一跳!”玉芬生气的斜一眼贾赦:“我正在想妹夫呢!”她故意没把话说全,给贾赦一个暧昧的眼神。

“呸,你想他做什么?酸醋假斯文的,以为咱们是什么人?这样试探我们!对了,你是我的媳妇,不准想别的男人!”贾赦生气的咬住玉芬的耳朵,对着她虚张声势的恐吓着。贾赦的心里有些小失落,他竟然被林如海怀疑了。自己是那种靠不住的人吗?

玉芬一脸正色的说了她的推测,贾赦听着脸色渐渐凝重,也没了刚才玩笑的样子:“我就这一个同胞妹子,她真的怎么样了,我——老太太那边也要伤心的。到底是亲生的女儿。还有她留下两个孩子。一个好好地家就没了。你想的也没错,只是我们没有身处其境,没感受到那份危机罢了。看样子是我错怪了妹夫,他预想的结果可能比我们想的更可怕。因此才会试探我们的态度。你可还记着当年太祖时候的云南官场窝案?”贾赦的话叫玉芬一下子感觉到身上汗津津的。

那真是一场惨祸,云南地方官员,篡改伪造文书,骗取了上千万的白银,牵连了从内阁枢密院,皇亲国戚,到各级官员上千人。那个时候正是开国之初,为了严肃纲纪,皇帝下令严查严办。京城官场上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洗牌。当时的宰相也被牵涉其中,连同着涉案的一二品官员都被绑到了闹市,明正典刑。其中还有太祖皇帝的亲兄弟鲁王,被赐死,子孙后代被流放到了苦寒之地废为庶人。

那些人家,一下子从天之骄子跌落到了泥淖之中,家里的眷属不是被贩卖为奴,就是自尽了。被牵连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趁机火上浇油,说什么有人同情前朝,意图谋反。本来是一场官场肃清贪腐的斗争,谁知竟然成了党争了。

即便不是亲身经历,玉芬还是感觉到后怕。贾赦提起来这个事情,她紧张的抓着被子:“事情坏到了如此境地了?这会辞官回家可以吗?”

“呵呵,天下最肥美的差事,你想不要就不要了?晚了!皇上家的饭碗不是那么好端的。我这些年算是看出来,世上的人只以为做官好,谁知背后的辛酸呢。不过要做个像老二那样的糊涂虫还是可以的。每天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浑浑噩噩的混日子。若是想要为国家老百姓做点真正的事情,十分力气,九分半要用在对付各种掣肘和倾轧上。剩下的半分力气,已经足够叫你成为个能臣干吏了,名垂青史了。你看真正处理好盐运衙门的事情,妹夫只是随便动动手就好了。但是吧盐运衙门放在天下这个大棋盘上——真不知道等着他们的是什么。若是胜了,自然是平步青云。若是败了,只怕要祸及子孙!”贾赦长长的舒口气,很感慨的说:“我的脑子还是离着那个旋涡远点吧。不是我贪生怕死,而是我要护着你们!你想啊,若是妹夫真的有个什么,我还能护着林葭和黛玉两个孩子。”

玉芬一下子明白了贾赦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要回家不做官了?”

“现在还不能上折子,皇上也在为江南的事情恼火呢,我这会上折子请辞不是找事吗?我要韬光养晦,先把儿子的婚事办了。就算是玉儿的父母不在京城,我也能热热闹闹的把婚事办好!”说完贾赦裹好被子,舒服的闭上眼要睡觉了。

这里面有内情啊,玉芬看着已经朦胧入睡的贾赦,却没了半点睡意。她忍不住捅了捅身边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莫非把妹夫做了弃子。这世界真的没了天理,一心为公的人没了好下场,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国贼倒是在庙堂之上作威作福。”

“哎呦,我跑了一整天,世界上的事情哪有非黑即白的,我以前和你一样,最见不得那些不平之事,恨不得立刻出去打抱不平。可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算是看出来了,有的事情急不得。世上万事皆有因果,你放心等着看吧。我已经给妹夫写信了,说咱们想要提前给雁声办婚事,绝对不会委屈他的宝贝女儿。这会妹夫也该放心了!”贾赦说着,猛地伸手把玉芬搂到怀里,狠狠地亲上她的脸。

贾母那边也知道了贾敏生病的消息,玉芬过去的时候,正看见黛玉一脸愁容的坐在贾母身边,不住的拿着收卷擦眼泪。见着玉芬来了,黛玉站起来,可怜兮兮的看着她。没等着黛玉说话,玉芬一把抱住黛玉:“你放心,你母亲吉人自有天相,大概是她太劳累了,休养些日子就好了。你父亲和哥哥都在,必然没事的。你只管放宽心,别着急上火的,再自己病了。要是你母亲知道了岂不要更忧心?”

“大舅母,我想到扬州去看看。我家人全在那边,我担心母亲的身体。”黛玉哽咽的抓着玉芬的手,低声的提出请求。

“你一个姑娘家的,扬州那么远,你就是去了还能怎么样?你在我这里和自己的家一样的。孩子担心母亲可以理解,只是脾气太执拗了。你做舅母的劝劝她!”贾母有些无奈的对着玉芬说。

玉芬很能体会黛玉的心情,母亲生病,她远在千里之外,自然担心,恨不得生出翅膀立刻飞到母亲身边。只是黛玉一个女孩子,路上多有不便。再者林如海的信里隐晦的表示,希望贾赦和玉芬留住黛玉,千万不要她来扬州,而且林如海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危险,请求贾赦提前操办婚事。但是林如海却不明着表示。

那就说明林如海担心那封信被人偷看了。“正是老太太的话呢,你到了那边能做什么?还不是添乱?林姑老爷来信了,特别嘱咐你,叫你在外祖母家好好地住着,别担心。你大舅舅也说了,这里和你的家一样,姐妹们虽然愚钝,可是在一起还可以针线玩笑。一切自然有老太太舅舅舅母做主,你只管安心!”玉芬捏了下黛玉的胳膊,黛玉是个聪慧的人,立刻明白了玉芬的意思。

她低着头,低声的说:“是,舅舅的话我记住了。”贾母这才松口气,对着玉芬说:“我也就放心了,林丫头的父亲来信了,信上怎么说?”

玉芬看着迎春说:“你最近要陪着你林妹妹的,时刻宽慰她知道吗?迎春立刻会意,站起来对着玉芬说:“是,我记住了!”说着迎春对黛玉说:“我们到四妹妹那边坐着吧!”孩子们都出去了,玉芬才对着贾母说:“信上说了姑太太的病,本来就不是结实身体,一路上担心,到了扬州又要照顾病人,肯定是累得很了。结果就支撑不住病倒了!不过老太太放心,看着新姑爷信里的语气,应该无妨。雁声的父亲趁机写信提出来要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办了。也省得万一——”

玉芬没说完,她盯着贾母脸色,在等着老太太最后表态,贾母沉吟了一会,忽然眼圈红了:“我就知道,敏儿一定是病的厉害了。不过老大想的也对,若是真的出事又要拖延几年了。雁声也不小了。你们是他的父母,他的婚事你们做主就是了。但是林家那边他要说好了。”贾母神色淡然,仿佛雁和黛玉的婚事和她没多大的关系。

既然老太太已经表态了,玉芬心里松口气,忙着说:“玉儿是我的外甥女,又是我的儿媳妇,我怎么能亏待了她。”正说着,就见着王氏一脸欢喜的进来,看着玉芬在,王氏站住脚,从下到上的打量下玉芬,一边给贾母请安,一边笑嘻嘻的说:“宫中有消息,元丫头进位了!”

自己的女儿被送到皇帝身边,先是在潜邸不明不白的混了几年,跟着大皇子入宫,还是个尴尬的宫女子,如今总算是有了名分,不再是皇帝的通房大丫头了。玉芬在心里冷笑,虽然她对元春没什么意见,但是王氏这个做娘的总是叫人喜欢不起来。

“那真是大喜事啊,今后一定是好的。不知道是妃位还是嫔啊?”玉芬立刻满脸堆笑的恭喜。结果王氏的脸上一红:“是美人。不过这个和做官一样,一点点的熬资格吧。其实什么妃位,嫔位的。只要孩子好就是了。今后元丫头也是终身有依靠了!”

也不是后宫所有的女人都有资格熬资格的,这个话听着拗口,却是现实,玉芬在宫中多年,可是清楚的很呢。皇帝身边的女人,从皇后开始分为皇贵妃,贵妃,妃,嫔,贵人,一直到美人,其实美人根本没品级,和府邸里面同房丫头是一个档次的。只是被皇帝承认的侍寝过的女人罢了。

嫔妃们熬资格,指的是贵人以上的,每逢太后寿辰,或者有什么要紧的喜事,不管受宠与否,只要没什么过错,安分守己,都会按着等级,进上一级。至于贵人以下的,一辈子做美人的多得是。可怜王氏竟然还欢天喜地的。真是叫人可怜可笑。

贾母听着王氏的话,只是稍微闪过一丝欢喜,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元春看样子是一辈子出不来了。也不知道当初算的椒房之宠的命格能不能实现。

“这都是皇上恩典,只可怜我的孙女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一面!”贾母从欢喜转为哀伤,感慨着不能再见孙女一面。这个时候王熙凤也进来道喜了。看着王氏和凤姐在贾母跟前奉承,说着元春的事情,玉芬决定悄悄地退出去,这些快乐不属于她。她也不想参与!

林如海很快的回信,竟然还叫了林葭过来送妹妹出嫁。看着林如海和贾敏送来的嫁妆单子,玉芬身上的汗都要出来了。虽然都说女儿是个赔钱货,意思就是嫁女儿要陪嫁丰厚的嫁妆。但是男方家里也要奉上体面的聘礼,还有承办婚事一切费用。因此算下来,女方家和男方家不至于在婚事上花费差距太大的。

但是黛玉的嫁妆,玉芬只看了前几页纸,粗略的算了下,已经是三十万银子了。这么算下来,她和贾赦应该出至少三十万的聘礼,才能和林家的嫁妆匹配。可是后边还有沉甸甸的好几页纸。

“这,玉儿真是林姑老爷的心尖了。虽然金钱是身外之物,可是这也是父母对儿女的一片心意。我和你舅舅商量下,再补上些聘礼!”玉芬竭力叫自己平静下来,和林葭商量起来追加聘礼的事情。

“舅母不用这样,这是我父母的意思。现在时局难以预料,这些东西不过是借着嫁妆,给妹妹今后傍身的罢了!”林葭眼神黯然,玉芬一下子明白了,林如海真是防备不测,给孩子们留后路呢。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玉芬沉默半天,无奈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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