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那边的鼓乐之声隐隐传来,贾母懒洋洋的翻个身,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她很久没这样郁闷过了。上次还是贾代善活着的时候呢。一个姨娘仗着受宠,竟然有了非分之想。贾母可不是只会忍气吞声的女人,娘家家世显赫,更主要的是她有的是手段和心机。很快那个姨娘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贾家众人的眼里。
至于最后她是生是死,贾母有些记不住了。一个被撵到庄子上的犯错奴才,只怕是很难活了。
但是这次不一样,雁声的婚事从一开始就叫贾母心里不舒服的。黛玉是个好孩子,更是个十全十美的媳妇人选。但是贾母觉得黛玉这样的好孩子更应该给宝玉才是,贾赦和玉芬夫妻两个明面上装委屈,其实暗地里不知道怎么算计自己呢。
贾母觉得玉芬和贾赦一切都是在炫耀,都是在对自己示威,他们好像在说:“你是个偏心的祖母,我们不求你,也能给儿子寻个好媳妇!”
因此贾母故意说身上不好,不肯参加雁声的婚礼。本想着自己一旦说不来,贾赦和玉芬肯定是惊慌失措,忙着过来请自己。等着贾赦和玉芬低声下气的求了自己,她再慢慢地松口。要知道唐僧取经还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呢,世上那么便宜的事情,一切杜能顺心随意的。
谁知贾赦和玉芬两口子真是不要脸面了,根本没理会自己,照样把雁声的婚事办的热热闹闹的。贾母只觉得那边的乐声不应该这样响,宾客们也不该来这样多!
正在贾母独自懊恼的时候,就听着脚步声进来:“老太太,宁郡王和宜郡王来了。还有太后娘娘家的老太太也来了!”鸳鸯在贾母耳边轻声的说着,贾母猛地睁开眼睛,一下子翻身坐起来:“怎么来了这些人?不是说不要大操大办吗?又是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各处招摇了?”贾母认定是贾赦夫妻两个明着一套,背地里一套,他们哄骗自己,婚事不张扬,然后悄悄地请了这些人来,就是为了给自己没脸。
鸳鸯知道贾母生气了,她忙着说:“大概那边大老爷也没想到,谁知来了这些贵客。老太太是不是过去——”
贾母想了想,半天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不过去了,我已经说了身上不好不能过去。这会又要巴巴的过去不是叫人看笑话吗。你只管过去说我身上不好,实在怠慢了。请承恩公老夫人见谅吧!”
鸳鸯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着贾母脸色坚决,也只不敢说话忙着出去传话了。屋子里面恢复了安静,贾母却有些心里没底了,刚才的郁闷早就被抛在一边,林如海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她开始只以为林如海是逃不过了,要知道甄家在江南经营了这些年,树大根深,岂能是轻易撼动的。而且江南的官场盘根错节,纠缠着无数的人,只凭着林如海一个人怎么能扭转乾坤呢。最后林如海要是能全身而退就是上天眷顾了。还想着趁机机会在江南打造出个澄净世界,真是痴人说梦了。
因此贾母对着林如海开始默默地做了切割,省的林如海失败,牵连了自己。这也不是贾母心狠,实在是林如海一双儿女还年轻呢,贾敏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办?到时候还不是要靠着的娘家。若是连着贾家也跟着陷进去了,林葭和黛玉可怎么办?贾母自认理由充分,因此那些事情做起来没有丝毫愧疚。
谁知她竟然估错了形势。真是上了年纪,难免有看走眼的时候。也不知道宁郡王和宜郡王是得了皇帝的授意来的。还是他们自己的主意来的 。其实太后娘家的人来,贾母倒是没什么惊讶的的,因为玉芬和皇帝的圣母张太后有一些缘分,张家和那边走动的也频繁些。只是两位郡王,尤其是宁郡王,皇帝还没立储,但是从很多迹象看来,这位宁郡王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储君。
贾母心里七上八下的,贾赦和玉芬却是忙的团团转。贾赦亲自陪着两位郡王说话,玉芬则是把承恩公老夫人请到正堂上,张家老太太推辞不肯坐上位:“我是来贺喜,怎么鸠占鹊巢,还是请夫人上座吧!”
玉芬拉着张家老太太,还要请她上座。这个时候家人又来通报,定远侯伍家的老太太和太太也来了。玉芬笑着说:“这下可好了,两位不用谦让了,自然是你们上座。”伍家老太太带着媳妇进来,没等着玉芬开口先笑着说:“我听见雁声成亲的话,就急忙的赶过来了。孩子总算是成家立业了,我一颗心也放下了。这是我的一份心意的,给雁声的媳妇吧!”
说着伍家太太递上来一张单子,对着玉芬说:“这是我给孩子预备的嫁妆,今天特别送来!”
这可真是没想到,本来雁声和伍家的那个女孩子定了亲,谁知那个女孩子成亲之前一病夭折了。伍家觉得对贾赦夫妻心有愧疚,今天趁着雁声成亲,竟然把当初给女儿预备的嫁妆给送来了。这说明伍家依旧是拿着雁声做女婿看的。
雁声不仅有林如海这个岳父,更有伍家这个靠山了!玉芬还要推辞,张家老太太笑着说:“这都是做娘的一片心,我听说新娘子的父母还在扬州呢,女方家人口不多,难免冷清些。不如叫新娘子认了定远侯夫人做干娘,你还是雁声的岳母,大家和和美美,岂不是皆大欢喜?天下谁不知道你和大老爷是厚道的人,三家人做了亲戚,皆大欢喜!”
定远侯夫人是个乖觉的人,立刻笑着说:“若是老夫人肯做个见证人,那更是喜上加喜了。还不快点请了新娘子出来,拜见干娘!”
凤姐忙着叫人去新房请黛玉出来,谁知伍家老太太一摆手:“罢了,今天新娘子最大,我们进新房看她去!”说着大家一起到新房了。
新房里边,黛玉正坐在床上,低着头不知想什么,一个小丫头笑嘻嘻的进来:“好造化,姑娘可是好造化。定远侯伍家送来一份嫁妆,他们家太太还要认姑娘做干女儿呢!”
黛玉一愣,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雁声以前和伍家的姑娘订过亲事,这会伍家的人来了,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呢?黛玉听迎春说过那个婚事是怎么来的。伍家可是太后的娘家,他们家要是嫌弃自己可怎么办呢?认真算起来,自己竟然算不得是雁声的原配妻子!
看着黛玉有些惶惶然,喜儿笑着宽慰她;“奶奶别担心,伍家不是那种无理闹的人家。他们本来就亏欠咱们家。而且他们老太太应该是好意,奶奶的父母都在扬州呢,娘家亲戚也少,看起来怪单薄的,有了定远侯府帮衬着,奶奶不仅是面子上有光,更有个靠山不是。就算是他们是来挑刺的,太太那样疼你,必然舍不得你受委屈!”
黛玉点点头,对着喜儿说:“今天事情多,嬷嬷还在这里陪着我,太太岂不是更忙了。等一会太太过来了,嬷嬷还是跟着太太出去帮忙吧,我一个人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这是太太的吩咐,她说了,今天叫我寸步不离的在奶奶身边服侍。太太是担心奶奶脸皮薄,不好意思。更是担心有人存心胡闹,惹得奶奶心烦!”今天婚礼,来的人多,自然难保没有那些喜欢恶作剧,开玩笑的。更有些人嫉妒或者见不得别人好,要故意作弄黛玉。因此玉芬叫喜儿就在黛玉身边,遇见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立刻赶出去,不叫黛玉受委屈!
黛玉听了心里满是感激,外面一阵说笑声,黛玉忙着站起来到门口迎接,伍家老太太一进来拉着黛玉的手上下打量着,不住地赞叹:“真是个好模样,大太太,你好福气啊!”
“不只是大太太好福气,老姐姐你也是好福气呢。你家太太认了三奶奶做干女儿,她也是你的孙女了。真是个大方有气度的孩子。换了别人,这会肯定是羞的什么似的,躲在角落里面不肯出来。你看她一个新媳妇,虽然害羞,可还是一点礼数不错。这个孩子,怎么叫人不爱呢!”张家老太太拉过来黛玉一顿猛夸。
看着黛玉脸上绯红,玉芬笑呵呵的出来帮着媳妇解围:“哎呦呦,我这会已经是醉了。两位老太太的话,我可是当真了。我这会晕晕乎乎的,腾云驾雾一般。就像是吃了人参果,全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汗毛孔没一个不舒坦的!我到底是前辈子修了什么福气,能有这样的儿媳妇呢!”
“哈哈,你做了婆婆怎么还是轻狂上了。可见识人逢喜事精神爽。等一会你可要多喝几杯啊!”张家老太太哈哈笑着推了推玉芬,善解人意的说:“我们也不多打搅新媳妇了,快点端茶来,叫你们奶奶给干娘磕头!”
立刻有丫头放了垫子在地上,定远侯夫人在上面坐了,黛玉给定远侯夫人磕头,认干娘。定远侯夫人接过来黛玉的茶杯,忙着伸手把她扶起来:“好孩子,真是干娘给你的见面礼。”说着定远侯夫人从手腕子上卸下来个黄金嵌宝手钏来:“这是太后赏赐下来的,你几个姐姐都有,这个是你的了!”
原来这个手钏是伍家的姑娘们每人一个,看起来伍家真是很看重雁声了。黛玉忙着谢了定远侯夫人。管家婆子进来说过宴席已经预备齐了,请大家入席看戏吃酒。张家老太太想起什么,对着玉芬问道:“怎么不见府上老太太呢?今天是孙子娶媳妇,也不出来吃喜酒?”
玉芬笑着说:“本来老太太一直盼着今天呢,谁知昨天身上不好,一晚上也没好好休息,今天早上只说是头昏眼花,怕是不能来了。我们老太太吩咐我好生招待各位,恕她不能出来相陪了。”
听着玉芬说的理由,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定远侯太太笑着说:“老太太上了年纪,我们不要惊动了。听说今天是请了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叫什么四喜班的,里面有个小戏子,小小年纪就能唱很多出戏了。我可要见识见识!”
说着大家都出去了看戏喝酒了。玉芬不放心,叮嘱了黛玉身边的人,还留下几个老成的嬷嬷陪着黛玉。
张家和伍家的老太太只看了一出戏就告辞了,玉芬忙着送出去。外面宁郡王和宜郡王倒是坐了好一会才走的。
好容易等着宾客们散了,玉芬对着凤姐说:“辛苦你了,回去好好歇着吧。琏儿什么时候回来呢?”
凤姐笑着说:“我年轻,这点事情算什么,只要别给太太丢脸就是了。琏儿来信了说了,他一路上赶时间,还是没能赶上,预算这后天才能到呢。他做哥哥的,弟弟娶亲竟然不能赶来帮忙,心里羞愧得很。”
“什么羞愧不羞愧的,他的事情比较要紧。我和老爷商量了,琏儿还是先找个差事,慢慢的才好官复原职啊。也不知道琏儿是什么意思呢,等着他回来了,你帮着我问问。现在看起来倒是忙忙碌碌的,但是有什么结果?”玉芬疲惫的叹口气,站起来对着凤姐说:“你回去吧,叫他们都歇了,明天再收拾东西!”
凤姐看着玉芬的背影,出了一会神才回去了。等着凤姐回来,平儿早就等着呢,凤姐只说了声累了,就换衣裳梳洗了。躺在床上,月光如水一般的泻进来,凤姐翻个身,平儿立刻问:“奶奶可要喝茶?”
“我今天晚上竟然没了困劲,你既然还醒着,我们说说话。”凤姐先和平儿算起来贾琏的行程,她忽然说:“今天大太太的话你也听见了,你看是什么意思呢?老爷固然心疼自己的儿子,可是我不相信大太太也有那份儿慈母心。要真心实意的为二爷谋个差使。自从被削职,二爷心里一直憋着气呢。那个女人愿意眼看着自己的男人不成器呢。或者是大太太的缓兵之计?”
“奶奶应该是多心了,大太太就算是再不待见咱们二爷,也要做个样子出来。倒是二爷经历了挫折,也该长心眼了。以前太无法无天了。只不知道大老爷会安排个什么好差事呢。二爷有了案底,可不好办!”平儿比凤姐有一份敬畏之心。
“哼,大太太没说,不过按着大老爷的本事,能是什么好差事,吃不饱,饿不死罢了。我真是命苦,嫁给这么个不长进的东西!”凤姐几乎是下意识的抱怨起来。平儿也不敢说话,只能默默听着凤姐抱怨。
凤姐忽然想起来今天黛玉和雁声的婚事,看起来和当初自己成亲排场差不多,有的地方甚至还是不如自己呢。但是定远侯家认了黛玉做干女儿,凤姐不免酸溜溜的说:“我当初以为姑妈和姑父是如何眼高于顶,要把女儿嫁给活龙呢。谁知竟然也是个填房白得了一副嫁妆,还有个便宜的干娘。我到时要看看,他们能不能上天呢。”
平儿听着凤姐的话,忙着说:“奶奶还是消消气,现在三爷已经成亲了,今后奶奶和林姑娘就是妯娌了,平常奶奶不是还说林姑娘聪明的话吗?雁声的婚事大家都知道,就连着老太太也不敢和大老爷争辩什么。那个事情还是别提了。”
凤姐冷笑了几声:“哼哼,你说的也对!我算是看出来了,什么宠爱都是虚的,只有真金白银才是真的呢。老太太心里除了有宝玉还要谁。别看我尽心尽力的服侍,殚精竭虑的办事,若是哪一天恼了,也是一样被扔在一边了。雁声是太太亲生的,有老子娘护着,我们呢,一切全靠自己罢了。我只是心里不平,我比别人缺了什么,怎么什么好事都轮不到我头上呢。今后我们只怕是难回去了!人家有自己嫡亲的儿子媳妇,我们算什么啊!”说着凤姐只觉得心灰意冷,不由得眼圈红了。
有人在为前程担心,有的人则是自认为功德圆满要享受生活了。
贾赦没有任何疲惫之色,反而是精神奕奕的和玉芬商量着如何养老的话题,“我早就想好了,京城里边最有名的几位工匠,其中有个最善于休闲园子的,我请了他来,整修下咱们住的地方。上了年纪了,应该住的更舒服些!你不是一直说想要个大一点的水面吗?荟芳园东北角就是一路活水,正好做个湖面。”
玉芬睡眼朦胧,似听非听的:“你不累吗,今天客人不少,你应酬了一天还絮絮叨叨的烦人。明天新媳妇还要请安呢。你睡到日上三竿像什么样子啊!”
“我不累,今天虽然宾客不少,可是你想两位郡王在,谁也不敢放开了胡闹。雁声真的长大了,进退得意,来往应酬也是很好的,有的时候比我还强呢。倒是太太辛苦了,虽然有琏儿的媳妇帮衬着,可是好多事情也不好给她办。不过玉儿进门了,你带着她,今后咱们这边的事情慢慢的交给儿媳妇好了!”贾赦枕着手,望着帐子顶想心事。
“玉儿年纪小,先学习吧。琏儿的事情你也该上心了。今天两位郡王来,是什么意思呢?”玉芬睡意也消退了,她干脆坐起来,和贾赦闲聊。
“大概是风向要变了,有风声出来说皇上要立储了!我觉得皇上迟迟没宣布立储,就是因为朝中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一旦是立储,就会牵动各方利益,现在有了些眉目了。皇上自然把立储的事情提到台面上。妹夫大概扬州抓住了不少的把柄。看样子四王和甄家就算不能斩草除根,也给他们个重创。”贾赦伸个懒腰,对着玉芬一笑。
玉芬心里一动,抓着他的袖子:“这样的话,不正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了?怎么还商量起来修园子了?你不是还想做出一番事业吗?怎么就忽然恬淡起来了?”
“我是个只会带兵打仗的人,现在天下安定,我还能做什么?不安心享受几天,还要枕戈待旦,厉兵秣马?和谁打仗啊?”贾赦对着玉芬神秘一笑,用玩笑的口吻说:“看着儿子娶媳妇,我也心思活泛了。老程给我说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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