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晴雯伤势太厉害,隔三差五就有人来怡红院打探到底怎么回事,不过几天,“怡红院的丫头在院中嬉闹,没及时给宝二爷开门,导致宝二爷生气,恼怒之下一脚踢断晴雯肋骨,让晴雯卧病在床”的事就在园子里不胫而走,就连荣国府里的丫头婆子都议论纷纷。
王夫人向来不喜欢这个晴雯,只不过碍于老太太和宝玉的喜欢,没有收拾她,这日从周瑞家的听说了这个消息,当即就让周瑞家的趁这个机会打发她走,还好当时宝钗在王夫人那,才避免了晴雯卧病在床被扔出去的命运。
宝钗劝道,“姨妈,她这时还卧病在床,我们把她赶出去,不是落个苛待的恶名吗?等她好了再赶也不迟。”
王夫人听了不以为意,道“那就多给她些银钱,让她家人领回去好好养着就是,何必在宝玉那里待着,多晦气。”
要是前世,宝钗也觉得这样办是极好的。只是如今,宝钗想到晴雯前世被赶回家的结局,她有些于心不忍。再劝道“姨妈这话说得也是,只是我觉得,她在宝玉房里带着比现在打发回去的作用更大。”
“哦,这怎么说?”薛姨妈不解。
宝钗想了想说“一方面,她是犯了错,被宝玉惩罚才成了这个样子,放在房里可以震震宝兄弟房里那些懒散,不好好伺候的人,另一方面,我看宝兄弟是个重情义的人,若是姨妈在他不在的时候赶了卧病在床的晴雯,他虽然不敢说什么,但估计心里也不痛快,还有一方面,宝兄弟如今也不小了,他也该学着自己管理自己的院子,要是什么事还都要姨妈操心,怕是以后有事担不起来,又要惹姨夫不满。”
王夫人听了,觉得不痛快,她可忍晴雯那个小蹄子花枝招展好几年了,时时担心她带坏宝玉,可是看宝钗费心为她求情,不得不给宝钗个面子,就同意了。
宝钗自然看出了王夫人的不乐意,开解道,她既然病了,肯定什么幺蛾子也使不出来了,姨妈不必担心。
王夫人既然都放过晴雯了,其他人就更不会在乎晴雯一个小丫头在哪待着,除了史湘云。
话说那日史湘云与宝玉大吵了一架,被翠缕和周奶妈劝住,等消了气,就后悔不已,觉得自己太过冲动。想当时自己费劲千辛万苦,才让老太太把自己接到贾府,住到大观园里。要是现在因为和宝玉大吵惹得老太太不满,送自己回去,岂不是功亏一篑。
“翠缕,你说我那天和宝玉吵架的事,老太太会不会知道,”史湘云忍了几天还是没忍住,私下偷偷的问翠缕,“老太太要是知道了,会把我送回家去吗?”
可翠缕才十一二岁,又是个只知端茶倒水伺候主子的小丫头,哪想得了这些事,只摇头不说话,史湘云无法,只得去问自己不待见的周奶妈。
周奶妈把史湘云从小带大,自己孩子又早早没了,对她疼爱的很。今日见她现在六神无主,心疼却又更怕她吃亏,就直言道“姑娘,妈妈我说句心里话,这件事无论老太太知不知道,送不送你回去,你的心思怕是都难成的。”
史湘云知道周奶妈这是点破自己对宝玉的心思,顿时觉得难堪,就道“什么心思不心思的,我哪有什么心思,周妈妈不要浑说。”
周奶妈见史湘云还是搪塞自己,认为自己并不确定她对宝玉的心思,心里只觉她太天真,她这点心思别说老太太,怕是整个园子里的人都知道了,只不过觉得她可怜,又翻不起大浪,懒得理她罢了。
史湘云见周奶妈一直摇头也不说话了心里就慌了,拉着周奶妈的手道“妈妈,我是真的害怕,你也知道我无父无母,没有依靠,叔叔婶子虽说对我不错,但是你也知道在那府里,连针线丫头都请不起,我哪天不是要做针线做到半夜才能睡,妈妈,我不想回去。”
她一哭,周奶妈也心疼,就安慰道,“只要你不碍着老太太的事,老太太是不会赶你走的。”
史湘云不懂,“我何时碍着老太太的事了?我一向很敬重感激她,要不是她,我也不可能来这园子里。”
“那你为何还要在宝二爷和林姑娘之间插一脚,你明知道老太太是想撮合宝二爷和林姑娘的,你这样还不是在碍着老太太的路吗?”周奶妈看她还不明白,不由说得更加直白。
史湘云最烦她说这个,她一说,史湘云就觉得自己好像是这个园子里多余的,可是明明是她先认识的宝玉,是她和宝玉从小一块长大,林黛玉只不过是个后来的,就抢了自己的位置,成了宝玉最喜欢的妹妹。
史湘云的失败就在于,她的认知还留在过去,留在林黛玉住在贾府的那几年,要知道她的对手早不是林黛玉了,一个连对手是谁都搞不明白的人,又怎么能战胜对手。
周奶妈见她不说话,一脸执拗,就知道自己还是说不通她,叹了一口气,不再吱声,免得惹她烦。
史湘云天天去给老太太请安,一连几天也没见什么动静,就放下心来。
这日忍不住,去怡红院里看宝玉。一进门只见晴雯躺在榻上,宝玉一手拿书看书,一手拿扇给晴雯扇风,史湘云看着看着,就感觉晴雯那张脸变成了林黛玉的脸,顿时气的满脸通红,最后还是周奶妈连拉带拽,带她回了潇湘馆才罢休。
可是史湘云,是一个已经钻进牛角尖的人,忍得了一次两次,哪能次次忍得,于是,她天天不是去蘅芜苑给林黛玉摆脸色看,就是趁宝玉进学,去怡红院对晴雯明嘲暗讽,惹得宝钗劝林黛玉回了家,麝月帮晴雯闭了门。让史湘云一肚子不满,委屈,酸楚,无处发泄,最终愈演愈烈。
“晴雯的疹子还没好吗?”史湘云拧着帕子,咬着牙道。
“没呢,也不知怎么回事,请大夫来看,也没看好。”麝月最近这段时间真是怕了这史大姑娘,每次来都是心惊胆战,就怕她找事。
“呵,她一个犯了错的丫鬟有什么脸面请大夫,真当自己是大小姐呢,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气。”史湘云站在晴雯的门口道。
麝月知道自己怎么说,史湘云都有话接,就不吭声,在旁边站着等她骂完,送她走。
史湘云见麝月不搭理她,就想起了最近宝钗,探春,惜春,竟然还有迎春都帮着林黛玉,一听自己说林黛玉的不是,就不搭理自己。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啪的一巴掌扇在麝月的脸上,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不回我话,哑巴了不是。”
麝月一时不敢相信,史湘云动手打她,不可置信的望向史湘云。
史湘云看麝月看她,啪的一声又是一耳光,指着麝月骂“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打的就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你以为她走了,我就奈何不了她了吗?我呸,起疹子,真以为我好骗呢,死不要脸的丫头,看我不打死你。”
翠缕刚刚都吓傻了,这时见史湘云骂完不算,又要上脚,赶紧去拉,也没拉住。
史湘云一脚踢在麝月的左肚子上,疼的麝月捂着肚子说不出话。
史湘云还不解气,想再踢一脚,就见晴雯挪着步子过来了,大声骂道“史大姑娘真是个好姑娘,你自己没本事,得不了宝二爷的欢心,就拿我们丫头撒气,有本事你去太太那,老太太那闹去,在我们一群丫头面前逞什么脸,你也不瞧瞧你那泼妇的样子,还嫁给二爷,我看就是一个小厮都不愿意娶你这泼妇,是个人看见你估计都得恶心到吐。”
史湘云本来已经被翠缕抱住了,此时听了晴雯这话,立马挣脱了来,上去就把晴雯推到在地,坐在晴雯身上又打又骂“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这个不要脸的,魅惑宝玉,我打死你。”说着就要去挖她的脸。被麝月紧紧握住手。
“史姑娘,史姑娘不要打了,一会把前面院里的人都惹来了,到时候难堪的还是你啊。”麝月忍着痛劝道。
“让她打,我倒要看看,这史大姑娘到底有多不要脸,最好闹得院子里的人都来看看,史大姑娘这一副尖酸刻薄没人要的怨妇脸,除了埋汰人,讽刺人,还学会打人了,真真是史家的好大姑娘,只可惜,这种不要脸的人,是入不了我家二爷的眼的。”
晴雯这张嘴专捡史湘云的痛处骂,骂的史湘云哪还有理智,对晴雯麝月又打又骂,一时间骂的打的哭的,闹得不可开交,到最后是怎么分开的史湘云都不知道了。
只知道清醒时,老太太让人传话来说,史家又派人来请史湘云回家呢?老太太推脱不得,只得答应了,让史姑娘收拾收拾,过两天就回去吧,等以后有空了再来玩。
史湘云抱着周奶妈放声大哭,哭的撕心裂肺。
等她哭累了,周奶妈道“好姑娘,妈妈知道你喜欢宝二爷,看其他人都撮合他和林姑娘,你心里不好受,也不服气。可是强扭的瓜不甜,你已经魔怔了,你还记得你今天做了什么吗?”
记得,史湘云都想起来了,想起来宝玉下学回来,看见自己与晴雯对骂时的不可置信,想起来宝玉听说自己扇麝月耳光,踢麝月肚子,坐在晴雯身上又打又骂,最后抓花晴雯的脸时,难以相信的眼神,更想起来他说的那句:云妹妹,你病了,我们找大夫看看吧。
宝玉不认识她了,宝玉看不上她,史湘云认识到这一点,哭的又厉害了。
周奶妈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清醒了,慢慢拍着史湘云的头说“姑娘,别怕,没事的,我们明天就回史府,你还有周妈妈,她们谁不敢欺负你的,周妈妈一定会护着你的,别担心。”
周奶妈静静搂了史湘云一夜。
次日,史湘云带着周奶妈和翠缕回了史家。
她来时爱着宝玉,充满期待,走时她没了宝玉,更没了那个以为她天真可爱的爱哥哥。
原来爱的人不爱你,那你所有的努力都不过是一场白日里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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