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妙玉也是槛内人

“这个彩霞也真是个没有福气的,这么好的婚事也能黄了。”王夫人遗憾道“也不知道凤丫头怎么回事,不过买了两个铺子而已,也值当让来旺全家都搬过去看着。”

宝钗听了,面上笑道“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缘法,可能彩霞真没那个福气。这样也好,能一心一意的照顾姨妈,还省了姨妈一心为她好,她还不领情。”

王夫人听了,点头,遗憾道“也只能如此了,不过宝丫头,你和凤丫头向来亲近,你听说她买了两间铺子的事吗?我怎么老觉得两间铺子不值当她如此大张旗鼓得把来旺一家派过去,是不是对来旺家的哪里不满或者其他?”

这是来找她打探消息来了,宝钗想了想道“倒是听凤姐姐抱怨过,说是为了两间不值钱的铺子,琏二哥非得自己跑滁州去,也不知道是真看铺子,还是假看铺子,至于来旺一家,倒是没听凤姐姐提起过,可能是做了什么事惹了她,先赶出去两年也是可能的。”

王夫人一听这话,心里想:两间铺子的事是真的,又道“这也有可能,来旺家的最近来我这里比较勤,可能你凤姐姐不高兴了吧。”

宝钗听了,也不意外王夫人会如此想,只道“应该不会,凤姐姐的身体要静养,不能管家,她应该巴不得来旺家的得姨妈重用呢,我想可能还是因为别的事,姨妈要是想知道,不如直接问问凤姐姐,她既然这么大张旗鼓的把人赶出去,肯定是有什么不得不做的理由。”

王夫人听了这话,心思一转,倒也信了几分。只道“不过一件小事罢了,你不知就算了。只是还有一件,刚才我去老太太那里,老太太说过两日她要带一个亲戚去游大观园,你也好好准备准备,老太太估计会去你们房里坐坐,莫要被你林妹妹抢了风头,你知道老太太一向更偏心你林妹妹。”

宝钗听了,倒是不在意这个,只问“不知道是哪位亲戚?要老太太陪着。”

王夫人听这话倒笑了“不是什么正经亲戚,就是王家一个远方老太太。不知道怎么就入了咱家老祖宗的眼了,说着说着话,老祖宗就非要留着这个刘姥姥住下,说是过两天带她去游园子去。”

宝钗一听,是刘姥姥,就道“那说明这刘姥姥也是个有福之人,才能入了老太太的眼,既如此,那我便去准备准备,看看蘅芜苑内有没有老太太喜欢的茶水点心,没有还要让哥哥提前送些来。”

“真的,刘姥姥要来,”黛玉惊讶道“没想到今生还能见到这个深明大义的刘姥姥,这次我一定要好好招待她,不能再唐突了她老人家。”

“不给人家取外号了,”宝钗打趣,“我觉得你取得的那个“母蝗虫”的外号挺好的,挺像的。”

黛玉听了恼羞成怒,把手帕扔向宝钗“你这个宝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明明知道我那是少不更事,你怎么还提,还提,就不能过去了吗?”

宝钗见她如此,觉得有趣,更是连连打趣,直到两人玩闹够了,宝钗才道“那本来就不怪你,谁当时看了刘姥姥在园子里的作为,都想不到她最后用心救出了巧姐。我不过也就打趣打趣你罢了,你这么激动干嘛?”

“我没有激动,只是觉得自己当时有点不懂事,现在回想起来,一时不能接受罢了。”黛玉坐下,趴在榻上的小方桌道“往事不堪回首啊!”

宝钗听了道“好了好了,我们别在这说闲话了,还是准备准备那天接待众人的茶水,还有给刘姥姥的东西,你说我们随手送些什么好?”

黛玉笑了,“这有什么好想的,自然是这银子做的一些玩意儿最好,至于其他的有凤姐姐呢,刘姥姥救得可是巧姐儿,凤姐姐不会亏待她的。”

宝钗听了也对,就不再提这事,只和黛玉准备了一些老太太喜欢的茶水来接待众人,要说这刘姥姥进大观园,其他事倒是与前世无异,开开心心,热热闹闹,就是到了栊翠庵庵里出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刘姥姥,坐吧。”宝钗扶着刘姥姥坐在栊翠庵一间里间的榻上。

黛玉随手帮忙拉了一下榻上的一张小方桌,让刘姥姥坐的更舒服些。

“哎呦,我来我来,姑娘这手细皮嫩肉的,可别碰着了才好呢。”刘姥姥赶紧帮黛玉去拉桌子,让黛玉松手。

宝钗见了,笑道“刘姥姥,没事的,你是长辈,又是她请你进来的,自然要让她照顾你才是。”

刘姥姥听了,脸都笑开了花,道“姑娘说得这是哪里的话,你们愿意让我跟着,是我这个老婆子的福气,哪能让你们照顾我呢。”

原来众人游玩走到栊翠庵,都有些倦怠,妙玉就安排众人去休息,单请了宝钗,黛玉品茶念经,谁知刘姥姥一听念经,说自己也想念经给几个外孙,外孙女祈福,就问自己能不能跟着来,凤姐儿知道妙玉清高,必然看不上刘姥姥,就道“好姥姥,这里的经和庙里的经是不一样的,你还是快跟我去休息吧,你要是想祈福,我们改天再去庙里拜菩萨。”

“啊,这菩萨难道还不一样吗?”刘姥姥惊讶道。

贾母听了道“没什么不一样的,就让她跟着宝丫头,林丫头一起去吧。”

凤姐看了一眼妙玉,见妙玉虽未反驳,却一脸不耐,还想再说两句,就听黛玉道“没事的,凤姐姐,让刘姥姥跟着我吧,我带着她,一定帮刘姥姥念好经,祈好福。”

于是才有了现在这一幕,一会妙玉进来,看见刘姥姥坐在自己的榻上,顿时满脸怒气,顾忌刘姥姥是贾母让来的,忍着没有发作。只让人拿了茶具,泡了壶茶,给三人一人一杯,要说这杯子,宝钗,黛玉手中的都美轮美奂,是什么犀牛杯,绿玉斗,到了刘姥姥那里,就是个常见的茶碗,好在刘姥姥不认得这些,不然都能气死。

“这茶真是好喝,还有吗?好姑娘,给我再来一杯吧。”刘姥姥一口喝了个底朝天。

妙玉见她这个样子,更是厌恶,道“这茶就这么一壶,刘姥姥要是渴了,让丫头们给你把屋外的好茶端过来,你喝个够。”

刘姥姥自进园来,虽说有不少人也暗地嘲笑她没有见识,却没有一个当面给他摆脸色的,乍然见到妙玉如此不待见她,就有些尴尬。

黛玉见此,替刘姥姥解围道“姥姥不知,这茶是用去年上好的梅花上的雪水泡的,这一杯都是都要人从梅花上收集好久,故而一人才只得一杯。”

宝钗也道“是呢,这茶水,我们府里的老太太也没喝过呢,姥姥今天真是好福气,让妙玉拿这么好的茶水招待你。”

刘姥姥是个聪明人,见两位姑娘圆场,赶紧道“原来是这么金贵的茶,我得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喝的了妙玉姑娘给的这一杯好茶,早知道我就慢慢喝了,现在只觉得好喝,却连个什么味都说不出来,辜负了妙玉姑娘这一份心意了。”

这话本是奉承妙玉,谁知妙玉最烦别人奉承自己,当即冷哼一声,轻蔑的撇了一眼刘姥姥,不耐烦的转身去收拾自己的茶杯了。

黛玉不知道妙玉对刘姥姥这么不满,倒是吃了一惊。

还是宝钗及时岔开话题,“姥姥不是说要给你家外孙女,外孙祈福吗?这妙玉栊翠庵里的女道士个个都是诵经祈福的好手,要不要请妙玉给你推荐一个最好的。”

刘姥姥听了,立即喜道“姑娘说的是,诵经祈福才是正事,还请妙玉姑娘帮老婆子推荐一个好道士帮我家板儿祈福。将来一定让他报答姑娘的大恩大德。”

妙玉听她说话,就觉得烦躁,现在见宝钗把她劝出去,哪有不乐意的,就随便从门口找了一个人来,把刘姥姥领去其他屋里诵经祈福去了。

黛玉见她对刘姥姥如此随意,心中不满,被宝钗按着才没有发作出来。

妙玉自刘姥姥走了,没了烦躁,与宝钗黛玉一来一回聊了会天,脸上也总算有了些喜色。不多时,有丫鬟来收刘姥姥用过的茶碗,正要与平时桌上的摆放的一套放在一起,被妙玉看到,立即训斥“往哪放呢,什么人碰过的东西也往我桌子上放,存心恶心我呢。”

声音之大,吓得宝钗,黛玉对视一眼。

看丫鬟愣着不动,妙玉更是生气“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拿出去,砸了摔了埋了,不要让我再看见它。”说完这些,还不算完,转身指着刘姥姥坐过的地方,怒声道,“还有那个人做过的垫子通通给我扔了,所有她站过,坐过,碰过的东西全部用开水给我擦一遍。”

丫鬟见她发怒,吓得赶紧应声去了,只有宝钗,黛玉被妙玉惊着了,她们只知妙玉清高,竟不知妙玉已经清高到这个地步了。

宝钗拉了拉黛玉,用眼神示意她一起告辞走,谁知告辞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妙玉道“你们两个也是,和那种龌龊之人离得远些才是,平白污了自己的身份。尤其是你,”妙玉看向黛玉,“你竟然还与她拉拉扯扯,帮她说话,像什么样子,让人知道了,怕只当你也是个乡下来的不知所谓的野婆子呢。”

妙玉这一番话,在她看起来自己说的义正言辞,在宝钗,黛玉看来,简直不可理喻,黛玉不由道“人不可貌相,刘姥姥虽然是个乡下人,却知道感恩回馈,哪里就不知所谓了,我觉得刘姥姥人性淳朴,是个值得尊敬的老人家,反倒是你看不起她,对她出言不逊,哪里还像个出家人。”

宝钗对这话也很赞同,道“妙玉,我知道你清高,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可是为人处世还是要看人品,不能只看外相。”

宝钗,黛玉这一番话说得十分在理,只可惜妙玉却不能理解,指着宝钗黛玉二人道“真想不到你们也是看不穿红尘之人,什么人品,不过是借着感恩再打一场秋风罢了,你们看到的才是外相。你们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们出去,我这栊翠庵不接待你们这些资质愚钝的槛内人。”说完也不等宝钗,黛玉再说话,就让人把两人送了出来。

惹得黛玉,宝钗出门后面面相觑,请人的是她,赶人得还是她,说宝钗黛玉不是凡俗之人的是她,说宝钗,黛玉资质愚钝看不透红尘的还是她。“这妙玉也不过是一个槛内人罢了,”两人异口同声道。

这世上多的就是妙玉这种自以为自己看透了红尘,高人一等,其实却仍在世俗观念中打转,走不出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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