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玉燕来归

万春亭坐落于景山之上,是整座神京的最高处。每逢春和景明,或是秋色尽染之时,皇后得了闲暇,常会率众驾临御苑,登这景山万春亭,居至高而临下,饱览醉人风光。只因她近来总是病居坤宁宫,连带着坤宁宫里的人也有许多日子不曾来这里游玩。小宫女身上画了神行千里符,一路疾行如奔马,爬山过桥也是如履平地,一口气就爬到万春亭后。望着熟悉的景致,再想想去年随皇后来此游赏时的花团锦簇,她心下忽生一股物是人非的凄然之感。

黛玉望了望一脸感慨的小宫女,笑了笑,自选了一处最适合观景的位置,往下方一望,果然见宫城俨然于目下,红翠耀目,整整齐齐犹如棋盘一般。她映着炫目的日光,清波潋滟的眼瞳微微一颤。

在轩峻壮美的宫城上空,一只白燕不住地盘旋着,羽色皎洁晶莹,被日色一映,竟犹如绝好的美玉。姿态轻盈而优美,只是振翼飞翔间透着几分惶急与无措,似乎是失去了巢穴的方向而不久久无法落下。每绕着宫城飞旋一圈,它的羽色似乎就会微弱一点点。

妙目一凝,黛玉连忙望向孤竹君,目光征询。孤竹君也眯着眼看了一会儿,颔首道:“不错,就是此物。”

万物精华皆可生出灵物,如白银之精形似骏马,黄金之精形似老妪,美玉之精则多为美人。除此之外,汉时传说,宫中一枝玉钗化作飞燕离匣而去。而玉玺、凤印皆是由天下至美之玉雕琢而成,沾濡皇家灵秀之气,化燕而飞并非全然无据。只是好端端地,这凤印为何会骤然化作飞燕离去?看这只玉燕的情形,倒不是自己离开,而是被某种奇术所困、迷失了方向。

黛玉凝思观察了片刻,暂时还看不出什么端倪,便决定先把凤印收回来,免得拖得时间一长,凤印的灵气消尽,生出什么不测来。立定了主意,她玉腕轻舒,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向空中打出一道碧青的剑气。那剑气脱手之初锋锐无匹,待逼近了玉燕之后,忽而极柔婉地划出一道弧形,如同一道丝绦,又似是一条灵蛇,轻轻巧巧而又迅捷无伦地绕着玉燕的头颈缠了三圈。黛玉小臂一立,剑指缓缓牵动,便如收紧风筝线一般,将那只玉燕一点点地牵到了头顶的天空中,再一分分地迫着它落到自己眼前。

肉眼凡胎无法捕捉法术的痕迹,故此一旁的小宫女只看见一只极娇美玲珑的白色燕子慢腾腾地从云间飞到了黛玉面前,向黛玉点了三下头,骤然爆出一团殷润的玉色水雾把娇小的身子裹住。等到雾气被风吹散去,黛玉面前的虚空之中已悬着一方玉印,雕镂精细入毫发,印纽上附的凤凰栩栩如生。

“凤、凤印!”小宫女失声叫道,“它不是一直由德妃娘娘待皇后娘娘掌管吗?前阵子德妃娘娘病了,又奏请太后、皇后娘娘说要交给贵妃娘娘代为掌管来着。它不是该在钟粹宫吗?怎么在这里?还是变成一只燕子飞过来的!”

孤竹君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向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小点声。怎么年纪不大,嗓门还不着实小?”

短暂的惊骇过后,小宫女立即意识到自己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事,赶紧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闷声道:“奴婢刚才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看见!以后也绝不会说任何不该说的话!”

“乖孩子。”孤竹君满意道,扭头瞥见黛玉正歪着头仔细端详那现回原形的凤印,应是在研究它化燕飞离的原因,当下扭回脸,“先前忘记问过,你爹生的是什么病?这画符也需要对症下药,便是祛病消灾,也讲究个望闻问切呢。”

这是在警告我一定要守口如瓶,否则符咒的事免谈吗?小宫女战战兢兢地想,可想归想,哪里敢当真去问,当下哆哆嗦嗦地说:“我爹原和我娘都生了肺痨。后来我娘治好了,我爹还病着……”

“哦?是哪位神医治好得你娘?你家怎么不请他继续医治你爹呢?”孤竹君随口问道。那小宫女滞了一下,正犹疑着该如何回答,便觉头脑一昏,双眼迷糊地合了合,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扑。

孤竹君在她吃一个狗啃泥之前,就探出一根手指点住她的额头,顺势往她的意识里那么一探,略浏览了几眼,忽地“咦”了一声:“玉儿,你来看看。”黛玉闻言,右手往空中一抹,那凤印便化作一道流光流入她的袖中。她走了过来,探头看看被孤竹君一根手指点在原地站着睡着的小宫女,会意过来:“你要抹去她对凤印的记忆?也好,毕竟凤印之事机密,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处风波——你要我看什么?”

孤竹君点住小宫女的手挪开,手指像甩鱼钩一般一挑,从对方的眉心里勾出来了两点光团,其中一点上掠过凤印的影子,被孤竹君手指一合轻轻掐碎,旋即将另一点弹向了黛玉。黛玉竖起如玉的手掌拦了拦,再顺势一旋,那点小小光团已滴溜溜转于掌心,晶莹璀璨得像块破碎的星石。

黛玉微微阖目,灵识往里一探,便觉天旋地转。眼前是一座在京城再普通不过的四合院落,院中央是一棵高大的枣树,树下一年轻男子不住的踱着步,时不时的往房里望几眼,收回来,便是一阵长吁短叹,猛地像是听见了什么动静,眼睛一亮:“大妹你可回来了!”

走入视线的便是那小宫女,她穿着匀净的淡蓝宫绸袄裙,臂弯上挎着一只包裹,包裹里鼓囊囊的,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她欢欢喜喜地走到树下:“大哥,爹呢,娘呢?是不是在屋里?大姑姑知道我要回家,特地搜罗了一盒子宫里的点心,让我带回家给爹娘尝尝。我这阵子又攒了五两银子的梯己,连着主子娘娘赏的几根钗子,我都拿了回来,大哥你拿去兑了铜钱使,狗家里好长时间的嚼用呢……”

“大妹,爹娘都病了!”年轻男子截道,愁眉苦脸地说,“大夫说了,是肺痨。”

“砰!”包裹被它的主人扔在地上,小宫女像受惊的兔子一般朝房里奔去,可还没来得及掀开帘子,就被里面的女声喝止:“你别进来!”那声音虽然虚浮无力,却极坚决,不容转圜地说,“大丫头,我和你爹得了这遭瘟的病,看来是不成了。你现在在宫里能伺候皇后娘娘,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福气,可不能过了我俩的病气!”

小宫女如遭雷掣地被镇在了门口,哆嗦着嗓子:“大夫,怎么说?”

跟过来的年轻男子没敢在爹娘的门前说话,便把妹妹拉到院子里,才低声说:“大夫说,病入膏肓,没得救了。眼下就是吃药也只是熬日子,不如早早地把该备的备好……每天收拾些好吃好喝的,让二老吃好喝好……”

小宫女听着门内传来的一声声搜肠刮肚的咳嗽,眼圈红透了:“再请个名医来给爹娘瞧瞧吧,钱我这里有。要是不够,我就去借。”咽了咽眼泪,哀哀的说,“寿材和寿衣,一定要上好的。”

年轻男子也含了泪,轻轻抱了抱妹妹瘦小的身体。

画面一晃,下一刻,小宫女已如游魂般晃晃悠悠地走在宫道上,头脑晕眩两眼发黑,不小心便撞到了一人。她迟钝地看过去,发觉被自己撞到的是陈德妃的心腹宫女石柏,连忙躬身道歉。石柏并不见怪,而是握住她冰凉的手,亲切地道:“我瞧着你两只眼都直了,可是生了病?”

一听到个“病”字,小宫女眼泪登时扑簌簌的往下掉:“我倒是没病,可是我爹娘病了——我宁愿病的是我!”说着不由得抬起袖子擦眼泪,石柏连忙拦住,将自己的手帕给了她,柔声道:“好妹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要是信得过我,不妨跟我说说?”

待小宫女抽抽噎噎地说完,石柏沉思片刻,担忧地道:“这要是别的病,另请名医,或者托宫里的关系请太医去瞧瞧,也不是不可以。怎么偏偏就是肺痨呢!”

小宫女先开始见这位在主子面前得脸的大姑姑有意相帮,还以为可以绝处逢生,谁知她也束手无策,心一绞痛,险些软倒在地。石柏连忙挽住她,这位也算养尊处优的大宫女的力量竟然颇为惊人,轻轻松松便搀住了腿脚发软的她,责备道:“你啊,你爹娘还在呢,你就伤心成这幅模样。让他俩知道了,得有多心疼。唉,看来你也是个纯孝的孩子,其实,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有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峰回路转,竟然还有一线希望,小宫女登时抓住她的手,一叠声地追问道:“是什么?快说啊!石柏姑姑,只要能救得了我爹娘,便是把我这副心肝都挖出来,给姑姑你煎药,我都心甘情愿!”

石柏微微一笑,将她领至僻静处,确定了四下无人,方才道:“非常之病,当然要用非常之法——好妹妹,你听说过缁衣教吗?”

作者有话要说: 白银之精一段是有类似说法,但是作者菌记不清它们各自会化成什么了,就随便写写,嘻嘻

ps,下个月打算开新文,正在考虑要不要给这篇提个速

摸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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