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皇上任却是一把火也没烧,朝中大臣依旧是老班底,该干嘛的干嘛,这对于有些人是好事,可对于史鼐,就不太好了。
他在大理寺任职已有八年了,这八年里,面圣的机会虽不多,但他最会揣度圣意。太上皇在位期间,世道并不太平,尤其前两年,江南有流寇作乱,还牵扯了几位当地官员。史鼐却是按照太上皇的意思,该捞的捞,该当替罪羊的就拉出来当替罪羊。几件大案都让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太上皇还曾称赞过他。
但也只是口头称赞,并没有要给他升迁的意思。
如今换了日月,他想着新帝会安抚太上皇时期的旧臣,换些好名声,可还是没有轮到他。
明明已是早春时节,二房的人却还是觉得冷。二老爷本就严肃的脸更难看了,好在他公务繁忙,经常很晚才回来。二太太却是一改从前温和脾气,对下人愈发严苛。
二房丫鬟婆子被波及就算了,就连史湘雯也挨了数落。
“二婶最近心情好差哦,”湘云到柳氏屋里吃午饭,悄悄和她八卦,“二妹妹吃早饭的时候不小心筷子碰到了盘子,发出了一点声音,二婶就骂了二妹妹,二妹妹哭得眼睛都肿了。”
柳氏冷哼一声,“你二叔仕途不顺,你二婶着急吧。”
“我出来的时候还碰上二叔的一个小厮从后面抱厦里出来,他好像被谁打了,脸都肿了。”湘云不是爱搬弄是非的人,只是今早见到那小厮时就感觉不太对劲,陈氏平日对下人很是宽和,要整人也是背后整,这样明着打骂却很少见,而且她一个内院的主人,去打老爷的小厮,这是否经过了史鼐的同意?
“哦?”柳氏眼睛微微眯起,二房出了什么事儿,让她二嫂如此大动肝火。
湘云往嘴里塞了块松子糖,“二妹妹好可怜喏。”
柳氏笑眯眯摸着下巴,“她平日最疼雯姐儿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今儿居然为了这点子小事发火……琳琅,把廊下的那盆水仙给二嫂送去,顺便和金铃说说话儿。”
琳琅笑着领命而去,她生得一张巧嘴,在府里下人中人缘很好,到处都是她朋友,陈氏身边的金铃也不例外。
湘云在柳氏屋里睡了午觉,醒来时琳琅已经回来了,正和柳氏低声说着什么。她听不清,但按照惯例,柳氏一定会幸灾乐祸的八卦给自己听,比如上次史鼐连续几日没有去陈氏屋里呀,史鼐又赏了丁姨娘什么东西呀,不拉不拉。
可今日柳氏和琳琅说完话后却没有向往常那样,而是皱着眉头的出神儿。
湘云索性去问琳琅,“小婶婶怎么了?”
“没事没事,”琳琅依旧满脸堆笑,但那笑里就有了几分勉强,“大姑娘还不回屋做针线么?奴婢刚见二姑娘又绣了个手帕呢。”
湘云知道她这是让自己先回屋,虽心里疑惑,但也不能多问,只得回去了。
晚饭的时候,柳氏依旧是心事重重的,一吃完饭就把湘云打发回了屋子,和史鼎说起了悄悄话。
“这是怎么了?神神秘秘的,”史鼎笑着问妻子。
“老爷,你可听说了一些关于二伯的谣言么?”柳氏和丈夫并排坐在炕上,侧头问。
史鼎愣了一下,眸光微闪,“谣言?没有啊。”
柳氏和史鼎也是老夫老妻了,史鼎的每一个表情她都熟悉,“真没听到么?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眼神直直望着丈夫的眼睛。
史鼎表情开始不自然,“有什么谣言?我从未听过。”他向来不善于撒谎,特别是在柳氏面前,“二哥家里的事儿,你不要多管。”
“哦?我有说是二伯家里的事儿么?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就不是公事呢?”柳氏狡黠一笑,“快说,你别想瞒着我!”
史鼎轻叹口气,知道瞒不过去,“你听谁说的?”
“二婶好像知道了一点,我也不清楚她知道了多少。”柳氏道。
“这么说这事儿是真的了!”柳氏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我还以为是那些人捕风捉影,瞎传的呢。”用这种方法搞垮某个大臣,是常有的事儿。
史鼎叹了口气,“我刚开始也这样想,可有一次我亲眼撞见了。”
“什么?在哪儿?”柳氏惊得睁大眼睛。
“唉,说来也巧,去年八月里,我去梅翰林那儿参加他的生辰宴,回来的时候下了雨,我就让车夫抄了近路,结果刚好看见二哥他……他和一个女人进了巷子旁的小院,那女的二十来岁的样子,听说是哪个戏班子的,还有……”
“说呀!”柳氏一拍丈夫肩膀,没想到史鼎知道这么多。
史鼎脸憋得通红,二哥做出这等事来,真特么的丢人!“还有……我还听到有小孩叫他爹……”
“啊!”柳氏惊呼一声,被史鼎捂住了嘴,“喊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么?我就知道不能告诉你,告诉你你又大惊小怪的。”
柳氏委屈的嘟嘟嘴,旋即又着急起来,这可是个不小的把柄,万一让御史参上一本,那史鼐的官位可就难保,史家的颜面也就丢尽了。“你既然那么早就知道了,怎么不劝劝二哥,这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万一把你也扯进去,可怎生是好?”
“我怎么没说,我为这事儿和二哥还吵了两次呢,我说二嫂又不是善妒之人,你想纳小的,和二嫂说就行了,至于在外面偷鸡摸狗,二嫂发现了岂不是更要闹翻天。”史鼎皱着眉,语气有些激动。
“可不是,二嫂又不是不让他纳小。二哥怎么说?”柳氏也无法理解史鼐的想法。
“他支支吾吾的,说我不用管了,不会连累到我,他尽快处理妥当。”史鼎自己从壶里倒了杯凉茶喝,“后来舅老爷他们来了,大长公主又薨了,我就又偷偷问了他一次,他说已经办妥了,不用我担心。”
“你也是……二哥这是敷衍你呢?”柳氏皱眉怪丈夫。
“我怎会不知,可二哥都这么说了,我做弟弟的又如何再问?”史鼎也有些不悦,有这样的二哥已经够苦逼了,回来还要被柳氏数落。
柳氏见丈夫生气了,就柔声道:“你别急嘛,现在要紧的是想办法怎么把这事儿平息了才是,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呢,万一因为二哥这事儿影响了甄家陵姑娘的前程,那我们罪过可就大了。”
“可不是,”史鼎皱眉。
夫妻二人一时都思忖起对策来,屋子里安静了许久,柳氏眼睛一亮,问史鼎,“那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史鼎回忆了一下。
柳氏不由笑了,二老爷还真是厉害,藏了那么久。
夫妻二人出了一会神,史鼎突然道:“我们跟二房分家吧。”
柳氏眼睛一亮,她早就想提了,但作为媳妇,她不好说。幸好丈夫是个明白人。“分家总得有个理由,你打算怎么说?”
史鼎道:“这个还得你帮忙,不过先等一等,等二房把这事儿料理完。”
那边两人洗洗睡了),陈氏这边则是一片凄风苦雨。
“我真没想到,他能做出这等事来,我当年看中的,你以为是他的家世么,”她苦笑着摇头,“我看中的是他这人本分,没想到……我怀雯姐儿的时候,还给他屋里放了两个通房丫头的,可他并不怎么碰,我还挺感动,可没想到他竟早已有了……”说着,泪水已经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下来,“妈妈,我怎么就这么命苦……”
“太太,别难过,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把那小贱人接回来,她是死是活还不是太太说了算。”祝妈妈拍着陈氏的后背,柔声劝,声音却不觉有了几分哽咽。
“他是料定我不敢跟他闹,才这么大胆么?”陈氏突然冷笑,昏黄灯光映着她的脸,表情有几分狰狞:“是,我不敢和他闹,可那小贱人和那两个贱种,我一定不能轻饶……”
祝妈妈忙打断了陈氏的话,“太太,您可真是气糊涂了,那个狐媚子是死是活任凭太太处置,那两个孩子却是留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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