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年上用的新茶,我们二奶奶昨儿新得的,今个儿一大早就打发我给姨太太和姑娘们送些过来。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给姨太太和姑娘们尝尝。”周瑞家的说道。
薛妈笑道,“再没有比这凤丫头办事周全的了,每次有个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我们娘几个。”
周瑞家的也赞道,“那么大一个国公府,上到宫里的娘娘,下到丫鬟小厮的月钱,哪样不得经过我们二奶奶的手。大事小事的,哪天没个二三十件呢,难得的是样样都做得让人挑不出错处,就是一般的男人也比不了。”
两人聊了一会子,不知怎的说到宝玉身上,周瑞家的长叹一口气,心疼道,“姨太太您是没亲眼瞧见,打的皮开肉绽的,两三天了都不能下床,在床上也没法躺着,只能趴着,可怜见的,稍微一动,扯了伤口疼的哎呦直叫,把二太太、老太太心疼成什么样子。二太太为着这事暗暗哭了多少场了。”
“老爷管教哥儿,这话原不是我们做下人该说的,但二老爷也太严厉了些,怎么就下得了这么狠的手呢。万一伤了筋骨,以后可怎么办呢。”周瑞家的道。
薛妈皱了皱眉,“这是为了什么,打的这么狠。我瞧着宝玉待人举止舒缓有度的,不急不躁,也不像能惹这么大祸事的孩子啊。”
周瑞家的道,“还不是赵姨娘那个浑人,养了个下流没种的,连自己的哥哥都算计。环三爷跟二老爷告状,说前些日子死的金钏跟宝玉有关系。这事怎么就能怪宝玉了呢。那金钏以为二太太睡着了,当着二太太的面挑唆宝玉,让宝玉去抓环三爷和彩云。当着太太的面就敢这般挑唆主子兄弟不和,背地里,可得成什么样呢。咱们太太也是个活菩萨心肠,这样的丫鬟也就扇了一嘴,撵了出去。换成别人不得当场打死?”
“就为了这事?”薛妈问,“你们老爷也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啊,这不该教训丫鬟吗,怎么打起哥儿了,留着这种丫鬟就不怕教坏了哥儿?”
周瑞家的说,“也是那天宝玉运气不好。先前忠顺王府来要人,说是咱们宝二爷藏了他家的一个叫什么‘琪官’的戏子。还当面被人点出了腰上的大红汗巾子,再一问,宝玉还真知道这人在哪里。那忠顺王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又藏的是戏子,老爷一听火冒三丈,追着宝玉要打。偏正撞上环三爷,那环三爷火上浇油,添油加醋地说了金钏跳井的事。这才下了狠手。”
薛妈沉默了,藏戏子,还是藏的忠顺王府的戏子,还被人抓了把柄证据,这事就是放在薛文起身上,她也要打的。
打的不冤。
翌日,薛妈和宝钗去贾府看望宝玉。
薛妈拿了上用的药膏去看望宝玉。她原想是跟薛文起要西州来的那种药膏,但薛文起一听宝玉伤的是屁股,说什么也不给了。
宝钗和香菱拿了些今年新出的冰淇淋和面包坊新上的糕点去园子里看望姐妹们,特意给王熙凤另备了一份,还她昨日的新茶。
她们姐妹聚在一起,聊这段时间的新事,难免说到宝玉挨打,正说着,宝玉屋里的袭人被薛妈打发过来找宝钗拿糕点。
“这份是宝二爷的。”莺儿将食盒递给袭人。
袭人接了食盒,笑着跟宝钗道谢,“他病着,正想这些奇巧稀罕的东西吃。”
宝钗笑着对袭人说,“姐姐这几日也辛苦了。”
袭人道,“应该的。”
黛玉问,“到底是怎么打的。听说是为了金钏的事,怎的就这般严重,险些去了半条命。宝玉平常也和小丫头们这般相处,说说笑笑的,也没见二舅舅发这般大的火气。”
她们姐妹住在园子里,对前院的事不是很灵通,只知道有人说看到贾环跟贾政告状。至于之前忠顺王府来人要人的事,贾政瞒的严,园子里的姑娘们一概不知。
袭人皱了皱眉,又看了眼宝钗,才把焙茗的话说出来。
宝玉和蒋玉菡交换汗巾子,正是与冯紫英等人在仙乐阁吃酒聚会那次。焙茗说去花园里找宝玉的时候,看到薛文起从花丛后边的游廊出来。准是薛文起偷听到宝玉和蒋玉菡的事才偷偷走开。他日日跟在宝玉身边,除了薛文起,再想不起别人知道宝玉和蒋玉菡的事。
宝钗一愣,没想到这事还能攀扯到自己哥哥身上。看袭人的样子,似乎还信了,不然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这不是往她哥哥身上泼脏水吗。亏得他们当初没借住到贾府,不然今个儿跳海里都洗不干净了。
宝钗脸色一沉,冷笑一声,“我倒是不知道自己哥哥还是个爱管闲事的。我们自己家多少事,还不够哥哥操心的?心都操到亲戚家了。你们宝二爷勾搭谁,和我们家又有什么干系!”
“想来是你们宝二爷素日行为不正,肯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往来,姨爹才会生气。既然你们家小厮说那日我哥哥也在,忠顺王府怎么就没有找到我们家去呢?可见是我哥哥行得正,坐得端。不仅我哥哥,听说东府的珍大哥那日也在。顺忠王府不找我哥哥,也不找珍大哥,独找你们宝二爷,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宝钗盯着袭人质问道。
“一个小厮臆想出来的话也能当证据了,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能赃派人了,我是不知道这是谁家的规矩道理了。主子的事,全凭一个小厮上下两片嘴皮子就能定性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阿猫阿狗的,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也敢往主子身上泼脏水?”宝钗觑了眼袭人,指桑骂槐。
“去了衙门,还要讲究一个人证、物证呢。”宝钗寸步不让,“这要是在我家,这种乱嚼舌根的下人就该乱棍打死,扔出去喂狗。”
“哎呀,宝姑娘,您瞧我这嘴,竟是糊涂了,绝没有赃派大爷的意思。都怪我道听途说,也是宝玉这次伤得狠了,心里着急,什么对的错的话都说了。”袭人赶忙解释。
宝钗瞪着袭人,再不理会。
探春忙站出来说,“宝姐姐莫气,这事错在宝玉,怪不得任何人。戏子是他自己勾藏的,忠顺王府也不是瞎的,自然要找事主。宝玉身边那些小厮素来被他惯的无法无天,正事没看干了多少,最会编排人,家里哪个主子没被他们嚼过舌根。”
看在探春的面子上,宝钗收了脸色,跟姐妹们唠了几句,才借口家里园子有事,去王夫人屋里叫了薛妈回家。
她们回的早,薛文起还没从铺子里回来,宝钗便将袭人的话一五一十地跟薛妈说了。
薛妈皱了皱眉,她刚刚在贾府,才听王夫人夸赞了袭人半日,满嘴都是袭人如何如何的好,有这么个忠心周到的人在宝玉身边服侍,是她和宝玉的福气。听那意思,竟是想把袭人给宝玉做屋里人的。怪不得袭人敢当着宝钗的面赃派她家蟠儿,原是觉得自己有了底气。
宝玉屋里几个大丫鬟她也见过,依她看,一个个的全被宝玉惯的没规没矩,硬要选的话,她觉得晴雯就比袭人强很多。身段样貌都强出袭人一层,那手针线活儿也漂亮,办事说话还磊落光明。不知道王夫人怎么就看上袭人了。
薛妈将王夫人夸袭人的话告诉了宝钗。
宝钗皮笑肉不笑,冷哼道,“原来如此,竟是屋里人了。”
薛妈又道,“弄这么个屋里人,往后,你林妹妹有的烦心了。”林黛玉和宝玉之间的情谊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老太太也是同意的。
宝钗笑道,“妈这就太小看林妹妹了,别说一个袭人,十个八个的,也不过是个通房丫头,还能翻了天不成。”
“唉,我就是心疼她,看着她喜欢。”薛妈叹道。
又正色道,“宝玉那事就别让你哥哥知道了,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和咱们家也没什么关系,告诉你哥哥,倒让他烦。以后贾府那边再有什么事,尽量不让你哥哥过去就是了。他们府的姑娘都是好的,但男人和下面的小厮却没几个好的。园里的丫头也都勾心斗角,你以后去园子里见姐妹们说话也多留意些,别无缘无故的被人编排了都不知道。”
两人又唠了一会儿,便到了晚饭的点儿,封姨妈和香菱也过来了。
“这会子了,你哥哥怎么还没回来。早晨走的时候,他有说今天有什么事了吗?”薛妈疑惑道。
宝钗看了眼墙上的自鸣钟,已经酉正二刻了,早过了平时晚饭的时间。
“没听说哥哥今天有什么事啊。”宝钗皱皱眉,“以往临时有事哥哥都会派人回来告诉一声,今儿没让人回来传话,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再等会儿看看吧。若是到了戌时还没回来就派人出去找找。”
宝钗话未落,就听门外有传话的小厮来,“大爷让小的回来告诉太太姑娘们,晚饭不用等他了。东边水患,闹了瘟疫,有几个州县的百姓起义闹事,陛下派舅老爷和贾雨村贾大人过去救灾和镇压,半下午的时候才传了旨。傍晚的时候舅老爷就开始派官兵搜索城内各个药铺,统一收购赈灾用的药材。”
“官府收购的价格低,几乎没有利润,药铺大多不愿意卖。但是舅老爷的令,急着救灾呢,咱们家又恰好有药材铺子,大爷便亲自领着人开仓库捡药材。别家看咱家这样,也陆陆续续的同意开仓库了。”小厮道。
薛妈听了,叹口气,“唉,到底是人命关天的事,都这个时候了,还讲什么利润不利润的。医者仁心,开药材铺子的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还开什么铺子呢。”
薛妈又愁道,“倒是你二舅舅,又要出远差了。又是瘟疫,又是百姓闹事,这可怎么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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