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哪里是你怪不怪？这是攸关你的性命啊！”林玉竹说着，眨了下眼睛，泪水更是一行一行地往下落。

她深喘几口气，反手紧抓住张雯的手，“姑娘，姑娘，我已经跟大爷说过，他也知道你往后不好生育了。待你生下孩子，我再和他说你身子没调养好，然后给他多寻摸几个标致的美人。”

“我陪着姑娘，只守着瑚哥儿和琏哥儿过活，姑娘就别再逼着自己了，好不好？”

“林姨！”张雯抽了抽手，没抽动，抬眼看向林玉竹。

那双眼中的哀求疼惜悔恨一股脑儿冲她涌过来，张雯下意识地偏了偏头，到底是坚持着将自己的手给抽了出来。

两只手刚得到自由，下一瞬便紧紧绞在了一起，指尖发白的颜色昭示了她的心情有多么激动。

林玉竹看得瞳孔骤缩，面上全是担忧，却又不敢出声打扰，只屏气息声，一动不动地盯住张雯。

不知过了多久，张雯紧握的双手终于松开，她轻轻叹息，“林姨自幼便拿我当亲女儿一般，如今既已为我安排好了，我自也没有推却之理。”

惊喜来得突然，林玉竹身形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在张雯的惊呼声中站稳，林玉竹立刻又握住了她的手，急声追问道，“姑娘此话当真？你没有在骗我？”

“林姨想要我怎么说呢？”张雯“噗嗤”一声笑了，歪头看着林玉竹，“若我是骗你的，此时定然也会继续骗，所以我的答案只可能是没有在骗你呀！”

林玉竹眨了眨眼，呆呆地望着张雯的笑脸，竟似没了反应似的。

张雯摇了摇头，将手抽出来伸到林玉竹面前，“你不是说自己最了解我的身体状况吗？你自己把一下脉，不就知道我到底有没有骗你了？”

“好！我这就为姑娘诊脉！”林玉竹激动地应了声。

她却并没有立刻给张雯把脉，而是束手站在一旁，先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痕，再调匀了呼吸、平复了心情，才小心地搭上了张雯的手腕。

诊完左手换右手，林玉竹松开张雯时，激动地喜极而泣，“好好好！好好好！姑娘的脉象变了！真的变了！”

她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一脸兴奋地望着张雯，“虽说变化并不大，但心病本就最难医，咱们慢慢来，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姨别哭了！”张雯叹息着取了帕子给林玉竹擦泪，“就像你说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往后都听你的就是了！”

林玉竹忙不迭地点头，自己接过帕子，三两下把脸擦干净，便兴致勃勃地和张雯说起之后的计划来。

贾琏听得分明，这些计划里有如何为张雯调养身体，如何安排贾瑚的学业，如何将贾琏健康养大，如何孝顺张家长辈……然而这些细致入微的计划里，唯一没有的就是张雯的丈夫贾赦。

听着张雯乐呵呵地对这些计划查漏补缺，贾琏明白之前的猜测似乎成了真，想来母亲果然并不是自愿嫁给父亲，甚至还因为成亲这几年的亲近，而将自己逼出了心理问题？

他前世倒是听过抑郁症、焦虑症、狂躁症、双向情感障碍这些名字，但也只是听过罢了，了解不多更不知道治病的方法。

好在母亲身边来了这个林玉竹，对母亲足够了解，医术也够好，只听她这一番话下来，就果真让母亲有所好转，哪怕她无法彻底治愈母亲，应该也不会让母亲的情况恶化吧？

想到这里，贾琏脑中突然生出了个念头，原著里头没有“张夫人”，难产或许是原因之一，这心病怕也出了不少力吧？

尤其若是在她生产之时，再出了贾瑚的噩耗，她的心病必定爆发，那时候，就算不是难产也要变成难产了。

贾琏浑身打了个冷颤，默默将自己缩成了一团，努力安慰自己，就算原著的情况和他的猜测一样，但大房上下早就做足了准备，瑚哥儿绝对不会出事。

先去掉了母亲发病的诱因，又有林玉竹提前察觉了母亲的状况，必定也会做好最坏情况的应对，再加上生产之时他自己的全力配合，母亲的生产一定会平安的。

将平安二字重复了好几遍，贾琏慌乱的心情缓缓平复，心中又冒出个念头。父亲对母亲爱意或许不足却一向敬重有加，他知道母亲抗拒得染上病了吗？

不知是何心理地想象着下父亲知道实情后的心情和反应，贾琏不知不觉间又直接睡了过去。

而被贾琏惦记的贾赦，此时正召集了在自己书房伺候的丫鬟婆子，准备从中选人去贾瑚身边搭把手。

贾赦的书房在外院，是一座不大不小的三进院子，也是他成亲之前所居之处。

前厅用作待客，西厢房设了茶房，也可供贾赦的护卫随从当差时略作休憩，东厢房做了库房，平日只安排了几个洒扫的仆妇打理院子，并不住在这里。

第二进正房三正两耳，中间为燕居之处，西间设了暖阁，可供歇息之用，东间列了书架桌椅，供贾赦看书写字。西耳房是沐浴之所，东耳房与东间相通，列设着贾赦喜欢的珍玩宝贝。

两侧厢房都充作了库房，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全都住在第三进的后罩房。其中两个一等丫鬟，二等和三等的丫鬟各四个，还有八个仆妇。

其中一个是贾赦的奶娘，因亲子早夭，丈夫也死了，便不大愿意见人。贾赦只好将人就近荣养着，还特意安排了一个仆妇两个丫鬟伺候着说说话，另外六个则看顾着后两进院子的洒扫和花木也就是了。

这些丫鬟仆妇的活计都不重，只要不犯错，贾赦一向也宽和、手头也大方，故而一个个对差事都十分精心，贾赦用着便也省心。

而前些日子大房的上下彻查，便是张雯的院子里也有人被清了出去，贾赦的书房却是全部安然无恙，连前头洒扫的仆妇也没出问题，所以张雯说起贾瑚身边缺人的时候，贾赦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她们。

虽说贾赦和张雯说起过让人在远处也行，但总归是近身的丫鬟用处更大些，所以贾赦首先只将丫鬟们召集了过来。

吩咐下去，只贾赦喝口茶的功夫，一溜儿十个丫鬟便列做三排，站在了贾赦面前。

打头的两个一等丫鬟，一个叫蓝田，一个叫青花，还是贾赦当年起的名字。

那时候他已经在皇宫当了两年伴读，还因为贾政的挑衅将人狠揍了一顿，抢回了自己的待遇和长辈们的关注之后，也被分了一个院子自己当家做主。

分出来之前他养在祖母院子里，身边的丫鬟婆子只有奶娘是配齐的，丫鬟用的倒有一半是祖母的。

如今他有了自己的院子，打理中馈的贾母当然要赶紧将人给他补上，蓝田和青花便是那时一起来的。当年她们一个八岁，另一个才六岁。

八岁的亲娘死了，后母进门便想将她卖做童养媳，虽然被祖母及时发现搅黄了，她却也知道自己留下绝对讨不了好。

如今年幼要将她卖做童养媳，待她长大了谁知又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她是母亲的独女，家中还有堂兄堂弟，祖母护她这个赔钱货一回已是难得，哪里能够庇佑她终身？

索性咬咬牙央祖母寻了靠谱的人牙子将自己给卖了，便是外头的日子不知好坏，总比眼见得要泡不尽的苦汁子强些。

六岁的则是府上的家生子，其母和贾赦的奶娘柳嬷嬷有些交情，从会说话便被母亲教导府上的规矩，是过了柳嬷嬷的眼，又经了贾赦祖母首肯给贾赦安排过来的玩伴。

因这一回补进来跟贾赦同龄的小女孩只有她们两个，贾赦问了二人的来历，将七岁的取名叫蓝田，五岁的取名叫青花。前者意为不是赔钱货，而是蓝田玉。后者取自青花瓷，精心烧制方才能成型。

恍然一算，贾赦和她们初见之时，二人也是这般并排着立在他面前，而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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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