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绣橘惦记着独自在家的姑娘,果然匆匆赶了回来。一进院门,便察觉到些许不同,待到看见屋内竟多了一个陌生男子面色苍白靠在榻上,顿时惊得魂飞魄散。
“姑、姑娘!这……这是……”绣橘慌忙将迎春拉到一旁,声音都变了调。
迎春知她误会,忙低声将前夜之事简略说了一遍,说是自己救了人。绣橘听后,又是后怕又是自责,眼圈一红:“都怪我!我就不该回去!留姑娘一人在家,若遇上的是歹人可如何是好!”
迎春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无事,你看谢公子是知礼之人,并未为难于我。”
正说着,院门被敲响。绣橘前去应门,来的却是京郊田庄的庄头老杨。老杨愁眉苦脸,进门也顾不得有外人在,直接对迎春禀道:“二姑娘,不好了!长信侯府的管事前日到庄子上,硬要小的带话,说要买您那五百亩的水田,说是要与他家的三千亩地连成一片,弄个什么大农庄。约您三日后去庄子上当面谈呢!”
绣橘一听就急了:“长信侯?他们难道不知道这地是咱们荣国府的产业吗?”
老杨苦着脸道:“说了!怎没说?可那管事鼻孔朝天,说他们侯爷早就知会过贵府上了,贵府上的老爷们说……说二姑娘您既已出嫁,如今又……又和离另过,这田地的去留,随您自个儿心意,府里不管。”
父亲和叔叔果然靠不住,竟如此轻易就将她推了出去。那五百亩良田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绝不能让长信侯强占了去。可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和离女子,如何能与勋贵抗衡?
迎春想到贾琏,便对老杨道:“杨庄头,你回去告诉那管事,三日后,我必定亲自去庄子上,与他面谈。”
老杨虽心有疑惑,也只得应下回去传话。
老杨头走后,迎春对绣橘道:“你速去请琏二哥哥来一趟。”
两个时辰后,绣橘满脸愁容回来:“琏二爷半个月前去了平安洲,平儿姑娘说是约摸得十天后才能回来。”
迎春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想到自己离了孙家仍不得安宁,眼圈不禁一红,泪儿将要落下。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屋内安静坐着的谢定,以及他放在手边的那柄虽入鞘却仍透着寒意的长剑,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忙拭去眼泪,定了定神,走到谢定榻前,福了一礼,神色有些不好意思:“谢公子,方才的话您想必也听到了,非是我挟恩图报,只是如今我也遇上了麻烦,长信侯势大,我一介女流难以抗衡。想请您在三日后,陪我走一趟庄子,无需您动手,只需您出面,仗剑而立,言语间震慑对方一二便可。事成之后,我愿奉上十两银子作为谢礼,聊表心意。”
谢定看着她紧张又娇弱的模样,又听闻“长信侯”之名,心中已明了大概。他暗自觉得有些好笑,想他堂堂七皇子,竟有一日要被人雇去“吓唬”一个侯爵的管事,还有十两酬金。这经历倒也新奇,便点了点头:“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此事易尔,谢某义不容辞。银钱之事,不必再提。”
迎春见他答应,心下稍安。次日,她和绣橘上街挑了两匹质地不俗的青色锦缎,亲自比划着尺寸,紧赶慢赶地替谢定裁制了一身新衣袍。她女红本就好,新衣上身,果然合体非常。
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谢定本身容貌俊美,气质卓然,只是先前身着染血夜行衣,又重伤虚弱,才掩去了几分风采。如今换上这身挺括的锦袍,虽面色仍有些苍白,但那通身的贵气与隐隐的威仪却再也遮掩不住,宛如明珠拭去尘埃,光华灼灼,令人不敢直视。连绣橘都看得呆了呆,小声对迎春道:“姑娘,这位谢公子……怕不是普通人吧?”
迎春心中亦是一动,却无暇深究。
两日后,庄子上。长信侯府的管事带着几个豪奴,早已等得不耐烦。见迎春只带着一个丫鬟和一个面容冷峻的年轻男子前来,心下更是不屑。
那管事倨傲地开口,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无非是侯爷看中这块地是她的福气,识相的就赶紧签字画押,价格嘛,“听闻姑娘出自荣国府,到底是世家,旁人一亩地二两银子,五百亩一千两,我们侯爷交待了,多给姑娘五十两银子,”言语间又是威胁之意:“姑娘,您若是不卖这田地也成,若今年没有收成,到时可别怪我。”
迎春静静听完,面上不见喜怒,只冷声道:“管事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莫要以为我是一介孤身女子,便可任由你们拿捏欺辱。我这地,说不卖,便是不卖。若你们非要强行恶事,”她侧身让出一步,目光看向身旁的谢定,“当心我的人,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我的人”这三个字清脆落地,掷地有声。
谢定冷峻的面容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眼底深处倏尔掠过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他适时踏前一步,无需言语,只那挺拔的身姿、冷冽的眼神,便已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他右手轻轻按在剑柄之上,长剑虽未完全出鞘,却有一抹寒光乍现,伴随着他低沉而充满威慑力的声音:“长信侯府要强买这地,可曾问过康王府的意思?”
“康王府”三字一出,那管事脸色骤变,他狐疑地打量着谢定,见其气度俨然,提及康王府时语气自然,仿佛理所应当,心下顿时打起鼓来。这女子难道竟与康王府有旧?康王乃当今圣上亲子,虽不似忠顺王那般权势滔天,却也绝非他一个侯府管事能得罪得起的。是真是假,一时难以分辨,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管事气势瞬间矮了半截,脸上挤出几分干笑:“这……这个……原来姑娘是康王府的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冒犯了!此事……此事容小的回禀侯爷再议,再议!”说罢,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回到马车上,迎春瘫软下来,却又生出新的担忧,对谢定道:“谢公子,今日多谢你。只是……你搬出康王府的名头,万一他们真去康王府询问,岂不立刻拆穿?”
谢定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由莞尔,安抚道:“姑娘放心,我自有分寸。一来,他们并不敢去康王府去询问,二来我在康王府中确有相识的朋友,即便他们去问,也只会坐实此事,断不会拆穿。”
迎春轻抚胸口,长松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三人安然回到小院,谢定瞥见院门外衣角晃动,知道接他的人来了,便向迎春辞别。迎春执意要将十两银子给他,谢定推拒不过,只得无奈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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