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没什么没什么。”苏小小说着就想把手藏到背后，可是突然又觉得那样反而更加解释不清，于是又伸出来，故意摆来摆去的，“我自己不小心弄的。那个，师父怎么来了？”师父调查殷初的事情，在阁里不是什么秘密，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吗？
“我来图书馆查点东西，刚好看到你在，就过来看看。这个月底就要进行的同唐和白乔的辩论你怎么看？我可都一直等着看你的赛前分析文章呢。”陆绍虞微笑着低头看着苏小小。
“要我说，这场辩论大概率是，鸡同鸭讲。同唐和白乔互相看不上，同唐觉得白乔虚伪、做作、精力跟不上，白乔觉得同唐粗鄙、政治门外汉、没教养。他们都觉得让观众看到对方的真实面目就赢了，而不能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梅林山庄庄主之位就只能在这两个人中选一个，实在是选举制度的失败。”苏小小说着说着，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几个的小聚会上，围着篝火和烤肉，几杯清酒下肚，挥剑指点江山，“至于他们要讨论的议题，不过就是水系和火系之争的那几件事，不用看都知道他们会说什么了！但是，他们在台上究竟是说给谁看的呢？有这个时间、精力和脑力听完将近一个时辰的辩论的人，大概只占选民的不到百分之一。剩余的百分之九十九，都将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从各大酒楼的说客以及街头的秀场中反复听到他们对于这场辩论的‘总结’和‘提炼’。或许，传音阁，才是这场辩论的主角。”苏小小说到这，只感到满嘴的苦涩。她这几天没睡好，遇事也尽往悲观的地方想。以往她这么说时，是觉得自己站得高，看得远，是大雍国一堆昏睡的人中少有的清醒着，如今再看，她又何尝不是昏睡者中的一员？
她以为的山巅，不过是另一座山的山脚而已。
陆绍虞微微颔首，眼神扫视着桌上摊开的各种书籍报纸。桌子正中是一本还没有打开的册子，正面写着《华兰阁与北国王庭秘密往来记录》
“呃，最近白乔不是刚去了北国吗，我找了些北国世家的书来了解一下，想看看这些北国势力究竟是会支持白乔还是同唐。”苏小小一边解释一边瞟着陆绍虞。今日师父有点奇怪，像是带着什么问题来找答案的。不行，我有空得去找一下启辛。我那天戴着面纱，应该没人认出来我，启辛就未必了。
“嗯，没事，你继续吧，不用管我。”陆绍虞说着冲苏小小摆了摆手，一边扫过书架上的书，一边走远了。
苏小小看着陆绍虞的背影，忍不住想：师父啊，你也见过深渊的样子了吗？即使之前没有，你去调查殷初，便一定会看见。到时候，你会如何？转念一想：如果师父竟是那为虎作伥、投身深渊的人，她又会如何面对他？她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天眼司是什么地方，搞不好梅林御用武士团的这些行动计划，都是他们参与制定的。而陆绍虞作为司使，清白不了！想到这里，苏小小只觉得一阵窒息，喉头竟有一股血腥味涌上来。这几天，她的世界已经坍塌了太多遍，也不多这一次了吧！
不行，我需要寻找真正的同行者！苏小小暗暗在心中下了决心。
没等苏小小探查谁会被殷初的死触动，答案自己就跳了出来：梅林山庄各大武学馆爆发反对三皇子屠村的游行。
话说这梅林山庄武学馆，九州闻名。且不说华兰阁、德致工坊，便是赤炎国，也有人送孩子过来学习的。别的不说，单是入学既可领取一枚驻基丹这一待遇，便是北国御用的格林书院的学生们也没有的。这也得亏了大皇子的百药园的雄厚基础在背后支撑着，才能如此奢侈。
服用了驻基丹，便能更快打通任督二脉，再练习一些基本功，天资好的，没出两三年便可测试自己的法术属性了。测试过程也很简单，这测试台上一左一右放着一盆火和一盆水，把自己初成的真气汇在台子中间的槽内，看是引得火盆大旺还是水花四溅，便知道了。据说这里面还有点心诚则灵的意思，如果你有想要修习的法术，那在运气之时心中一定要一直默念，便可助你冲击那个元素。只不过这办法也不是人人都灵验，要不然每年也不会有差不多一半的人既冲不了火盆也溅不起水花；要是试个三载五载还是如此，便会被贴上没有武学根基的标签，被学馆退学了。但是你要说这办法不灵验吧，那就没法解释为什么很多家族往往一家族之内全是水系或者火系，那自然是从小耳濡目染，心心念念的结果啊！还有那么些天赋异禀的，真气一入槽内，竟引得水盆和火盆同时躁动不安，这样的水火兼收的武学奇才，好几年才出一个，定是立马就会被顶尖武学馆抽调走了。
除了确定自己的法术属性，学生们还会再学一门技艺，毕竟几乎人人习武的大雍国，也不会所有人都进那武士团里去。从这里，就看出水火两系的区别来了。水系的，更容易选择做教师、医者、救灾、说客，而火系的，则更容易选择土木、锻造、厨师等等，主要是因为这些领域，自己修炼的法术都更有用武之地。
正如丽芙秀说的那样，大雍国国力鼎盛这数十年，武馆里的水系法术人才也是越来越多，几乎占到了百分之八十。这些年轻的学子们修炼着水系的法术和技艺，大多心怀济世救人之志。最关键的是，他们中想进传音阁的，这才修了能言善辩的技能，却还没有被传音阁系统培训过；又或者说，他们有了步步逼出真相的能力，却还没有被训练出在真相上写写画画的习惯。
这群学生去游行生事，真是个大麻烦！
起初，他们去冲击知名说客的舞台，逼他们增大播报巴林村庄受屠惨状的节目；然后，他们利用家里或者朋友的关系潜入传音阁的图书馆，把各种跟三皇子别院、贝西山和惊鸿山相关的陈年往事一件件都整理了出来；现在，他们开始走上街头，自发地组织街头流动秀，向不明就里的更多居民普及三皇子在巴林村庄的血腥暴行。
“我叫姜夕尧，我就是巴林村庄的村民！今天早上我刚刚收到家书，我一家十二口，非死即伤！他们连我五岁的弟弟，都没有放过！这次屠村，是因为上个月巴林村庄的村民潜入皇子别院，抓了几个府兵和奴仆吗？不是！巴林村庄，已经常年生活在三皇子的暴虐和威压中数十年之久了！我们病了没有药，饥年没有发粮，天灾没人救灾，我们本就活在一个露天的监狱里自生自灭！而如今，我们的人命像稻草一样被一茬茬收割。今天的巴林村庄，就是人间炼狱！”人群围着的，是一个身着孝服，长发如云委地，头上扎着草绳的少女。她满脸泪痕，掩藏不了一双正在喷火的眼睛。“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吓跑我吗？我绝不会退缩！我就在这里。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三皇子干的好事！”
“解放巴林！解放巴林！”一个年轻的学子在人群中振臂高呼，许多人都开始跟着喊：“解放巴林，解放巴林！”一群人一边高喊着口号，一边在街上游走，人群越聚越多，把一条宽街挤得满满当当。
这一行人游行到三皇子雕像处，不知道谁又喊了一句：“那梅林武士便是在此处**的！”立刻便有学生出来讲解：“这**的武士叫殷初，殷家武学渊源，殷初的父亲和祖父都在梅林山庄的御用武士团里任职过。殷初在**的时候喊得便是‘解放巴林’！他一定是看到了三皇子在巴林犯下的天人共愤的恶行，又囿于家庭世代的荣誉和忠心，才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无声地抗议！他没有说出口的话，便让我们替他说出口：‘杀了三皇子，以平民怨’！”
“杀了三皇子，解放巴林！” “杀了三皇子，解放巴林！”学生们彼此簇拥着，如阵阵奔涌的潮水，把这京都城，都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