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妃没有搭理吼叫着的老夫人,径直往中厅走去。每次来都要听她的咒骂,她已经习惯了。老夫人被几个年轻的族人搀扶着,还在她身后骂骂咧咧:“如今三皇子深陷险境,你这是咎由自取!你们不顾祖训,练那杀千刀的大拾心经,一步错,步步错!你们残害如此多的无辜,是置我独孤一族,于万劫不复之地!”
玉妃抬脚进入大厅,大厅肃穆庄严,但是气氛压抑,似乎是受了隔壁的皇陵的影响,阴气沉沉。正中间的椅子给她空着,一个中年男子挺直身子坐在右手边的椅子上,把脸别在一边,不去看她。看管皇陵的是主持独孤一族祭祀敬祖一应礼节的旁支,这位正是管事的,叫独孤印。
玉妃管着他们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办事都很尽心,也并不克扣。两山流域物产匮乏,山脉众多,雨量稀少,一年到头都没有什么收成,不然也不会有如此多的居民练了打家劫舍的本领,靠着这里是北国和大雍国商队往来的要道这一地理优势,勉强过活。但是玉妃给他们分配的衣食,一直都是按照皇室宗亲的规格来办,一应物品都用鸾鸟从京都运过来的。如果两山流域是一片沙漠,那他们这里,真真是流着蜜和奶的地方了。只是,锦衣玉食是一回事,孩子们的教育呢?他这一旁支的所有孩子,测试法术的时候,台子上都只有一个金盆,能练金系法术的,便留着钻研金系法术,精进旧有的技艺,开发新的招式;不能练的,便被当作没有武学根基,早早荒废了。或许他们本来可能成长为水系、火系、土系、木系的高手呢?这便是给了他们一甜枣,再把他们永远困在这蜜和奶做成的监狱里了。
“伯父,”玉妃一直按照辈分,尊称他为伯父,“我知道您从来都不喜欢三皇子,这次他鲁莽行事,您肯定更厌恶他。但是您想过吗,这次巴林村庄有胆子偷袭皇子府,是另有势力在背后挑唆!”她也没有坐在厅首,只是在左手边的椅子上坐着,和独孤印正对着,隔着中间的过道说话。
“哼!大雍国和梅林山庄势力雄厚,他们称第二,便是那赤炎国也不敢称第一!普天之下,谁敢挑唆刁民来侵犯大雍国的皇子府?”独孤印板着脸回应道。
“是那不怕死的峨嵋派!峨嵋派和两山流域的草寇流民早就暗通曲款,如今他们在吴家镇战事焦灼,便是要在这巴林村另点一把火,好让陛下和梅林山庄应接不暇。他们这次打晕几个侍卫,抢走几个宫女,如果钊儿不发怒不反击,他们就会再来,下次可能就是扰钊儿的清梦,或者来皇陵扫荡祭品。他们会用更多的手段,直到把他激怒为止!钊儿不过是替罪羊!伯父明鉴!”
独孤印仔细思忖着白蝴玉的话,虽然他们被软禁在此,但是天下大事也有所耳闻,这么说起来,确实有几分道理。
“大雍国看起来国力鼎盛,实则内里已经显了颓势了。峨嵋派是算准了大雍国不能同时支撑起吴家镇和皇子别院这两个战场,才筹谋此局,”在伯父面前,玉妃也不管这大逆不道的言论了,说完在独孤印面前俯身拜了一拜,“还请伯父顾全大局,挽大厦之将倾!”
“呵呵!”独孤印气急反笑,“我不过是被你们囚禁在此的家臣,我有何能耐竟能收拾你们的烂摊子!”
“只要你交出独孤家秘传的点金术全卷,”
“我早说了没有!”独孤印瞪着白蝴玉,原来是在这里等他,“要我怎么说你们才信?这么多年了,威逼利诱的手段,你们也用了很多次了,你们咋不对我用吐真剂呢?”
能用早用了,白蝴玉在心里轻哼,她多次向陛下提议,都被陛下驳回了,说独孤印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吐真剂大概率不管用,但是对管祭祀的族长用刑,就真的彻底和这一支族人闹翻了。独孤镜明手头已有的半部残卷,已经够他研习很久了,这件事便可徐徐图之。但是白蝴玉不这么想,她总觉得这点金术全卷里面还有点别的东西。或许掌握了全卷,便不用依托黑曜石也能炼金,那么也就不必守着这个穷乡僻壤,陛下也不会逼着她和钊儿,去和那狡猾奸诈的矿主重修旧好了。
“您有没有我不知道,但这术法,确实存于世间。陛下已经在别处找到了下半卷,并且练得小有所成。过不了多久,只怕您再拿出来,在陛下那里也讨不到好了!”白蝴玉继续一脸笑盈盈地紧紧盯着独孤印,不容自己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微表情。
“哼!只练下半卷,怕是要白费功夫!”独孤印嘲笑道,随即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了嘴。
“所以你见过全卷!”白蝴玉脸上笑意绽放,对着独孤印露出一脸嘲弄和轻视。
独孤印再次撇过脸去,这个口蜜腹剑的女人,自己最好是一句话都不要对她说了!
不过知道这一点就已经不虚此行了,白蝴玉丝毫不在意独孤印对她摆着的臭脸,步伐轻快地向外走去。今天开了这一条口子,往下的路,就简单了。反正这帮人老老少少都被他们攥在手心里,有的是办法可以使。
玉妃从皇陵走回别院的路上想了一路,决定还是暂时先不告诉陛下这件事。这么重要的信息,她要用在关键时刻;这会子陛下对钊儿什么态度还不明朗,局势也还在发展,现在就说,岂不是浪费?至于怎么套出剩下的话,也让她好好想一想。
玉妃这样想着,已经一路走到了三皇子的书房门口。见自己一向顽劣的儿子此刻竟然伏在案上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东西。
“他果然还是长大了!”玉妃欣慰地都快流出眼泪了,悄悄走近,才发现三皇子面前的纸上,歪七扭八地画着一只大鸾鸟,鸟的脖子上被套了像弓弩一样的奇奇怪怪的东西,鸾鸟的脚下,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小人。
“哎呦,哎呦!母亲大人,您怎么不通报一声就进来了!”三皇子左耳朵被玉妃狠狠地揪在手里,人也跟着站起来。他早已经是超过母亲一个头的身高,此刻曲折膝盖半蹲在母亲面前,哎呦哎呦地叫唤着。
“这就是你准备写给我的策论?”玉妃一张俏脸怒意横陈,质问三皇子。
“母亲大人息怒。我这是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你说这鸾鸟力大无穷,扇一个翅膀便能轻松掀翻一座草屋。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想要训练出鸾鸟骑兵师去打仗呢?想想多威风!一人一鸟,便可踏平那巴林村庄!而且鸟儿飞在空中,便不怕那劳什子的地雷和陷阱!哎,母亲,你咋又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笨蛋!鸾鸟身长三丈有余,光是翅膀上下翻飞的距离,就超过两层小楼。要控制鸾鸟去攻击敌人的村庄,还没到骑着鸾鸟的人看清楚地面上人的样子,鸾鸟的翅膀就要挨到地了!鸾鸟需断崖起飞,俯冲后再借力高飞,之后,便是一直都在云层上空飞翔,直到目的地。”玉妃看着三皇子越来越黯淡的眼神,声音也慢慢小了下去。是了,自己这个儿子自从小时候坐鸾鸟从京都飞来这别院,之后就再也没有坐过了。那时候他还年幼,恐怕已经没有什么记忆了。
玉妃松了揪着三皇子耳朵的手,坐在榻上,三皇子一屁股跪坐在她跟前,把头伏在她的腿上。
“我的好乖乖,你要相信娘。我们娘俩,定有风风光光回到京都的那一天。那一天,我们拥有的不仅仅是京都,是整个大雍国乃至九州大陆。”玉妃用手划过三皇子的头发,温柔地说:“且你千万莫要怪罪你父皇。这一步一步,都是他为你做的筹谋。别院和两山,看似蛮荒,实则放着我大雍国和独孤皇室最最宝贵的命根子。你,也是。”
独孤钊眯着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柔和宁静。自他一天天长大,母亲也越来越吝啬和他这般亲近:“只要母亲在的地方,我都愿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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