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镜明今日独自一人坐在御书房品茶习字。
大雍国武林治国,有梅林山庄在前台维持着大雍国的卫生、教育、治安等体系,独孤镜明是不用天天上朝的,他的朝臣们也主要是学士,有的是传音阁高级分析师,有的去梅林山庄的各司使或学馆挂个职,独孤镜明只会在有紧急事务的时候才会把朝臣们都叫来开会。平时他偶尔约见一些自己想见的人,解答一些疑问或者派发一些任务,倒是悠闲地很。
只是最近乃大雍皇室多事之秋,独孤镜明已经好久没有真正心静了。他一边临摹字帖誊写大拾心经,一边想着心事。
如今,他的前面是同唐几乎放到明面上的和皇家作对,后面是大皇子的野心勃勃,左边是三皇子和玉妃暗地里的小花招,右边是性格温厚可也不堪重用的二皇子。独孤镜明觉得自己好似这个摇摇欲坠的大厦最后一根支撑的独木。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哪!
大皇子接受传音阁之后,愈发不加掩饰其野心,利用传音阁整顿内部的时机往关键位置上塞了很多自己人,让独孤镜明越来越感到一种危机。这种危机,甚至超过了同唐带给他的危机感。先皇在世的时候,其实就教导过他,倒皇运动,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大雍国建国以来,已经经历过好几拨倒皇运动了。似乎每隔半个世纪,都要来这么一遭。人们积郁在心中对皇室的不满,总要给他们一个发泄的机会。选一个倒皇派的人上台,公然反对一下大雍皇室,大雍皇室再配合低调一些,十年时间足够解决很多经济问题或者暴露更多的梅林山庄的问题去转移注意力,之后再让传音阁发布一些大雍皇室作为旅游吉祥物为梅林山庄每年吸引多少九州游客、创造多少潜在贸易收入之类的言论,加上大雍皇室本来就不在前台负责具体的事务,这倒皇的风波就会慢慢平息。
说到底,同唐只是想让大雍皇室不要再趴在梅林山庄身上吸血,大不了大雍皇室作为梅林山庄最大的商铺投资人规规矩矩赚点店铺租金,也能活下去,活到同唐卸任,再做打算不迟。只要梅林山庄还是信仰大拾心经的,至少自己已经拿到手上的这些资产就是安全的。而独孤枭这个好大儿,很可能不想再继续做皇子了,那可是要逼自己退位,或者干脆要自己的命!自己手上对付他的牌,除了同唐和三皇子一支,还有那个殷初案。到了迫不得已的关键时刻,就把大皇子推出去以平民怨。想这么做,恐怕不能再等,等到大皇子在传音阁的控制再深那么几分,贾公田也回天乏术了!
再说玉妃这个有能力却一颗心不知道放在哪里的小女人,或许当年把三皇子派去镇守皇陵,确实是寒了她的心了,这些年,每次她回京都府小住,对自己,只有刻意逢迎和规矩侍奉,再也看不到半分曾经的情爱和撒娇。但她在那个贫瘠穷困的两山地区管理三皇子别院那么多资产,又恩威并施地挟制着独孤印一族,已然成为他不可或缺的得力干将。这次三皇子别院的冲突,看似是三皇子暴虐冲动挑起了战争,背地里又有峨嵋派的拱火,其实是自己也给了她密令,要求她升级冲突,借机彻底铲除巴林村庄里练红魔心法的组织。巴林村庄战火这场神仙局走到今天,虽然遇到了很多阻碍,但是他自问,如果他在玉妃的位子上,不一定能做得比她更好。作为妃子,她做得实在不怎么样,但是作为臣子,她又做得实在出挑,令他刮目相看。更因为她作为臣子的出挑,让他产生了另一种征服**,几个月不见,便会搜肠刮肚地想她。
此次来京,玉妃甫到皇宫,便急着面圣,说是有一个重要消息要告诉自己。这说的,便是独孤印关于炼金术上卷的事情。
“白费工夫?白费什么工夫?”独孤镜明一边回问,一边心里想着。
“臣妾也不知其中内情,这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想着没个眉目,就没有给陛下写信说这件事情。这几个月,臣妾思来想去,又用了各种法子去打听,都没有打听出所以,却是越想越不对劲。尤其是前段时间二皇子来找臣妾要一批金系术士,臣妾想好了说辞去皇陵要人,结果这独孤印竟异常配合还露出一丝嘲讽的神清,臣妾这心里七上八下,总是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刚好陛下您急着让我来京都,我还是先告诉陛下才能稍稍心安一些。”玉妃还跪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胸口,又是她那副人畜无害的小表情,惹得独孤镜明忍不住上前扶住她,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那玉儿觉得这上卷可能说了什么?”独孤镜明问道。
“仅凭独孤印的一言半语,很难确定。但是一般来说,术法秘籍上半卷是内功,下半卷是技法。臣妾斗胆猜测,这上半卷的内功定是有什么蹊跷之处。”再往下,玉妃也不敢妄加揣测,免得帝王疑心,惹祸上身。
“嗯,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暂且保密。”
“是,臣妾知道。”
此时的独孤镜明,脑子里翻腔蹈海想着这些人和事,心烦不已,不得不放下练字的笔,抿了一口茶,斜倚在榻上揉着眼睛,皱着眉头,左手垂在榻上,食指一下一下地击打着榻上的竹席。
御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洪公公一路小跑,好似还摔了一跤,显然慌了神。他停在御书房外,还不等呼吸平稳下来,就忍不住压着声音说到:“陛下,老奴有急事相报。”
独孤镜明一骨碌从踏上坐起来,眉头一皱,“进!”
洪公公示意门外守着的小太监快快打开门,端着一个盘子小碎步快走了进来,到了离榻前五步远,跪伏在地上,高高举着盘子,道,“陛下,今日老奴照例去检查地库,发现您五年前第一次炼金成功的那块,竟然变黑了!”
独孤镜明只觉得自己心脏一沉,瞬间脱力,差点跌回去。他定定神,勉强撑着榻旁的扶手,踉踉跄跄走到洪公公身边。托盘上是一个透明的盒子,里面装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小石头片。当初点金术成功的时候,他欣喜不已,把这指甲盖大小的一片金子专门用一个透明琉璃盒子装了起来,放在地库中央,一进入地库就能看到。自那以后,他不断精进技艺,从指甲盖大小的金叶子,到金锭子,再到拳头大小的金块,直到大到他怎么都没办法自己炼金,才又找了二皇子来辅助。之后,这炼出来的别的金块都被陆续用出去了,但这片小金叶子,依然在地库中央展出。如今,小金叶子又变成了黑色,光泽尽失。
独孤镜明用颤抖的手打开透明盒子,拿出这小黑叶子,狠心用指甲掐断,发现中心还是金子的质地,是从边缘开始变黑的。
“什么时候的事情?别的金子呢?”他厉声喝道,声音中是控制不住的恐惧。
“这几日我们用金子频繁,老奴是日日都去地库核查的,老奴确定,昨日,这金子还好好的呢!而且老奴发现问题之后就把您在那之后炼就的金锭子和金块都找出来看了,它们都还是好好的!”
独孤镜明退后几步,还是啪地一下坐回到了榻上。这便是独孤印说的白费功夫了吧!五年,自己悟出来的炼金术只够支撑五年时间。但是近期炼出来的大块金子,早就用出去购买商铺、收买赤炎国线人、支持吴家镇和两山的冲突了。也就是说,五年之后,这些商铺主、赤炎国人、吴家镇镇长,还有给两山供货的那些商铺,都会发现,这批金子是假的!大雍国岂不是要完蛋?独孤镜明只觉得两眼发黑,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一颗心升到了脑子里面,这砰嗵砰嗵的心跳声大如雷鸣,仿佛要把脑壳震碎。
不对不对,事情还有转机。独孤镜明勉力定了定神,大脑飞速转着:这拨人并不会把金子攥在手上,还是会花出去的。这些金子会被切割,分散到各行各业人手里;更妙的是,它们会被打造成金饰,然后卖出去,然后再被卖家用旧,和真的金子混在一起融掉重新打造。
只要流通够快,多转几手,谁也说不清这变黑的金子是哪里来的了。当然,也会有少数一些人恰巧留了一些最初和皇家交易用到的金子,五年之后发现有异样,便会怀疑到皇家头上。但是这些人身为皇商或者线人,和大雍皇室本就利益一体,只会自己暗自小心,不会咋咋呼呼到处去嚷嚷。哪怕有那几个沉不住气的,那就用传音阁压下去或者干脆把他们栽赃成以假乱真的源头。
传音阁,传音阁,一想到此,独孤镜明又开始头疼。万一到时,大皇子对传音阁掌控日益深入,会不会顺水推舟,把他这个皇帝推出来谢罪?毕竟这些金子都是从他的地库出去的,要坐实,可太容易了。
独孤镜明背后冷汗连连,事到如今,也只能两相其害取其轻了!必须必须,要把传音阁从大皇子手中拿回来!
不过最关键的,还是要把炼金卷的上卷搞到手。这批金子不能再炼,也不能再用,只有掌握了真正的炼金术,才能在这件事情上处于上风之地。只要能批量炼金子,哪怕事情败露,大不了炼更多的金子去赔偿也可以啊!
独孤镜明在御书房内左右踱步,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敲了又敲。独孤印知道内情,却是个软硬不吃的主,想要彻底让他为自己所用,就只有……
独孤镜明下了很大的决心,对着还跪在地上的洪公公吩咐道:“去请四皇叔,孤要举办祭祀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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