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月和宋识几人又在江南呆了几天,帮着小苗将她的兄长安葬了,又给她找了个在县衙的差事,几个人这才放心。
新来的那个知府早早便到任了,周明月也见过两次,觉得这人是个有本事的,等宋识的脚伤好了一点,几个人便立刻返回京城。
这日,天高气爽,草长云清,周明月坐在马车中,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绿油油的草地,周喜坐在外面赶车,阿离坐在外面透气,顺便查探四周的动静。
光线透过车窗找到马车里,空气中的灰尘浮浮沉沉,周明月的侧脸如雪一般白净。
周明月问,“宋大人可知道这里是哪?”
宋识透过车窗往外面看了一眼,看到一处略微陡峭的山,从远处看,那座山看起来像是一个狮子头。
宋识道,“似乎是狮子岭。”
“狮子岭?”周明月道,“这名字起的真有意思。”
“听说是因为这个山太有特点了,这才起了这么个名字,不过前些年这里成了土匪的窝点,来的人便少了很多。”
“只是……”宋识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何我们要走这里,来的时候似乎不是这一条路。”
周明月也觉得奇怪,但赶路这件事都交给周喜了,她没怎么过问,眼下挺宋识这样说,又看了看四周半人高的草还有高高的山峰,心中有点不安。
周明月敲了敲车窗,问周喜,“我们怎么会走这条路,听说这里以前不是有土匪吗?”
周喜半侧头,“这是回京最快的路了,要是沿着来的时候那条路走,我们怕是要走上一个月。”
周喜望了望四周的山峰,“这里自从剿过匪后,便没有什么土匪出没了,应该没事的。”
听周喜这么说,周明月也就放下了心,只有宋识还皱着眉头,像是还有些不放心。
宋识看了看已经将视线转向别处的公主,心中微叹了一口气,还是没有把自己的这份担心说出来。
周明月看了一会儿外面的景色,又觉得无聊,转而跟宋识说话,“宋大人,你的脚怎么样了?”
宋识轻咳一声,“已经好多了,多谢公主挂怀。”
这两日,周明月最关心宋识的脚上,宋识有些受宠若惊,私下里还偷偷问周喜,公主对于别的人是否也这么关心,周喜当时莫名其妙看了一眼宋识,仿佛宋识说的是什么胡话,“谁受伤了或难受了,公主才不在乎呢。公主只在乎两个人。”周喜伸出两个手指,“皇上和皇后。”
“其余的……”周喜笑了笑说道,“老奴跟在公主身边这么久,还没听说过公主有在乎过谁呢。”
宋识心中有些惊讶,但到底没敢将公主这段时间的关心说出口,或许公主只是感谢自己在这件案子中出的力呢。至于其他的,宋识不敢多想。
周明月道,“等回到京城,还是再让王太医给你看看,简单扭了个脚都能休这么多天,这大夫的本事我信不过。”
面对公主的一番美意,宋识不知道怎么拒绝,也不会拒绝,他有些不好意思,“多谢公主了。”
周明月见他又要脸红,奇怪道,“宋大人,你为何总是脸红呢?”
“啊?”宋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
周明月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你没感觉吗?你的脸真的很红。”
周明月从车厢中的抽屉中翻出一个小镜子递给他,“这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你的脸动不动就红,是生什么病了吗?”
宋识接过镜子看了一眼,果然见自己双颊映上红霞,他心中一突,说话都险些结巴,“应该……应该是天气太热了吧?”
周明月看了看他扣得严严实实的衣服,“噢”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又扭过头看外面的风景去了。
马车中又安静了一会儿,宋识平复下来心绪后,又重新找话题,“公主,李今备帐本中的这些人,你可都认识?”
周明月想了想,“认识的不算很多,有些大臣外表清正廉洁,想不到竟然也在这账本上。”
这个账本上的,很多大臣都是京城中人士,且各个职位的都有,从上到下,几乎都被李今备打通了。
“怪不得这些年江南贪污的风声一点都没听到,竟然是都被压下来了。”
想到这里,周明月心中几乎是一片冰凉,父皇拿到这个账本后,知道贪污人员是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些贪污的人要怎么处置。
这么多官员,这么大的金额,难道每一个都要抄家吗?若把这些人全都拉下来,那么空出来的位置,一时半会儿又要找谁去顶上。
这个账本上,涉及了几乎半个朝廷,怎么处置是个大问题。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宋识温声劝慰道,“公主不必为此忧心,更何况,这些钱的去路也要查清楚,李今备这个账本上记录的还有两朝元老,这些人是怎么被他用银钱疏通的,李今备一个小小的望江府知府,又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银子去疏通这些官员,他贿赂这些官员,仅仅是为了让他们帮自己保密吗?”
“这些事情都要查清,在事情查清之前,我们先按兵不动即可。”
他的声音清润,如冰凉的泉水一般,让人焦躁的心情瞬间平复下来,周明月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这件事牵扯甚大,不能操之过急。
周明月赞许道,“宋大人脑袋还真是清醒,不愧是父皇钦点的状元郎。”
宋识抿唇浅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周明月早就习惯了他这副纯情的劲头,只是有时候见他脸红,总是免不了打趣一番。
果然,只见宋识轻咳两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公主谬赞。”
周明月:“哪里缪赞,我分明说得是实话,宋大人就是很聪明嘛。”
周明月向来如此,夸奖人时并不避讳,能将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宋识早就已经习惯了,但饶是如此,听到这话,还是不可避免地心脏快速跳动了一下。
周明月看他呆呆傻傻的样子,“怎么?本公主说得不对吗?”
“对,公主金口玉言,说得自然是极对的。”
周明月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宋识正襟危坐,手中捧着一本书,眼睛看样子是盯着书本,神识却早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车厢中两人相对坐着,一时无话。
马车又往前走了不少,越往前走,道路越发狭窄,两旁的草丛也越高,旁边的山峰很陡峭,阿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左手放在剑上,一双眼睛扫视四周。
狮子岭的一处山上,李恪允站在草丛中,高大的数目掩住了他的身形,他身后站在差不多十来个黑衣人,皆手持刀剑,面上蒙着黑布。
有一个黑衣人站在李恪允身后,轻声问,“大人,是否可以动手?”
李恪允右手微抬,黑衣人立刻闭上嘴巴
李恪允垂眼看着路上那一个缓缓行驶的马车,眼眸中情绪复杂。
他还在蒙国之时,大周朝便已经有人联系上他,和他商图大业。
彼时李恪允也怀疑过那人的身份,但那人财产众多,给他送去十箱金银珠宝,又送去一只军队,让他有能力躲过兄长的刺杀,并在蒙国展露头角。
那人提出的第一件事,便是让李恪允杀了大周朝的公主。
这原本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来之前李恪允便已经派人打听过,大周朝的公主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为人嚣张跋扈,仗着皇帝皇后的宠爱,谁都不放在眼里,可以说皇宫中的每个人都曾经被她欺负过。
他本以为这不过是个草包公主,而对付一个草包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了,李恪允甚至认为自己都不需要出手,大周朝的公主便能死在他们勇猛的武士手下。
很可惜,他想错了,从刚开始的皇家围猎场上,周明月反杀蒙丹开始,周明月的一切行为便开始出乎他的意料,这个大周朝的公主,明明没有一身武艺,去接连杀了他的两名大将。如今,她更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了江南,不仅抓了李今备,还从他手中拿到了账本。
李恪允想到了个那个人知道这件事情后气得发狂的反应,便忍不住笑了笑,阴险狡诈如他,竟然也会被李今备摆了一道吗?
官道上的马车还在缓缓行驶,只要穿过了前方狭窄的口子,便再也没有这么好的地形对付他们了。
马车的车帘微微晃动,车帘被风吹起一脚,露出车厢中的女子莹白如玉的面庞。
李恪允拿出弓箭,拉弓,打箭,朝着那抹红色的身影,眯了眯眼。
公主,你千不该,万不该去江南,更不该拿到账本,妄图将找到幕后真凶。
你应该老老实实地呆在你的深宫之中,每日只吃喝玩乐,关心京城流行的衣服首饰就可以了,你为什么要掺和近这些事情里面呢?
他下定决心,松开了手指,箭矢如同流星一般朝马车车帘飞去,只要再过几息,世界上便再也没有明月公主了。
李恪允眉眼中凝上一层冷霜。
他在心中默念,再见了,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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