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不太好……”周明月听见自己说，“是什么意思？”

常公公叹了口气，“自打二皇子去世之后，圣上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但圣上让我瞒着，不要告诉您。今日您失踪的消息传到宫里，皇上一时间没承受住，晕了过去。”

周明月站在原地，只觉得耳朵嗡嗡的，常公公的嘴唇张张合合，她却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父皇怎么会身体不好呢，先前她几次去御书房找他，他明明看起来跟个没事人一样啊。

常公公见她这副样子，心中也是心痛的很，但圣上旧疾复发，这个关头再想瞒是瞒不住的，还不如赶紧告诉公主，让公主有个心理准备。

良成帝身体不舒服，两人都没有心思再去考虑别的，过了一会儿，太医从里面出来了，周明月和常公公连忙迎上去，“太医，父皇身体怎么样？”

“还是旧疾。”太医叹了一口气，“圣上这个病是郁结于心，再加上经常劳累，今日情绪一激动，这才晕了过去。我们已经给圣上施针，但这只是暂时的，若圣上之后还是忧思过虑，恐怕会有性命之忧啊。”

两人听到这话，心都凉了半截。太医开了几副方子，周喜跟着太医去太医院抓药去了。

殿中传来动静，良成帝似乎醒了，周明月听到他几声低低的咳嗽声，良成帝声音囫囵地喊，“是明月回来了吗？”

“父皇，是我！”

周明月再也顾不得其他，提着裙子，小跑几步上了台阶，又跑进了殿里。良成帝正想翻身坐起来，只是他刚晕过去，现在身体还有些使不上力气，常公公跟在周明月身后进了殿中，看到良成帝正费力起身，忙冲到他身边，“圣上，让臣来服侍您。”

他双手穿过良成帝的腋下，托住他的半个身子，像抱几岁的孩童一般，将他抱坐了起来。

常公公心中一酸，入手的重量很轻，圣上的身体很消瘦，先前的昼夜伏案几乎已经掏空了他的身子。如今又遭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有公主遇险的经历。

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已经再也经受不住其他的打击了。

良成帝单手抵唇，咳嗽了两声，“坐吧。”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明明是初秋的天气，殿中却已经点燃上了炉火。周明月坐在寝殿里，只觉得周身燥热的慌，但良成帝并不觉得，他将身上的薄被往上拉了拉，靠在枕头上，

周明月搬来一个矮凳，坐在良成帝的床边，看着良成帝的这副样子，心中实在难受的紧。

二皇子去世还没有月余，父皇的身体竟然消瘦了这么多。

周明月在心中自责，父皇这么难受，她这个做子女的，却一点都不知情。

良成帝看到她泛红的眼眶，心中也是一酸，他叹了口气，将心头的苦涩压了下去，“月儿，你今日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人给朕递消息说你失踪了呢？”

原来，就在周明月失踪之后的两个时辰里，宫外便有人给京兆府送去了一封信，说公主在他们手上，若是想让公主活命的话，就速速拿十万两白银出来。

十万两白银可不是小数，京兆府尹一开始以为是谁的恶作剧，但派出搜寻的人回来也只说来送信的是个小叫花子，脑子有点不正常，问他什么都不知道。

没办法，事关公主的人身安全，京兆府尹不敢擅自做主，他连忙进宫求见圣上，将此事全盘告知了。

因着这件事还没有确定，京兆府尹不敢声张，对外只说有一些要紧的公务要紧急呈报给圣上，又吩咐知道这件事的几个侍卫全都守口如瓶。

因着他如此小心谨慎，外界知道这件事情的并不多。

良成帝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心头也是一惊。毕竟好端端的，谁会拿公主的性命来开玩笑呢。他刚刚失去二皇子，不能再承受一遍失去孩子的痛苦了。因此，良成帝立刻派人去公主的宫殿找她，结果却被告知公主今日早晨已经出宫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关于周明月偶尔出宫的事情，良成帝也是知道的，据暗卫禀告，公主常去的地方也不多，无非就是宋识家中，或者是军营里。

良成帝不敢耽搁，立刻派人去宋识家中找寻，没想到，宋识家中竟然也没有人。

正在这时，之前的那伙贼人给京兆府送来了第二封信，信上说若是今夜子时之前，他们看不到银子的话，就会将明月公主撕票。

良成帝关心公主的安慰，但一下子拿出十万两银子实在是有些吃力，百般焦急之下，整个人竟然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周明月便已经在自己身边了。

他看着周明月端坐在自己身前，松了一口气，“你总算回来了，今日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怎么会被人掳走了去？”

这一句话说完，良成帝又咳嗽了两声，常公公忙将炭火又多加了两块，屋中暖和了起来，良成帝这才觉得好受了一点，皱着的眉头也缓缓舒开了。

周明月看着良成帝这副虚弱的样子，心中简直五味杂陈，记忆中的父亲，高大又威猛，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似乎永远端坐在高台之上。不管头一天审批公务熬到多晚，第二日的早朝从来没有推迟过。

可这铁人一样的父亲，如今身子竟然快速的萎靡下去，周明月现在仔细看他，竟然发现永不会衰老的父亲眼角竟然也长出了细纹，头发中也藏着几根白发。

她的心又是一酸。

她垂下眼睛，“今日儿臣去往京郊打猎的时候，被一伙人掳走了，至于他们是什么人，儿臣也没有看清。那伙贼人把儿臣关在山上，儿臣却想办法逃了出来。”

“贼人？”

“是。”周明月顿了顿，“那伙人不仅掳走了儿臣，还将礼部尚书家的嫡女也掳走了，儿臣醒过来的时候，她跟儿臣被关在同一个房间里面。儿臣走的时候，也顺便把她带走了。”

“你是说罗轻芙？”良成帝问。

周明月点了点头，“是她。”

“礼部尚书今日早晨是来找过我，说他的孙女被抓走了，没想到，跟抓走你的竟然是同一伙人。”

周明月道，“父皇，赶紧通知京兆府，让他们去抓人，那伙贼人现在应该还在那里。”

良成帝给常公公使了个眼色，常公公应了声是，匆匆退下了。

周明月今日逃出的匆忙，身上有些狼狈，良成帝见状，问道，“可有受伤，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周明月摇了摇头，“我醒来后便逃走了，那伙人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良成帝点了点头，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周明月有心让他多休息休息，便也不再打扰，站起身，行了一礼，“那父皇早点休息，儿臣先回去换个衣服，就先告辞了。”

良成帝温声道，“好。”

周明月这才退出寝殿。

周喜和宋识还在外面等着，周明月走出去的时候，就见两人站在阶梯下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宋识听到动静，忙转过头去看，见周明月的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哭过一般，心中一紧，“公主，圣上可有什么大碍？”

周明月轻轻摇了摇头，她看着宋识，宋识今日为了找她，拖着还没完全好的腿，找了她一天，周明月心中不可谓不感动。

先是从二皇子离世，再到今日发现从小疼爱自己的皇兄竟然要害自己，又陡然听说了父皇身体不好的消息。周明月一天之内经历了太多事，幸好，还有一个宋识陪在她身边。

周照虽然欺骗她，利用她。那是他坏，他蠢，这笔帐，周明月早晚要跟他算回来。

只是今日实在太累了，她现在只想回去，洗个热水澡，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宋大人，你先回去吧，今日我有些累了。明日我会派周喜去接你，有什么事情，我们明日再谈。”

宋识看她红肿的双眼，也知道她今日实在是经受了太多，便道，“那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进宫来。”

周明月点了点头，吩咐周喜把宋识送回去。

周明月自己则是沿着宫殿漫无目的地走了两圈，这才回到自己的寝殿中。

侍女很快给她准备好热水，周明月除去身上的衣服，抬脚没入水池。温暖的水包裹她的全身，像是回到小时候那般宁静，平和。

如果今日的一切都不曾发生好了。

周明月把头埋入水中时，脑海中突然浮现这么一个想法，若是今日她没有被掳走，她就不会发现皇兄真正的心思，也不会发现父皇身体不太好的事实。

周明月的靠在水池边上，仰头想着，水珠从她的脸上滑下，落入池中。

她呆呆地盯着房顶，可惜，这一切都只是如果。

如今父王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暗处更有许多人在虎视眈眈，自小对她极好的大皇子便是其中一个。

还有蒙国的那些人现在仍然在境内。

事情要一件一件来办，周明月掬了捧水泼在自己脸上。

就从周照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