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十点，黑曜石车队准时在所有社交媒体上发布新新一年的宣传片，官宣了新的车手以及车队阵容。

一张黑色的海报，中间是全新涂装的赛车O11，银色的车身上有黑白色的不对称的拉花设计，从上方看像是一条绶带，设计感很强，一点都没有为了减重而节省涂料，而强行暴露黑色碳纤维主体的意思。赛车两侧是新的车手组合，卡斯帕和潘特斯，两人侧站着，赛车服黑色银边，有白色花纹从肩膀延伸，汇合至胸前，背后是白底黑边，再加上分布得并不很拥挤的赞助商标志，整体看来像是披着披风带着战利品勋章的两位战士。

除了海报之外，车队还特意发布了一条十分钟的宣传视频，新上任的车队CEO带领新的黑曜石车队堂堂登场。

「果真是围场无谣言，朱利安真回来当CEO了？」

「我在他退役后去剑桥读管理的时候就知道有今天了」

「他还真多挺适合的，一双眼睛一张嘴，特别能糊弄人，当年的采访都还算得上是标准答案」

一石激起千层浪，但大家关注的大多都是这位新CEO，对新的车手组合和车队愿景也之有六点要说。

「······」

「······」

「······」

「不是，这个车手组合，今年黑曜石彻底放弃准备今年，备战下一赛季了？」

「黑曜石再次预定车队倒数第一，其他车队只能拿第二了，可惜可惜」

「一个有名誉危机被半路开除的二流车手，一个永远在换车队永远拿不上冠军的选队能手，好好好」

「这俩人的绝对实力不差吧，脱离了三流车队，至少是个二流中上的水准。卡斯帕第二年在瑞查斯尔的时候，那半个赛季排位和正赛速度都比科鲁兹快啊，要不是场场策略出问题，明着眼被做掉，还不知道那科鲁兹的一号车手位子能不能坐稳呢。」

「哈哈，真敢说，等着他的粉丝来吧，毕竟科鲁兹可是争冠选手，完杀”超级新秀“呢」

围场里最不缺的就是满天飞的八卦，毫无根据的评价，和腥风血雨的粉丝吵架，在这一条帖子底下，所有的元素都集齐了。

朱利安有些头大，端着咖啡，窝在无人的休息室角落的连排椅子上，拉来一堆旁边不知道是谁的队服，将自己埋了起来，终于得空喘一口气。

他虽然在车队出发前夸下海口，今年要成为冠军车队，但这才是冬季测试，他就有点崩溃。

因为他现在的身份不是一名车手，而是车队CEO。

就像他今天才第一次知道媒体采访能有这么恐怖。

自己还是车手时，接受的采访一般都是在围栏里的采访区，身边有新闻官的随行，回答的问题不外乎于自己的表现以及车的性能。他还很擅长用微笑来糊弄一些不怀好意的媒体，毕竟谁能苛责一个笑容如此真诚的人呢。

做CEO可不能用这一套。从围场入口走到黑曜石车队办公处的短短几百米，朱利安在路上被□□家媒体围追堵截，采访话筒都快塞到他嘴里了。

为什么会选择卡斯？放走雷瑟斯是否说明青训体系以及人员管理的失败？今年是否还要倒数几名和车队是否真的要对外出售？

朱利安真的觉得媒体们太过努力，从车手选择问道财政状况，从新风洞问到被挖走的青训天才，黑曜石的里里外外无所遁形，外加一下离谱的围场谣言，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些媒体是不是在自己的床底下安了监听器。

就这样，还有一个神经病媒体请他给车队内的两位车手颜值打分。这是冲着什么来的不言而喻，只是可怜了潘特斯，一大把年纪了，还要遭遇如此“羞辱”。

朱利安当然没有回答，打着哈哈说可能自己是颜值第一名，暗暗记下了这家无良媒体的名字。

“未来时尚”？朱利安翻了个白眼，怎么什么媒体都能放进围场来了？FIA怎么办事的？

朱利安又在心里默默地为被自己年少轻狂时骂过的老领队念几句上帝保佑，阿门。

喝干净最后一口意式浓缩，朱利安从衣服堆里伸出手把杯子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又缩回来，在黑暗中打开手机。

突然听见外面有人说话，是凯恩的声音：“卡斯帕，你怎么在这儿？怎么来这么早？昨晚的反馈我都看到了，技师们还在改程序和设定，下午需要和工厂那边的模拟器比对一下，没问题的话新的调教明早应该能够实装，不会耽误你明天下午的第一场测试。”

嗯嗯，没错，就是这样。朱利安很满意，在衣服底下暗暗点头。

他当时看上卡斯帕的一点就是他很会调车，很会反馈。他还托关系找了一些他前车队的工程师，他们对卡斯帕的一致反馈就是——问题多。

这显然是一个双面评价。

从好的一方面来理解，是说他对车的调教和改变很敏感，也很有自己的想法，能够提出很多改进车辆的建议，但也暴露他一个很大的问题，他不能够适应车辆，不能压榨出车辆的极限能力，这对一个赛车手而言是致命的——没有人会记得你有多少天赋，速度和排名才是证明自己的唯一方法。

不符合瑞查斯尔预期的正赛成绩，没有任何背景的二号车手，自然在瑞查斯尔这种大车队里没什么话语权，他的很多意见只会当作是抱怨和借口。自从他能够适应车辆以后，他也很少再提出什么建议了。

但与此同时。也有一位已离职的前瑞查斯尔车队工程师告诉朱利安，作为马后炮，如果当时他们能够听取一些卡斯帕的建议，或许现在瑞查斯尔就不会走向这么极端的研究方向，以至于很多时候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他们的车为什么快为什么慢。

卡斯帕在大车队的工作经历，多年的模拟器经验以及天赋一样的造车感，对于黑曜石这个摸着石头过河，抄别人答案删改的小车队来说太重要了。

况且，这并不是一个亏本生意。

回答他的是一个喘着粗气的声音：“早上好领队。我习惯提前来熟悉一下赛道，先来跑了几圈热身。”

“年轻人啊，精力真是好，显得我们这些滑板车代步的都是老骨头了。行了，快去换衣服吧，别着凉了。我还要去找朱利安，那家伙早该来了怎么没在办公室见到他。”

“好，一会见。”

话音落下，一串脚步声渐行渐远，另一个人转动了门外的把手，走进休息室来。

等下，换衣服？

朱利安捕捉关键信息——这堆衣服是卡斯帕的？!

完蛋了。

咖啡的苦涩回甘从口腔里渐渐淡去，属于这些衣服主人的味道侵入了朱利安的屏障。

那是一丝柑橘的味道，橘子皮中迸发的清香和白色脉络的微苦融合得恰到好处。

朱利安为卡斯帕选香水的能力打八十五分，他真的没想到卡斯帕能有这样的时尚嗅觉。

卡斯斯帕走进休息室，歪着头将脸上的薄汗蹭在肩膀上，却发现自己的衣服被堆在角落的凳子上。着急换衣服的卡斯帕不疑有他，径直走过去，一手卷起衣摆，一手拿起了最上层的外套。

哗，突然的光亮让蜷在衣服里的朱利安有些恍惚，

但是更恍惚的是卡斯帕：为什么自己放在角落里的衣会长出一个人啊？还是莱文斯先生？

卡斯帕举着手里的外套，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嗨，早上好莱文斯先生。”

朱利安本身是有些生气的，这人怎么也不敲门，问问里面有没有人，就这么横冲直撞地进来了，让自己根本没有半分可以躲藏的余地。

但看着眼前这人因为运动，脸上累得通红，发丝都在滴汗的样子，也说不出半句苛责的话来。

他有时候真的有些佩服卡斯帕的，这么一个看起来身高力壮凶神恶煞的人，怎么干起事来呆呆愣愣的。

这样的一个乌龙事件，被他眼神飘忽的神情弄得些许不自然，像骚扰了什么良家少女，而自己就是那个可怜无助，被坏人胁迫，躲在角落里的失足少女。

朱利安停止了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联想，为了化解尴尬，挤出一个笑容，问：“你今天的香水很好闻，可以推荐给我吗？”

还没说完，朱利安就后悔了。

这完全没有帮助好吗，现在的情况更奇怪了。盖着别人的衣服，问别人的香水，怎么想怎么暧昧啊。这完全不符合自己的绅士行为逻辑。

怎么每次遇到这小子都这样。

上次在电梯口也是，他是想逃离唠叨啰嗦的凯恩讲话时间，偷偷溜出来，谁知道在电梯口迎面碰上了卡斯帕，完美的形象在他面前维持不了一秒。

卡斯帕听见这个问题倒是一愣，弯腰将手上的的衣服又盖在了朱利安身上，还将两边塞了塞，将朱利安裹得严严实实，这才直起身来，注视着他的眼睛：“别人送的，抱歉。”

卡斯帕的语气一下平淡了下来，明显不想关于这个话题多说什么。

朱利安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眼神和语气中情绪的变化，他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是一个隐形的雷点，只好笑了笑表示理解。

对话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断在这里，而卡斯帕并不想再解释什么，只让他好好休息，说自己还有备用衣服，就转身走了。

在那个宽阔的背影离开休息室时，朱利安突然觉得有点困。

明明还不到中午，大概是环绕的柑橘香和外套上的温度，给了大脑困倦的错觉。

朱利安并未久留，掀开外套，理了理被外套压弯的额发，再将卡斯帕的衣服整理好放在一边，也离开了休息室。

“朱利安！你怎么才来！别人都在跑道上跑了好几圈热身了！你干什么去了！”

凯恩的怒吼从远处传来，在浴室里换衣服的卡斯帕低下了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拿出手机，给置顶联系人发消息：有人夸我的香水好闻，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