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们师出无名。”赵煊奕道,“没有人会支持我们。单凭我们自己根本就是送死。”
“谁说师出无名。”何卿云抬眼,屋里众人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前虞皇室还有人活着,我们打着匡扶虞室的名头,还怕没人支持吗。”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精神一震。
“前虞皇室还有人活着?”赵煊奕站起来。
“是。”何卿云与刘武灵对视一眼,她道:“徐贵妃娘娘的两个孩子——昭康公主尉迟朝雪和五皇子殿下尉迟朝北都还活着。按年龄来算,赵世子,你是他们的表哥。”
“那他们现在人在哪里?”赵煊奕问。
“他们和徐氏走,现在在澹州,你舅舅徐卓照顾他们。”
何卿云回忆,“当时我们匆匆忙忙杀出阙都,在郊外不远的树林里分道扬镳,我和刘武灵回谷阳,其余人都转道去了澹州。在那之后,我们就再没联系过了。”
赵煊奕神情郑重,“此时事关重大,我现在需要立马修书一封告知我父母这个消息。如果这个消息属实的话,那我们推翻骆玄的计划就是前进一大步!”
赵煊奕说罢匆匆离开,满室静默一瞬后,他又匆匆回来。
“对了。我身为公主皇子的表亲,我加入你们起义军当仁不让。可……他们两个呢?他们也要加入吗?”赵煊奕目光锐利,把视线投到屋里两个与此事完全无关的两个平民上。
“我当然加入!”宋横玉挑眉,“起义这种事情有多少人想做,真正能做到的古往今来能有几个。既然我们有这个能力,那我为什么不做。”
全场目光转而投到岳清穆身上。
“军师,你不加入我们,我们起事多被动啊。”何卿云怂恿他。
“呃……”岳清穆犹豫,嘴唇嗫嚅。岳清穆是与世无争的性子,要他奋力反抗,还要谋划千军,这一下子给他的担子确实有些太重了。
而他这一犹豫无疑给热血上头的众人泼了一头冷水,室内气氛变得冷却凝重。屋里兴奋地过头的三个人,也终于镇静下来。
“好啦。”刘武灵打断,“这件事太大了,我们都需要好好考虑。宋横玉别答应得那么快,岳清穆也再好好想想。这件事情现在还不急,什么时候有确切答复再说吧。谁也别勉强自己。”
刘武灵这番话终结了这场起义军领导班子的第一场会议。五人分别离开,在夜露更深之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夜色深深,月光皎皎。婆娑竹影在庭外随风摇晃,瑟瑟沙沙的声音给人一种寒凉之意。山中不比山下,山下这个时节已是遍地花开,玉兰、桃花、丁香、还有棣棠。舟山间寒气悄怆,侵体冻木,现在山间依旧没有大范围开花。
——笃笃笃。
一个人影在何卿云门外敲击。
“谁?”何卿云刚打算就寝,就听见外面的敲门声。夹山禅院在西江流民迁入药王巷后再度空出一大堆屋子,这两天宋横玉在药王巷住,方便有人找她,这个屋子又只剩何卿云一个人住。
“何小姐。是老朽。”显慈苍老的声音顺着门缝传来,“今夜有事。请问能否一炷香后在前厅一叙。”
前厅一叙?叙什么?
何卿云答应后脑子里全是这个问题。
她现在既想睡觉又被显慈前来所引起的好奇心拉扯着。
一炷香后,何卿云穿好衣服,轻轻阖上门,乘夜色月光,前来赴约。
夹山禅院夜里晚风乍起,何卿云裹紧衣裳,穿过外道连廊,在墨蓝色天际下山间景色空蒙灵幻,前厅内的袅袅紫烟经风拂过她的面庞,金黄色如成熟麦穗一样的暖光,自薄薄的窗纸透出,木鱼声还在咚咚回响。
她到的时候发现这里除了念经打坐的显慈大师,还提前来了两个人。
刘武灵,赵煊奕。
“人齐了?”显慈睁开双眼,里面精光熠熠,单论眼神,半点瞧不出显慈是个耄耋老人。
“老朽年纪大了,晚上没觉。故而想请你们三个小年轻陪老朽走走。”显慈动作还算麻利,他拒绝了刘武灵的搀扶,坚持一个人行走。
“怎么不让那个小孩来?”赵煊奕双手抱臂。
“慧遥?”显慈一笑,“孩子年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是不要打扰人家啦。”
“那我们三个也年轻。”何卿云说。
“你也长?”赵煊奕上下扫扫,“你应该就这么高了吧。”
“滚。”
平心而论,何卿云半点不矮,身高在同龄姑娘中算是翘楚,重要的是身材匀称比例协调,就算遮住脸,别人一看也知道是个难得的美人。
但架不住赵煊奕实在是太高,和他站在一起没有几个人够看的,不过涿州那边的人普遍都高,他有这身高倒也正常。
“你身高够用了,我的身高才叫长得惊险。”刘武灵在前面对何卿云道。
刘武灵现在身量极标准。他习武算晚的,但胜在天赋奇高,经谢知礼亲手指导后能与自小习武的军营中人打个平手。也幸好习武晚,还给身体长的机会,要不然今天和赵煊奕比,就不止“略矮”这么简单了。
显慈在前面手持烛灯引路,烛火发出的光线在显慈手中如一微缩的佛光。他笑呵呵地听后面三个人插科打诨,稳步匀速地向前行进。
走了一会后,显慈停在一面墙前。
“怎么了?”何卿云问。他们三个都把显慈的“散步理由”当笑话听听,一耳带过,他们都不认为大半夜要他们出来只是为了行至一处墙壁前就停驻不前。
显慈并未做解释,他把手持烛灯交给刘武灵,墙壁上的挂壁烛灯被他吹灭,周围的光线暗下里,寂静的幽蓝笼罩下来。
显慈将壁灯横扭,粉砖壁后咔哧咔哧作响,不多时,一道幽邃的密道出现在三人面前。
“这……”
显慈依旧不语,只示意他们前进即可。
这条密道年数不短,只怕夹山禅院建寺不久后就修建了这条密道。修建这道密道所用的,还是当初以尉迟炎武名字命名的武帝砖,这种砖后来由于材料稀缺,后来就统一停产了。
何卿云在这方面的看法相对权威,刘武灵与赵煊奕的眼神在黑暗中交错,最后齐齐落在她身上。
何卿云将武帝砖的来历述说出来,显慈听后也只是点头微笑,不置一词。
“所以要我们来这里干什么?”赵煊奕不解。
密室内部开阔舒朗,有空气流通,隐隐能听到墙壁尽头,隔着哗哗的流水声,似有一个小型瀑布在墙壁之后。
而论装潢,这个密室内简直堪称简陋,除了几把椅子,就是一个梧桐木做的两个十二寸长的架子,上面还有两个细长笔挺的东西,并用红布遮盖住,让外人一见好奇不已。
显慈示意他们三个在两个架子前站成一排,随后自己绕到架子后,与他们三人相对。
“大虞百年间流传的那首童谣还记得吗?”显慈和蔼地问。
何卿云道:“记的。虞地龙兴,烁烁九州;八百豪雄,寂寂启东。萧王赵何,历历王亲;神鹰盘桓,振振皇殷。”
“对。”显慈点头,“今天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这首童谣里隐藏着的东西。”
显慈掀开两张红布,烛火壁灯的照耀下,红布下的东西一瞬间让人震撼到失语。
其中一个是弓。弓身古朴流畅,上边雕刻的线条花纹精美绝伦,弓管上的丝线缠绕紧密,其色泽光鲜,如浸泡在水中。最关键的是这把弓的材料,传说中是用可以治愈各种疾病的“若木”枝干做的,古籍曰:“末有十日,其华照下地”,是太阳也在上栖息的神树。
赵煊奕喃喃道:“大羿弓。赵家先祖赵汤翼的大羿弓!”
相传自那场启东恶战后,赵汤翼战死,这把跟随他的大羿神弓也就随之消失,再无踪迹了。
赵家人世代寻找的开国神器,没想到居然一直在这离涿州不远,小小的夹山寺内!
而另外一个架子上的,是刀。刀尖锋利,光华耀目。背身上似乎还流淌着前人的灵魂,出鞘间仿若有威严神秘的龙吟声,悠长低沉,恰似山中清泉,又似洪钟大吕。刀身上錾刻着两个大字——九州。
显慈道:“‘虞地龙兴,烁烁九州’里的‘九州’可不止指代的九州大地,还指代的这把只有在大虞开国君主——尉迟炎武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强威力的九州刀。”
自此,尉迟炎武的九州刀,何演的朝仪剑,赵汤翼的大羿弓。最初尉迟天下的功臣英魂悉数集结在此。
看着呆愣在原地的三人,显慈缓缓笑起来,“当时启东恶战,尉迟炎武最好的兄弟赵汤翼,和他最爱的人都战死在这里,大羿弓原本已经被折断了。尉迟炎武不想让自己最爱的两个人就这样孤独的死去,于是就把九州刀折断,将其视作自己的半身,在此陪伴他们。”
“本寺初代住持迦娄大师,也是尉迟炎武的追随者,经历过启东之战后,他不愿意再造杀孽,就与尉迟炎武请辞,他自请留在这里,说要在启州守护赵将军与萧娘娘的英魂。”
“这两把神器,就是他在启东战场中找回的,后来本寺承接迦娄大师遗志,三百年间不断寻找材料来修补,最后在本寺上一任住持在任期间,我们修补好了它们。”
显慈顿了顿,转头看向何卿云三人,“夹山寺上下顺承迦娄大师预言,只有当预言里的事情发生,这两样神器才能重新现世。”
“预言?”刘武灵皱眉,“预言里说了什么?”
显慈双手合十,念着:“神器再聚首,群雄逐鹿时。当我看见何丞相的朝仪剑回到启州时,我就知道是时候了。而当我看见你们三个,我就明白这个天下已经到了改换天地的时机。”
“离弦之箭,不可转圜。命运会引导你们到达注定的结局。”
命运?
三个人面面相觑。命运如此虚无缥缈,却又似乎无处不在。
而刘旷、何谧、赵扬三人,作为虞末二十年乱世时期,起义军三大首领,推翻骆楚、收复失地、定乱改革等行为,为后来启明帝一统三国打下坚实基础。
史称“虞末三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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