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阙都事变

大楚熙元元年,七月,历经七姓之乱的中原大地依旧没有恢复生息,被战火席卷波及的百姓在漆黑的焦土中寻找希望的麦苗。他们仰望长空。而灼灼的烈日,炙烤着这片土地的生灵,一年的收成再度毁于战火,很快将会诞生一轮新的饿殍。

何卿云看着眼前的食盒,作为即将被处死的死囚,她保有最后一餐丰富的权利。

馒头,干菜,以及一小壶酒水。就是这些。

“不管怎么说比顿顿泔水一样的稀饭要好很多。”谢知婉如此说着,却并没有打算吃食盒里的东西。

何卿云不语,她刚刚掰开一小块馒头,里面夹着一张纸:

——做好准备,明天离开。

很好,离开的“离”都写错了。

可她又怎么能太过苛责呢,毕竟写下这张纸条的人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

“别担心。”何卿云销毁这张纸条。“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谢知婉直到现在谈起刘武灵还是没什么好气,她道:“指望他来救我,那还不如别救了,我直接去见你爹不是更好。”

“娘你别这样。”何卿云用酒水顺了顺刚刚咽下去的纸。

“你在干嘛?”谢知婉十分敏锐。

“销毁证据。”

“……无用功。”

何卿云懒懒倚在墙上,道:“娘,我一直想问你,你对刘武灵怎么有那么大的敌意,你对王祝都没这样。”

谢知婉直起身子,“你知不知道你在拿刘武灵和谁比?”

“王祝啊,疯子一个。”

“你在拿他和你曾经的未婚夫婿比!”谢知婉气急败坏。

“哦。那又怎样。”

“你们的事我不允许!只要我活着就绝对不允许!”谢知婉郑重地对自己的女儿重申。“你知不知道你如果和他在一起你们一辈子就是被人踩在脚底下任人践踏的命,你让我怎么忍心!”

“哪有那么严重。”

谢知婉见无法说服又转而刁难,“他能给你什么?是光耀的门楣,还是显赫的……”

“好啦娘亲。”何卿云打断道:“这些对现在的我一点用都没有,如果他成功了,那从后天开始我的命都是他给的。”

“你就只认定他一个了?”谢知婉对女儿的态度有些崩溃。

“嘻嘻。倒也没有。”何卿云捧着脸,“如果有一天我遇到更喜欢的人那他就是我的陪嫁侍卫,反正我走到哪里他肯定就会跟到哪里。”

谢知婉面无表情。听上去好像更可怕了。

“不指着他做大将军大英雄了?”

何卿云很平静:“他这种出身,那些人是不会允许的。更何况出了这样的事情。”

“再说吧。如果我们能撑过明天。如果真的会有那一天的话。”她很是洒脱地甩甩手,“到时候摆脱他一个刘小雨①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天意难违。谢知婉对何卿云的天真苦笑。

只怕明天一过,他们二人的命运都会绑定在一起,就像玲珑玉与玄天铁,就算棠丘的战火也无法使其分离。

想要摆脱刘武灵那样的人,哪有那么容易。

**

刘武灵还在演练明天的逃亡路线,他今夜注定无眠。

同样无眠的还有吕文镜。

“老太太年纪这么大了,怎么不回去睡觉,明天还有好一场硬战要打呢。”刘武灵笑着说。

吕文镜冷哼一声,“我睡得着吗?一想到骆玄那个贼人的脸我就睡不着!”

夜色如水,她正身坐在冰冷的石阶上。

她的儿子,镇北军的北营将军死在了虞楚交战中,而在骆玄继任后又先后秘密处死了镇北军的二十几位将领,和平南军大部分将领,实在令人胆寒。

刘武灵默默放下阙都地图,他出身镇北军,从军六年,骆玄的行为岂能不恨。

“迟早有一天,我会杀了他。不止为谢家谢将军,还为我镇北军的将军们。”他对月发誓。

月亮是夜晚的母亲。

徐府自澹州打探的人回来了。探子带回了一个消息。

虽说是驱逐徐氏但其实是另调他地赴任。

徐卓的三个妹妹都不在眼前了,要他继任澹州刺史就是要他把徐氏全府带走,只是一旦将其牵连这场乱战中恐怕很难脱罪。

徐氏的人很讲义气,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他们认为能救出谢府的母女俩以及把徐工星那一队人马护送出城比什么都重要。

而这个探子带回的消息实在来的太及时。这个消息能保证在他们离开阙都后,徐卓会好过很多。

这令刘武灵长舒一口气,他并不想让何卿云母子承太多人情,光是现在这些,就已经够多了。

**

第二日,大典。

典礼的流程繁复非常,骆玄十分重视这个出身王氏又在篡位过程中对他助力极大的皇后。而他们唯一的孩子骆颜,除了人风流了点行事太天真外,其他还是很令他满意的。

骆颜长居阙都,并不常见到他的父亲。而骆玄第一次见到他,只说差强人意,还算是合格的骆家男儿,还说他们长得很相像,比他在西江的兄弟们都要像。

这比直接下令让他当太子还要开心。

他在典礼上看到他在西江的庶母庶弟们,很多兄弟们是跟着父亲在楚州共患难过的,而他之所以能不劳而获的当大楚的太子,多半是因为他有一个出身王氏的母亲。

现在的王氏对大楚有用,可一旦王氏不再有用呢?

他需要更多的,只属于他太子的圣心。

于是当大典中一支箭直射到骆玄的脚下,他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骆颜用身体挡住正在为母亲加冠行礼的父亲,他高喊道:“有刺客!保护陛下!”

现场府兵众多,简直乱作一团。

“近卫!天子的近卫呢?”

除了站在丹陛石阶下首的近卫,其他的禁军都被徐家府兵堵在靠近皇帝的路上。

“你们还不让开!”禁军首领怒吼,“耽误保护陛下,这责任你们担当的起吗?”

徐氏府兵回骂:“你瞎啊!你没看见这里的府兵都是魏大人家的,又不是只有我们一家,你跟我们耍什么威风!”

大典上人数众多,来观礼的达官显贵不乏有多事之人,各家带的府兵一乱,只要徐府稍使手段,那现场的乱子就更大了。

从皇宫朝殿,到春熙大街,调来的军队熙来攘往,不明所以的群众好奇地伸长脖子,向前挤着。

阙都城很久没像今天这样热闹了。

吕老太太射出的那一箭极有水平,可惜还是没直接射在骆玄的身上,她扼腕叹息。

他们今天本不为刺杀骆玄而来,只是为了他的转移注意力,为刘武灵劫狱拖延时间罢了。

昨夜传来的消息不仅救了徐卓,还救了骆玄。

骆玄有治国之能,可以帮助南面的人渡过眼下难关,倘如再度亡君再起战火,受苦受难的只是百姓,是百姓的需要救了他。

吕文镜黑布蒙面,她对跟着她的一小队人道:“我们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不要让骆玄死掉。”

“是!”

**

地牢关口。

刘武灵带领镇北军仅剩能来帮忙的人悄悄潜入了地牢。

没想到大牢里有好几处没有绘出的机关,这些机关一看便是临时装置的,转眼便折了几个兄弟。

“儿子果然斗不过老子啊。”刘武灵肩膀被刀刮下一片肉,他背倚在墙上,喘着粗气暗骂。

“刘参军,我们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这方向已经乱了。”副将撕下衣料,绑住刘武灵血流不止的胳膊。

真是多灾多难的胳膊,刘武灵失笑。

他们闯大狱已经闹出声响来了,要不是牢狱内部构造复杂,他们估计就要全军覆没了。

牢狱幽暗,烛火盈盈,何演当初是按奇门遁甲的方式去设计建造的,没有确切布防图根本没办法出去。

奇门遁甲连你后人都不爱学,何演啊何演,建造这座牢狱的时候可想过你的后人有一天也会被关在这里?

“那是什么?”副将突然眯着眼睛道。

刘武灵抬眼,刚才伤得太疼,居然一下子没注意到,烛光映衬下,一颗极小的贝白色的石子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珍珠?”

“不。”刘武灵撑离墙壁,捡起那枚石子,经仔细辨认后他笑出来:“何家人就是何家人,我就说他何演怎么可能不管他的后人。这是何大小姐给我们的提示。”

“她的那些破石子,我不会认错,快!沿着这条路走!”

大牢监牢按甬道划分,刘武灵沿着散落的白贝石行至右三关口,他看见了个熟人。

“青袖姑姑!”

“武灵!”青袖看见他后便泣涕不止,“武灵,你不要管我们,你一定要把夫人和小姐带走,谢府不能再有人离开了。”

“你说得对青袖姑姑,”刘武灵劈开监牢的锁链,这一个甬道基本都是从谢府押解来的人,“谢府不能再有人离开了,大家要走一起走!”

随刘武灵来的将士跟着他把这一个甬道的监牢统统解开,而刘武灵本人还在找白贝石。

到这里就没有了。

他不甘心地又把左三行,右二、四行翻一遍。

刘武灵的动静闹得那么大,引得牢房里的犯人都知道这是来劫狱,他们把黑脏的双手伸出来,恨不得揪住刘武灵的衣袍,让他把自己带走。

——带我走吧,带我走吧……

——放我出去吧……

刘武灵实在找不到人,他拉住一双伸出来的手,“死囚牢在哪里?即将处死的人在哪里?”

这座监牢里的人并不知道,他摇摇头,连带乱蓬蓬的头发也摇晃着。

一连几个人都是这样,刘武灵反复确认了遍,原来布防图上的死囚位置如今已是一堵巨大的毫无缝隙的黑墙,没有一点死囚牢的影子。

“在后面,在后面……”有人幽幽道。

“谁?”

“在这堵墙的后面。”刘晚走到烛光可视的范围下。

“你……”刘武灵震惊道,“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嘿嘿。”刘晚隔着牢栏傻笑。

真是胡闹!

刘武灵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

**

“这是我画的牢房图,比你手里的那份要详细可信多了。”刘晚努努嘴。

刘武灵暂时没空看,他组织人正要把这堵墙砸开。

他于袖口抽出一封信,“本来这封信我要自己来送,这下你在这,这封信就交给你。”

“我要交给谁?信又写了些什么?”刘晚问。

他道:“给萧姨,写了怎么离开阙都的方法。你带着这封信,等会趁乱出去。你,萧姨,还有武烈不要停留时间太长,直奔启州谷阳。”

刘晚明白事情紧急,闻言立刻把信收好。

“对了,”刘武灵突然想起什么,“你平时比你小姐还滑头,怎么就被抓住了?”

刘晚笑而不语。

笑得太诡异了。刘武灵打个冷战。

“当然是我让她来的。”墙壁那边隐约传来声音。此时黑色巨墙已然豁出一个口子。

刘小雨①:武哥是谷雨出生的所以又叫刘谷雨,云姐给他起了个爱称就是刘小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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