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其实这样的照片家里挺多的,但都被收起来了。”

“因为其他的都是我妈妈的了。”

谢栖把被子扯到头顶,暖和的被窝里像是个小小的山洞,而他们俩是相依偎的幼兽,紧紧地靠在一起。

褚青听着谢栖的声音变得很低,回荡在他耳边,热热的呼吸也烫着他的侧脸。

他们的胳膊也搂在一起,严丝合缝地贴着。

褚青学着谢栖的动作,在他后背上安抚性地拍了拍,就听到他极轻的笑了一声。

然后接着道:“我爸会自己偷偷看,但不怎么让我看。我知道,他看的时候会流眼泪。”

“我只能找到一张她和爸爸的合照,在一个相框里放着,其他的都被爸爸藏得很深。”

“他说,我妈妈之前在化工厂上班,她是会计。”

听到这,褚青轻轻拍着的动作顿了一下。

谢栖也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其实我第一次见到李姨就感觉,她一定是个温柔的妈妈,是吧?”

“嗯。”褚青双手搂上谢栖的脖颈,额头在他下巴上蹭了蹭,钻进他怀里:“分给哥哥,我妈妈也可以像妈妈一样照顾你。”

“好,把我爸也分给你。”

两人低声说着悄悄话,眼皮都越来越沉,褚青的额头抵着谢栖的下巴,最后听他呢喃着说:“差点忘了告诉你,我妈妈叫白华。特别好听吧······”

“是······”

褚青点了点头就睡着了,他念叨起这个名字,从此记下了。

谢准临睡前会来侧卧看一眼,以前谢栖会踢被子,还着凉过几次。

谢准小心的推开门,探头看向床上,被子高高的鼓起了一大团,他知道两个孩子睡觉的时候总是搂得很紧,这样一来谢栖就算想踢被子也踢不开了。

他回到主卧,发现李秀已经睡着了,她两手交叠着搭在胸前,身子侧着,紧挨着床边。

顶上的灯关了,只留了床头柜上的一盏台灯。

谢准刚要躺下,就看到台灯旁放着一杯牛奶,他端起来感到还是温热的。

一口气喝完了后,谢准只感到胸口闷闷的,鼻尖也发酸。

他越来越明白现在的生活,每一天都是来之不易。

但从白华去世的那一天起,死因究竟是什么这个疑问紧紧地缠在他心头。

刚开始他摸不着头脑,悲痛交外还要拉扯谢栖,还得顾着上班,不然连口饭都吃不上。

谢栖还没到一岁的那段时间是最难熬的,谢准只能给邻里邻居的塞钱,拜托她们照顾谢栖。

或者队里的已经成了家的,有家属看不过去,也能帮他带个一天半天的。

谢栖从小长得就好看,那些姨姨奶奶抱着他,经常爱不释手,他也不是个闹人的孩子,嘴里含了奶嘴就安静了,眨着大眼睛,笑嘻嘻的,很讨人喜欢。

后来三岁开始上幼儿园就好多了,谢栖松了口气。可他见缝插针挤出来的时间也实在查不出什么。

但怀疑的种子在他心底深深埋下了,多年间发芽,长大,越来越粗长的藤蔓渐渐裹住了他的整颗心。

而最好的肥料就是他在谢栖能一个人睡觉后的无数个夜晚里独自爬上连港那座算不上高的山坡,看见从化工厂的烟囱口排出的缕缕黑烟。

那一刻他的心像是被命运凌空伸出来的一只手攥住了。

他后知后觉的才感到疼痛,三魂七魄好像都顺着那股股黑烟飘走了,恍然中他好像又看到了白华的笑容,在医院侯产的那一夜,她疼得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滴在他手背上。

“最近医院闹事的人怎么这么多,我一个星期都去三次了。”

“唉,也是奇怪。听说都是一个科室的病人,好像是肿瘤科?”

前几天关安和李秀的对话猛然在他脑海中响起,振聋发聩。

谢准后背一阵发凉,他想站起来,脚下一连打滑了两次。

他捡起地上的石块朝在月光下平静的海面砸去,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悲愤却又无可奈何的怒喊。

谢准一手攥成了拳头,却砸向自己的胸口。

他怎么也没想过,会跟白华生前上班的化工厂有关。

他曾费尽心思跟医院的人周旋,送礼打探消息,还问了那天生产的所有孕妇的家属。

但一点异常都没找到。

谢准甚至还去问了之前给白华做过体检,问诊的医生。

他竟然现在才发现,问题的源头不在医院。

谢准从山上下来就去了墓园。

早就关门了,看守的老大爷也睡着了。

谢准是翻墙进去的,他在一列列冰凉的墓碑中穿行,平日里总是挺直的背塌下来了。

他一步步走到那个贴着白华黑白照片的墓碑前,腿一软就半跪了下来,他头低着,没力气抬起来似的。

“白华······”谢准静静的坐了许久,一开口,眼泪就落了下来。

“对不起。”

谢准泣不成声,整整隔了十余年,他才探知到真相的一角,但其实上千个日夜,近在眼前的罪魁祸首,他竟然毫无察觉。

那样一次奇怪的检查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为什么他没有再慎重一点,再细心一点,而是也没当回事呢?

悔恨排山倒海地淹没了谢准,他匍匐在坚硬的墓碑上,直不起腰来。

滚烫的泪是他的忏悔,像是一场迟来的大雨,冲刷着墓碑。

照片上的白华笑得温婉,月光正好映着她的笑颜,那双柔和的杏眼里一如往日地闪烁着微光。

只是此时那眼神的意味好像变了,多了几分悲悯。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边露出了鱼肚白。

谢准才站起来,他腿都在打摆子,颤颤巍巍地往外走。

他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要把白华身死的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在黑暗中的谢准看着屋顶,久久没能闭上双眼。

他利用工作之便收集和化工厂相关的职员资料,查他们的去处。

谢准翻了很久的资料才发现,在白华去世那一年,有好几个职工离职。

但从那一年之后就几乎没什么异常的人员变动了,可以说是化工厂照常运转了,看不出什么端倪。

但就在去年开始,又有一批员工离职。

谢准的目光在那几个名字上停留了短短的一瞬就猛地想起来,好几个名字他前几天刚刚见过。

就在关安带回来的那群在医院闹事的人的笔录签名上。

谢准心中挨个默念过那几个人名,顺藤摸瓜,他打算去挨个走访一下。

他知道一旦查下去,就很可能没有回头路,但他做不到视而不见。

白华已经枉死了那么多年······

此时的谢准内心无比挣扎,他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找到一条既能保全现在这个拼凑起来的家,还能查到真相大白的法子。

他疲惫地闭上了双眼,日子总得照常过下去,现在化工厂的人还没发现他的调查,就能苟且偷安一刻。

过了没几天,褚青要开家长会,李秀那天正好好去纺织厂拿一批料子回家做,抽不出空来,谢准说自己有空,一到下班的点就往学校里去了。

家长会开得再顺利不过了,只是快到家的时候下起了一场急雨,两人被淋成了落汤鸡。

谢准着急了,一推开家门就拎着褚青往卫生间去,“快把衣服都脱了洗个热水澡,不然感冒了······”

但他没想到一向乖巧听话的褚青竟然挣扎着要往外跑,说不想洗。

谢准半是不解半是生气,强行脱了褚青的外套,“必须得洗,不然这个天感冒了可遭罪了。”

“还可能会发烧。”

谢栖好歹是个练家子,三两下就把褚青的上衣脱干净了,他刚想打开淋浴,就看到了褚青后背前胸上的疤。

他不由得一愣,褚青趁这功夫挣开他跑出去了。

褚青回了侧卧,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谢准手足无措的在卫生间怔了怔,把手里的衣服放进墙角的红盆里泡着,倒上洗衣粉。

谢准大概能猜出来这些疤痕是从哪来的,后悔自己刚才太心急了,没反应过来褚青那么反常。

侧卧的门掩着,谢准在客厅站了一会,转身跑下楼。

他攥着一大把巧克力回来了,走到侧卧门口,敲了敲门。

意料之内的没有回答,谢准正头疼,却发现门没锁,“褚青,是叔叔不对。”

“但叔叔不是故意的,只是怕你感冒。”

“叔叔给你买了巧克力,想拿给你,可以进去吗?”

等了好一会儿,谢准才听到瓮声瓮气的回答:“可以。”

谢准进来了,看着床上的鼓包,把巧克力放在床头柜上,他站在床边弯下腰,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

“褚青,叔叔跟你道歉。”

“是叔叔太心急了。”

“希望你能原谅叔叔。”

他说着把被子掖得更紧了,确保褚青不会冻到才继续道:“那我去给你放热水在浴盆里,等会妈妈回来了再帮你洗,好不好?”

“好。”

听到褚青的这一声回答,谢准才算放下了心。

他没怎么问过李秀过去的事,毕竟一个人带着孩子来到个陌生的地方,难免有些不得已,或者是伤心事。

他自己揣着颗千疮百孔的心活了这些年,更不愿意去撕开别人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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