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隔天,谢栖第一次放学后去六年级的教室门口等着,牵着褚青的手一起回家。

这也是他第一次到了家门口,还没掏钥匙,门就打开了。

以前谢准绝大多数时间是不在家的,更别说掐着点来给他开门了。

李秀围着围裙,伸手接过两人的书包,“快去洗手,马上菜就好了。”

谢栖愣住了,僵硬的点点头,跟着褚青到卫生间去,他用肥皂打了手心一遍,又翻过来洗手背。

他一抬头就看到镜子里,褚青也学着他的动作搓出了一堆泡沫,好像才回过神来。

谢栖皱了皱鼻尖,闻到浓浓的饭菜香气,他看着褚青也洗好了,抬脚往厨房去,“李姨,我来把菜端过去······”

“这刚出锅的,放着我来,别烫着你!”

谢栖动作很麻利,端起来就往外走,“放心吧李姨,这些活我干习惯了的,爸爸说我是家里第二的男子汉,他不在的话,更要好好照顾你和褚青。”

李秀听得一愣,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应了声好,对他笑了笑,才转过身继续翻炒锅里的菜。

谢准没空回来家吃饭,三人在桌前坐下,谢栖看着桌上三个菜,还有个汤,抬头看向李秀道:“姨,这还是头一回我爸不在,我也能在家吃上饭了,还这么香,而且有人一块吃。”

他笑的真诚,李秀听着,眼眶发酸,把那道木耳炒鸡又往他面前推了推,“以后都有了,想吃什么就跟姨说,天天都给你做。”

“谢谢姨!”

褚青看着泛起泪花的李秀,从口袋里摸出了张纸递给她。

这一顿饭三个人吃的都高兴,吃完了谢栖和褚青都抢着要洗碗,李秀没办法,就在门口站着看,“小心别把碗碎了,划着手······”

谢栖扭过头来朝她扬了扬眉,“放心吧姨,我爸天天让我刷,一个碗都没碎过。”

“真棒!”李秀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褚青也举着碗在涮,满手都是洗洁精的泡沫,闻言也把头扭过来了,“我也一个碗都没摔过。”

“哈哈哈······”谢栖笑得腰都弯了,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摸了摸他的脸说:“你也棒!”

厨房收拾干净了,就到了睡午觉的时间,谢栖回了房,在书桌前整理作业,褚青趴在桌子上看着他。

李秀来喊他:“褚青,来睡觉,别打扰你哥······”

谢栖摆了摆手道:“不打扰。”

他蹲下来看着褚青问:“你愿意跟我睡吗?”

褚青点点头,小跑去了主卧,怀里抱着自己的枕头和小被子回来了。

谢栖和李秀相视一眼,都笑了。

谢栖揽着褚青对李秀道:“姨你放心,我肯定照顾好褚青,等睡醒正好带着他上学去,也省的把你吵醒了。”

“他睡觉挺老实的,也不乱动,不会吵到你的。”李秀说完又摸摸褚青的头:“一定要听哥哥的话,知道吗?”

“嗯。”

谢栖一上床,褚青就瞪着大眼睛看着他,谢栖躺下来,把被子扯好,两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个头在外面。

“睡吧,我定了闹钟,两点钟喊你起来。”

“好。”褚青还不闭上眼,他紧贴着床边,和谢栖中间空的位置还能睡下一个他。

“过来点,你这样一翻身就掉下去了。”

“我不翻身。”

谢栖:“······”

“过来,忘了要听哥哥的话了吗?”谢栖只好一只手拽着他的袖子道:“怎么这么闷,不爱说话,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

褚青被拽着才过来了,眼睛还一眨不眨的盯着谢栖看。

“你还没喊过我哥呢,不好意思吗?”谢栖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的脸也好软,不过不能让别人捏知道吗?”

“除了我和爸爸,还有李姨,别人这样就是欺负你,你要躲开,或者跟老师说,来找我也行,我帮你揍他。”

谢栖又摸了摸他的头,絮絮叨叨的说,他第一次当哥哥,这样有个跟屁虫似的弟弟的感觉很新奇,褚青比他矮了整整一个头,人还瘦,天天瞪着又大又亮的眼睛,满含信任的看着他。

“下午放学我带你去代销店,你挑两个想吃的零食,我来付钱,然后你喊我声哥,行不?”

谢栖抓心挠肺的,看着褚青就要开口,怕他拒绝,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就这样说好了!要睡觉了,不能说话了!”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还把被子高高扯起来,完全遮住脸。

褚青笑了,这还是他来到连港以后第一次笑,不过没出声。

其实他就是想喊哥哥的。

现在的生活跟他从前的那些日子比起来,住进谢家后的每一天像是一戳就破的泡沫,是他的一场美梦。

这是他曾经想也不敢想的。

在宜州老家,虽然他也有一个房间,但大多数时候李秀都会来和他一起睡,因为她不想和褚平待在一间房里。

或者说不敢。

褚平回到家都是酒气醺醺的,人也不大清醒,一进家门就开始骂。

骂李秀没用,说娶了她自己的生意黄了,还要多养两张嘴,他连烟都快抽不起了。

他口中的生意不过是摆摊卖些零碎东西,自己还不上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帐算不清,有人来赊东西他也拉不下来脸拒绝,那点从家里要出来的本金很快就被败光了。

家里为了让他好好过日子,又从他亲姐姐褚思那里借来一笔钱,给他说媒,娶了个老婆,也就是李秀。

工作也给他找了,还是花钱托的关系,在厂里,虽然辛苦点,但是工资不低,还稳定,离家近。

褚平干了几天就不去了,说李秀一个人干就够了,自己是大老板的命,要做生意。

但他干什么都不认真,也没那个头脑和本事,做一笔赔一笔,直到李秀怀了孕他也一直这样,还开始酗酒,说都是李秀挡了他的财运,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都是扫把星。

褚青从小到大没见过褚平一次好脸色,李秀总是跟他说,听见爸爸砸门的声音就赶紧回到自己屋里,千万不能出来。

褚青被褚平打过很多顿,大多是李秀不在家的时候。

打的最狠的一次是在褚青三年级的时候,他放学回来发现家里没人,就放下书包去了卫生间。

他还没出来就听到褚平回来的声音,摔摔打打的,他一推开门就看到褚平把自己带回来的奖状扔进垃圾桶里。

褚青也不在意,反正他拿的奖状多了,就拎起书包朝房间走。褚平身上烟味和酒味混在一起,他不爱洗澡。

褚青从卫生间到的卧室要经过客厅,一靠近褚平他就闻到那股难以忍受的臭味,就捂了下鼻子。

褚平那天又赌输了,心里正憋着火,瞥见褚青这动作一下就怒了,抄起啤酒瓶就朝他砸去,正中他肩头。

褚青没躲开,被砸趴下了,啤酒瓶碎了一地,他爬起来的时候手心又被碎碴子割的满是血。

他平静站起来,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褚平。

“没良心的东西,哑了吗?看到你爹回来了都不知道喊一声?”

“还捂鼻子?老子当初就应该一出生就把你扔粪坑里,臭死你!”

“天天也不知道在学校里学了什么玩意,我看你趁早别上了,浪费钱。进不了厂先去捡垃圾,能赚一点是一点,别长了张嘴就知道吃。”

褚平说话的时候唾沫星子一直往外喷,褚青一步步朝他走来。

褚平拧着眉头,看着越来越近的褚青,抬起脚想踹他。

但这回褚青抢了先,他拿起地上的啤酒瓶,举起来猛地朝褚平头上砸去。

褚平被砸懵了,直到额头流下来两行血才反应过来,他抬手一抹,掌心都是血。

他爆了句粗口,朝褚青胸口就是一脚,把他踹飞摔在墙边。

褚青爬起来一次又摔倒了,他第二次爬起来,摸到地上一块碎玻璃,攥在掌心,又朝褚平冲过去。

褚平冲到厨房,拿了把砍骨头的刀出来,“你这白眼狼,看我今天就宰了你!”

刀落下之前,李秀回来了,她惊叫了一声,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身上,还有地上桌子上,到处都是血。

褚青看着谢栖颤动的长睫,闭上了眼。

他再也不会回去了,过去已经永远成为过去了。

谢栖等了好一会才睁开眼,看着睡熟了的褚青,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那是笑起来会有两个凹陷下去的小坑的地方,他希望褚青能多笑笑,不然那么小一个孩子,总是看起来有心事似的。

谢栖记得清楚,褚青刚转学来的时候都没有人会欺负他,哪怕言语上的都没有过,更别说像今天这样的了。

褚青虽然小,但很懂事,谢栖知道他不会表现出来什么,但心里肯定免不了委屈又难受。

晚上他还主动下厨做了顿饭,一直都乐呵呵的。他都这样了,谢栖一个做哥哥的更不能挂脸了。

可终究是按捺不下去,心疼、难受,还有无能为力和疲惫。太多感受呼啸着蜂拥而至,几乎要把谢栖淹没。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跑出来,看着这片毁了他们原本日复一日的安稳生活的海面。

谢栖坐了很久,最后把脸埋了下去,再抬头的时候,眼角被月光映得亮晶晶的。

回去的时候他又把车骑得飞快,还放开了车把,扬起双臂感受着夜风从他身上穿过的凉爽,也一点点吹干了他脸上的泪痕。

一进家门他就把鞋脱了,踮着脚往卧室去。床上的褚青已经睡着了,不过脸有点红,额头还有汗。

谢栖有些奇怪,心想难道是热的?

风扇呼呼地转着,但窗户没开。

他想可能是褚青不敢用打火机点蚊香,就也把窗户关了,才闷出了汗。

他和褚青都很招蚊子咬,鲜红的疙瘩或者鼓包忍不住一挠就有血丝冒出来。

洗澡的时候谢栖又忍不住开始想关安那番话,他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到现在才终于发现到底哪里不对劲。

关安从不喊关长爸,而且对他的态度好像很复杂,特别是说起多久没见他了的时候,眼神里竟是藏不住的怨······

冲完澡出来,谢栖想去关上厨房的窗户,一抬头就看到又圆又大的月亮,他被煞白的光照得一愣,霎时间反应过来,真正不对劲的地方在于,他曾经一直忽略了的一点。

楼上楼下的住着,他见过关长很多次,谢准经常请他来家里吃饭,因为他就一个人过日子,每次来他也从没空过手,要么提条鱼,买点菜,或者是水果,还会给他和褚青买玩具。

在饭桌上也聊起过,李秀说他还没到四十,下半辈子那么长,怎么不再找个人搭伙过日子。

但关长只摇摇头说算了,不想耽误人家,就岔开话题,说起最近镇上的医院里,总是有人闹事。

李秀后来就再也没问过,从那之后谢栖记住了他的年龄。

而关安说他今年二十八······

谢栖猛然意识到这一点,手一软,窗户没关上,漏进来一阵凉风,吹得他浑身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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