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孙铸文走后,董燕儿和小凤仙携手来到厅堂,看到红袖端坐在椅子上,沉思着什么,神色显得有些凝重。
“红袖姐。”
听到董燕儿的呼唤,红袖收回神思,脸上挂上笑容,冲着她点头,又看向小凤仙,关切道:“小凤仙,你这几日在孙大人那里没有受欺负吧?”
小凤仙摇了摇头,知道红袖这几日辛苦,不想她担心,就笑嘻嘻地回道:“他没有欺负我,还好好吃好喝地供着我,我在他那里住得挺舒服的。”
红袖微笑,“这就好。”
董燕儿见小凤仙突然如此懂事,内心有些欣慰,落座后,她担心地询问:“红袖姐,你和孙大人怎么聊了这么久?他是不是又要你替他做什么事?”
红袖轻叹一声,唇角浮起抹淡淡的苦笑,“他知晓了昨天的事情,以为楚相公对我有意,要我去接近他,获取对他有用的情报。”
红袖昨夜用完晚膳就把自己晚归的原因告诉了董燕儿。董燕儿闻言十分惊愕,“红袖姐,你没有告诉孙大人事实么?”
红袖伸手抚了抚隐隐作疼的额角,有些懊恼道:“他似乎在怀疑我与楚相公有什么关系,为了让他信任我痛恨楚相公,我骗他说楚相公是个衣冠禽兽,对我心怀不轨。”
董燕儿哑然,思考片刻,担忧道:“那红袖姐,你可有拒绝孙大人?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那楚相公城府太深,咱们还是莫要去招惹他了。”
一旁的小凤仙听着两人的对话一头雾水,忍不住插嘴:“红袖姐,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红袖姐和那楚相公牵扯到一块去了?”
“这事儿我晚点和你说,你先别插嘴。”董燕儿瞪了小凤仙一眼,嗔道。
小凤仙被董燕儿斥责了句,不高兴地撅了撅嘴,但也没有反驳。
“红袖姐,你怎么回复孙大人的?”董燕儿又追问了一遍。
红袖放下揉额角的手,不答反问:“燕儿,你可知道崔尚?”说起这个名字时,红袖神色有些无奈。
董燕儿不明白红袖为什么提起不相干的人,“这崔尚不是当朝右相么,我听说在楚相公当上中书令之前,这崔相公一人独大,牢牢把持着相权,连皇帝都忌惮他一二,不过现在楚相公应该压了他一头了吧。”
红袖摇了摇头,又叹一口气,“楚相公的官位再高,终究是寒门出身,而崔相公的背后是崔氏一族,门阀士族屹立百年不倒,皇帝要有所忌惮,忌惮的也不是崔相公本人,而是他背后的门阀士族。如今楚相公成了崔尚的眼中钉,以他一人之力去对抗庞大的族群,会不会犹如蚍蜉撼大树?”红袖神色阴晦难测,“燕儿,比起楚相公,那崔尚更加的不好惹。”
虽然红袖语气很平淡,但董燕儿莫名地感觉红袖似乎有些担心楚云容,“红袖姐为何突然提起崔尚?”她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
红袖定定地看着她,“孙大人的靠山便是崔尚。”
董燕儿惊讶地瞪大双眸,突然明白红袖为何会突然提起崔尚,“孙大人可是将崔相公搬了出来,逼迫你替他去做此事?”
红袖点头,她也没想到孙铸文之所以算计楚云容是受崔尚指使,她被迫知晓了这么多事情,以后要想从中抽身,只怕是难上加难,一不小心还会招来杀身之祸,“燕儿。这些人咱们一个都招惹不起。”迫于威权,红袖只能先做了妥协。她本不想再去招惹楚云容,但为了自己的小命,她不得去招惹一下了,不过不是以她现在的身份。
红袖看了董燕儿和小凤仙一眼,两人脸上皆笼罩着愁雾,犹豫片刻,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们。”
董燕儿和小凤仙齐看向她,几乎是一同开口:“何事?”
红袖手微握抵于唇间,轻咳了下,“我若说,我与楚相公有过一段旧情,你们可信?”
董燕儿和小凤仙两人面面相觑,眼里尽是怀疑之色。
小凤仙先醒过神来,“红袖姐,你在与我们开玩笑?你当初不是否认了与他相识的事,还说他只是长得有些像你认识的人。”
董燕儿也附和道:“是啊,你要是和楚相公是旧情人,他怎么没认出你来,还把事情做得这般绝。”
“我拿这事骗你们作甚。”红袖有些好笑道,想起那段青葱岁月,她内心忽然升起几分怀念,“其实我与他也不算是旧情人,只是见过几面,有过……”红袖顿住,伸出一根纤指,代替了话语,说这些话时她神色有些尴尬,不似以往谈论男人时那般从容坦荡。
董燕儿和小凤仙都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红袖伸出一根手指她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又见红袖神色认真,也就没再怀疑她的话,只是感到惊讶。
小凤仙心中很快接受了这件事,笑嘻嘻地道:“那么楚相公算是你的旧恩客?要是这样的话,不记得也不奇怪,我还以为楚相公不近女色呢,没想到他也会去风月场所。”
红袖唇角微紧,不禁嗔了她一眼,“算起来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没来京城,也没有进百花院,他还是个一贫如洗的书生呢,哪有银子去风花雪月?”
小凤仙喃喃自语道:“这已经是这么久远的事了?那忘了也不稀奇。”说着一脸暧昧地看向红袖,好奇地问:“红袖姐,你那时候怎么和楚相公怎么相识的?又是怎么有过一夜的?后来呢,发生了什么事?”
红袖被她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弄得一个头两个大,“我与他如何有过一夜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嗯,我与他有一个儿子。”
听着红袖云淡清风地说出如此一惊天大消息,董燕儿和小凤仙再次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董燕儿默默地算了下时间,惊愕地抬起头,“红袖姐,楚相公的那个私孩子不会就是你们的儿子吧?”
红袖点了头,“没错,他的确是我的儿子。”
红袖的话仿佛兜头一个炸雷,炸得她们脑子雾蒙蒙的,像是在做梦一般,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匪夷所思的事?
小凤仙内心太过震惊,以至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一次就怀上了,楚相公威武。”
红袖笑容滞了下,美眸掠过无奈之色,这丫头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东西?
董燕儿一巴掌拍向小凤仙的手臂,轻斥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也不看看是什么事,还在这耍嘴皮子,扯什么楚相公威武,压下心头恍惚不真切的感觉,她佯装淡定道:“红袖姐,你是不是打算将此事告诉楚相公了?”
“嗯。”红袖面色凝重道。
小凤仙才安静了片刻就忍不住再次出声,“可是红袖姐,你觉得姐夫肯认你么?”小凤仙心中还有些话不好开口,以楚云容现在的身份,要什么门第的小姐没有,他会不会嫌弃红袖姐的身份?
董燕儿差点忍不住伸手捂住她这没把门的嘴,“哪来什么姐夫?我看红袖姐也不稀罕他认她,只要他肯看红袖姐是他孩子生母的份上,放红袖姐一马,再让红袖姐看看自己的儿子,那就算是他良心发现了。”董燕儿又担心地看向红袖,道:“红袖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可要我陪你去?”
红袖微笑道:“不必了,我自己去便成,至于时间,我再想一想。”
董燕儿的话深得红袖的心,红袖没想与楚云容重续前缘,也不指望孩子能够认她这个亲娘。
红袖在百花院当花魁娘子时,身上有了足够的钱财,那时她曾想过要是他们父子生活依旧艰难,她会与他们相认,但等来的却是楚云容科举中第,被皇帝钦点为探花郎的消息,红袖就打消了去找楚云容的念头,后来他入翰林,仕途一路高升,到最后官拜宰相,红袖都没想到去和他攀关系,这次之所以想坦白身份,是想为自己谋一条生路,还想要见一见儿子。
很奇怪,这十年来红袖忍得住不去见自己的儿子,可自从去了楚云容府邸一趟,听得关于儿子的一些事情,红袖就再也放不开了,她很想见见他。昨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容模糊的儿子依偎在她的怀里,扭糖似的撒娇,然后她们一同用晚膳,她给他夹爱吃的糖醋排骨,可他还没把红烧排骨吃进嘴里,她就醒了。
她独坐在床头,看着映在窗上的那半轮朦胧的月,回忆起梦中那股幸福的感觉,现实的冷清孤寂令她陷入一股沮丧难过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几日后。
红袖的轿子停在了楚云容的宅邸前。
红袖正襟危坐于软榻上,并不急于下去,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微风带着春日的气息拂进轿帘,吹散了她心头的紧张焦虑,她拿起一面雕花小镜,仔仔细细地看自己的妆容,确定端庄得体后,才下了轿子。
红袖从孙铸文那里得知楚云容今日休沐,她算了下时间,恰好楚怀瑜昨日散学,今日他应该也在府中。
红袖站在赫赫门庭前,看着门口那对张牙舞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没由来地想起他当年住的那所破旧屋子,心中感慨万千,若没有深不可测的城府和手段,他又如何能在短短十年里从一名不见经传的寒门书生变成万人之上的宰相。
红袖收起思绪,来到侧门前,犹豫了许久敲响了紧闭的大门,红袖的心跳随着那砰砰的声音加快。
开门的是一童子。红袖上次来是闭着眼被人抬进去的,她也不知道上次开门的是不是这位童子。
童子看着眼前美丽陌生的女子,怔了下,才客气地询问:“请问姑娘找谁?”
红袖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上次给她开门的不是他了,她冲着他盈盈一笑,“我是你们楚相公在姑苏的故人,特地前来拜访他,我名叫桃花,劳烦你帮忙去通传一声。”红袖做不到当着楚云容的面告诉他自己的身份,便决定以这样的方式先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童子有些不知所措,他守门这么久,就没见过有女子来找过他们的大人,“姑娘,请等一下,我这就去禀报。”说完就掩上门,急匆匆地去了。
红袖站在一旁耐心等待,当说起桃花这一名字,红袖心中再一次思绪万千。
桃花这名字是她在姑苏用过的名字,亦不是本名,是海棠坞的院主替她取的,海棠坞里的姑娘们来往于达官贵人,文人墨客举办的各类宴会中,为他们表演歌舞,侑酒助兴,红袖十岁就被卖到海棠坞了,她跟着坞里的姐姐们学着调弦弄管,唱曲跳舞,直在十五岁那一年,她才开始跟着众姐妹出去应局,十六岁那一年,红袖和楚云容相遇,然后有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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