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无奈,她根本不想见昭越,奈何在婚姻之事未解决之前,她还真得哄着昭越的脾性。
明夷洗漱一番后,穿了件月白锦衣,挽着单髻出了门。
屋门外,日头已经老高了,一时恍得明夷睁不开眼。
她抬手遮眼,冷不丁对上昭越的眸子。
昭越立在那爬满嫩绿地锦的月洞门下,他靠着门,双手抱剑,梳着高高的马尾,将他好看的脸面拔高几分,变得朝气蓬勃。
看到明夷出来了,昭越走上前去,他的一腔热忱被明夷脖颈间又添的红痕当头一盆凉水。
明夷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前世又与昭越六载夫妻,不用思考便能品出昭越眸中的意味。
她不经意地挠着脖子,随口诽道:“澧州这个季节就有蚊子了,还是郢都城好。”
明夷漫不经心的谐谑还真叫昭越瞬间解颐。
明夷那般自持之人,又怎会在婚前与人做那样的事了?
昭越瞬间想扇自己一耳光,他怎能这般想明夷了?
昨日夜里,小刘从匪窝回来,带着昭越想要的答案。
土匪交代,真是他们掳走明夷,又在知晓其相国之女的身份后,将其放还。
也证实了是他们屠了玄灵观,找来了解药。
昭越得了满意的回答,回头望着空荡荡的府衙门口,心头一涩。
才这么点时间,明夷也不愿意等他吗?
不过也是,前世他做的事,明夷怪他,情理之中。
旋即又下了决心,这一世,无论如何,他都要护明夷一世。
正想着,许辞盈锤着酸软的胳膊,恹恹地走出府衙大门。
见昭越还在,她愣了一瞬。
昭越走了过来,笑着问她。
“许神医和小满何时认识的?”
辞盈晦涩一笑,黑暗里,昭越不曾注意到她脸上的变化。
“我们相识于三年前,她在……”话到嘴边,她想到什么便咽了下去,转言说:“她救了我一命,我们便认识了。”
许辞盈拧紧眉目,她再是讨厌影盟,也做不出背叛明夷的事。
她很清楚昭越的试探,便将自己是在宣州遇到明夷的事给瞒了下来。
昭越又问:“那许神医一定和小满很要好?”
“是啊,很要好。”许辞盈自小有神童之称,料到昭越接下来要问什么,旋即又补充说:“就算我瞎了眼,可只要明夷在我身边,我便能用呼吸来认出她。”
“这样啊。”话罢,昭越故作关切,“昨夜叫许神医受惊了,不知许神医可记得救你之人长什么模样?”
许辞盈边走边说,她的话音散漫,听不出丝毫扯谎的不安。
“不记得,只知道是个女子,戴着六脚蜘蛛面具。”
……
“昭世子?”
“昭世子?”
“昭世子?”
明夷连唤三声皆得不到昭越回应,便又提高音量,“昭世子?”
昭越回过神来,确认明夷不是昭红雪后,他心情如千年淤河终被疏通般,一朝奔泻,携着轻舟,一日过了万重山。
“无忧他们来了,正在府衙了。”
昭越笑的明朗,伸手要接明夷下阶。明夷并没有搭上去,只自顾着下阶。
昭越并不恼,跟着明夷往外走。
明夷纳闷,“无忧来这里做什么?”
“她是担心你,听到澧州疫病的消息,立马就来寻我了。”昭越推开楼氏祖宅的大门,“如今朝廷赈灾的药和医官都到了,咱们也能启程回京了。”
明夷一讷,“你不是来赈灾的钦差大臣?”
昭越:“是从前的大理寺少卿徐策,他升任兵部侍郎,我是随他来的。”
“徐策?”明夷想到,前一次见他,他还在忙大理寺事务,没想到这才二十几日,他便成了兵部侍郎。
果真是有才华的人到哪里都抢手,徐策这升迁速度,偌大的大燕朝,怕也只有当年的明齐能比了。
府衙门口围着一群官兵,徐策带来的医官正在路边看顾百姓。
明夷发现,昨日宛若死人的百姓,今早竟有不少人已经能坐起来了。
景无忧跑出来,见到明夷的瞬间喜笑颜开,“小满,吓死我们了。你没事吧?”
明夷摇头,“放心吧,无忧,我没事。”
正说着,昭家军叫走昭越。
景无忧便挽着明夷的手走到里面,许辞盈正为病人诊脉,闻声只瞧了她一眼复又收回眼帘。
景无忧拉着明夷入了澧州府大堂。
今日阳光明媚,明夷一眼就瞧见坐在上方的徐策,一身正气,雄姿英发。
绯红的官府落在他身上,竟如朝阳,散着灼目霞光。
徐策瞧见明夷,他走下堂来。
“明二小姐安否?我来之前,明大人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把你平安带回去。”
明夷戏谑道:“我父亲可不像能说出这话的人。”
“真的,我骗你作甚?”徐策伸展腰身,“许是病里多思,他真挺关心你的。”
明齐病了?
可记忆里的明齐身子硬朗,这个时候也不曾生过病,这一世难道又生变故了吗?
明夷没再想这个事,只笑着说:“还未恭喜徐大人高升。”
徐策笑而不语,这个时候,澧州刺史被人搀扶着走过来。
喝了解药,刺史的脸色不再铁青,他道:“这次多亏了明小姐和许神医,若不是她们没日没夜的照看,澧州怕是没人了!”
徐策挑眉,别有用心觑了眼明夷。
杀人不眨眼的昭红雪,这么有爱心?
但听得澧州刺史说:“我已将玄灵观给澧州投毒一事写了奏本,万望徐大人亲自呈给陛下。”
徐策:“赵大人放心,答应你的事,我定能做到。”
适时,搀着澧州刺史的季青说:“玄灵观被土匪屠了个干净,让他们死这么痛快真是不解恨。”
“不知是澧州哪个山头上的好大哥做的事,要我知道我定登门谢他。”
季青说的痛快,刺史肘了下他,“玄灵观可恶,土匪也不是善茬,你怎能与他们同流和污?”
季青这才反应过来,刺史在提醒他,旋即便颤着去看徐策,见徐策眼角始终带着平静的笑,他便松了口气。
几人寒暄完,刺史身子撑不住,被季青扶下去休憩。
明夷找了个理由支走景无忧。
徐策觑着她,“人都走了,你要同我说什么?”
明夷神色淡淡的,“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徐大人感兴趣。”
徐策来了兴致,能让昭红雪这个冷血女人感兴趣的地方,他高低想去瞧瞧。
但听得明夷将蒋明远唤进来,“你留下,等疫病一过,带徐大人去山里看看。”
徐策也不是个急性子,毕竟澧州城的百姓更重要。
……
婚期将近,如今已是二月十五,比预期的回京日子晚了好几日。
第二日,昭越便带着景无忧和明夷离开澧州城。
回去的路上,没什么稀奇事,倒是明夷和景无忧无话不谈,好似回到了当初时光。
再见到郢都城的安定门时,已是二月二十三。
这日天气很晴,当车轱辘停下的那一瞬,明夷掀帘往外看。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马车,连同前世她四次从安定门进京,却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安定门下,明齐消瘦的身影摇摇欲坠。
明夷心下一紧,明齐这是得了什么病?怎成这般模样了?
景无忧先一步下了马车,可当明夷掀开车帘的刹那,她怔住了。
解休就站在车门外,阳光下他明珠风华,朝她伸手。
明夷旋即含媚娇笑,她全然不顾走过来接她的昭越,将手轻轻搭在解休手腕。
解休穿着玄青束身锦衣,在阳光下竟成五彩斑斓的黑。
锦衣光滑,明夷手心暖流淙淙。
将在她二人衣袖相叠的刹那,明夷觉得他和解休之间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化。
这种变化看不出端倪,却又无处不在。
明夷下了车,明齐便走过来了。她收回手,福身行礼,“父亲安。”
明齐对昭越没什么好脸色,“昭世子先回吧,我跟小满有要事相商。”
昭越自知求明夷做妾这事触怒了明齐,索性也不做那碍眼之人。
反正来日方长,他总能讨得老丈人欢心。
只是在离开时,有意无意打量着解休看了几眼。
昭越走开后,明夷便说:“不过二十日,父亲的身子怎如此孱弱?”
明齐摇头,他素爱狐疑的眼神,此刻静水一般,明夷竟觉得,这样的明齐格外顺眼。
“年纪大了,病也就来了。”
“回家吧,给你接风洗尘。”
明夷心下一百个疑问,先前明齐因为她做妾之事已成定局,早生了弃她之心?
这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叫明齐转了性?
明夷一时想不到,便对解休福身行礼,“今日殿下迎我,实乃夷之荣幸,改日定登门谢殿下。”
解休从容而笑,可只有明夷看得出,他不再死气沉沉的眼角。
“有容与二小姐生死之交,谢之一字,太客气了。”
临走时,明齐若有所思觑了眼解休。
明夷还在揣摩明齐这个眼神的意思,一个转身,便瞧见了靖国公夫妇。
今日的虞长至将柳绿穿在身上,杲杲日光下,她面容姣好,笑意盎然,全然不似半老徐娘。
她和景誉站在一起,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还有她们的一对儿女,景无忧和景少商。
听到动静,她们四个抬眼看来。
明夷旋即收回眼帘,却才这一幕太刺眼了。
自己的母亲,成了别人的母亲,静候在城门口,等着别人的女儿回来。
明齐眼底黯然,和明夷一样,这一幕对他太过刺眼。
将在她们收回眼帘的瞬间,景少商声音响亮,唤了声,“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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