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郎骑竹马来(2)

好似梦魇重现。

陈琬琰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最后得知婚约已定,无奈踏上婚车的自己。

“姑娘……?”芷兰见她神色有异,疑心自己说错了什么。

陈琬琰勉力镇定,放下洗脸的巾帕:“拿衣裳过来,我们去见父亲母亲——”

芷兰不明白她为何这般着急,却还是听话地应了一声“好”。

陈琬琰将头发随手挽了个髻,捞起自己常穿的外裳,边套衣袖边步出房门。

她走得飞快,芷兰都差点跟不上。

急匆匆到了父母院中,果见他们已经起床洗漱完毕,坐在厅中议事。

陈琬琰举步踏入,惊到了正与妻子孟氏说着话的陈太傅,手中茶杯的杯盖划过杯沿,发出“吱——”的一声硌响。

“琬琰?”陈太傅略微诧异地扬眉:“怎起得这般早?”

陈家虽为书香世家,但对女儿也算得上娇惯,不必每日晨昏定省。

“父亲是否要拒绝晋王殿下提亲?”

语气虽是疑问,却带了十足笃定的成分,陈太傅被呛到,不由得咳了咳:

“你从何得知?”

他明明只让芷兰将晋王提亲的消息对女儿瞒一瞒,并未说过自己的打算。

“父亲之前向陛下与太后进言,当以朝臣之女嫁入晋王府,日后诞下子嗣,便可扣其妻儿在京中为质——既如此,晋王向女儿提亲,父亲为何又不愿了?”陈琬琰直接抛出扎心一问。

她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事,陈太傅便气不打一出来:“我有此提议,是希望是朝臣之女嫁入晋王府,能对晋王形成掣肘,可他向你提亲,分明是为报复我平日里与他作对——你若嫁去,哪得安宁?此事为父已经想好,陆尚书之子陆怀瑾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心地纯善,会是你的良配,我将以陈陆两家早有意给你们定亲为由,婉拒晋王提亲。”

“知人知面不知心,父亲如何就能肯定陆怀瑾会是女儿良配?”

她这明显话里有话,陈太傅闻言疑惑:“怎么?你听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

陈琬琰思虑片刻,道:“若我说,陆怀瑾以后会引乱军入城屠杀百姓,女儿就是从那时回来的,父亲信吗?”

陈太傅神情愕然,好半晌才迟疑着道:“最近……天气无常,你昨日方从舅舅家回来,舟车劳顿,是否发了噩梦?”

果然,父亲不信。

她明明好端端在床上躺着,醒来却说自己从几年后回来,任谁也不会信。

“琬琰——”孟氏也担忧着开口道:“要不要让你父亲以他的名义延请宫中御医?”

陈太傅三代老臣,有资格请御医。

父母皆是一副担心她身体的样子,像看发癔症之人那般看着她。

“不用……母亲就当女儿做噩梦说了胡话吧。”陈琬琰干脆放弃道。

“还是请人过来看看吧。”陈太傅终究放心不下:“你若不想大动干戈,那就请家里常请的郎中。”

陈琬琰无可奈何地答了一声“好”,与父母说过几句话,便回了自己房间。

重生之说的确匪夷所思,很难叫人相信,连父母都觉得她在发病,旁人只怕会更甚。

而且她要指认尚书之子与乱军勾结,事情若传出去,必然引起轩然大波,打草惊蛇……

如此,劝父亲改变想法这条路当是走不通了。

陈琬琰举着汤匙,面对自己原本喜欢的甜点却吃不下去。

芷兰见状,疑惑道:“姑娘……就这般想嫁晋王?”

陈琬琰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有苦难言的感觉实在憋屈。

芷兰只当自己猜对,宽慰道:“姑娘何需如此着急?拒婚一事,老爷心里也没底,晋王殿下毕竟是当朝辅政亲王,以他平日里的行事做派,哪能容人随便拒亲?”

陈琬琰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谁都以为这辅政亲王的提亲难拒,的确,就连父亲也做此想。

前世陈太傅请来陆家商议,如临大敌,几乎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就怕晋王强势,不容拒亲。

但实际上,陈太傅把拒亲的态度表露以后,晋王便没再纠缠。

陈琬琰还记得,前世自己成婚以后,某次宫中夜宴,她于花木间穿行,突然听到花木另一端晋王与旁人的谈话:

“殿下为何这般轻易就让陈太傅拒绝了提亲?下官还以为……”

之后便听得晋王季明诚笑了一声:“行伍之人,生死不定,本王不想拖累了哪家的女儿,可陛下与太后那边催得紧,本王去提亲又怕对方不敢拒绝,遍观朝臣,唯有陈太傅瞧着硬气些,好在陈太傅最后也顺了本王的意。”

他原就不想成婚,更是把当年提亲被拒一事当做笑谈。

如何指望晋王他自己……

想到这里,陈琬琰突然有某个念头在脑海中隐隐成形。

她思索片刻,取来纸笔,提笔写下请帖,交给芷兰:“送去晋王府。”

芷兰微微诧异。

沅国民风开放,更何况晋王已经向陈琬琰提亲,两人都未成婚,递个请帖倒不算什么。

可在此之前,自家姑娘和晋王并无交集,突然送去请帖,也不知对方会不会应……

“你不想去?”陈琬琰疑惑地问。

“不、不是。”芷兰赶忙摇头。

陈琬琰看出她的顾虑,叫她附耳过来,教导了一番。

芷兰听完,迟疑着“啊?”了一声。

“就用陈家的马车去。”陈琬琰嘱咐道:“最好叫旁人知晓,是我给晋王送的请帖。”

芷兰起身时惊得脚下一个趔趄,却还是听话地应了一声:

“哦。”

姑娘自从今日醒来以后,行事就愈发诡异,不过这些事显然不需要她来置喙。

芷兰乘车来到晋王府,王府的守卫果然都一副见鬼的表情。

陈太傅与晋王共辅国政,在朝堂上政见不合之事常有,每每争得面红耳赤。

在今日之前,陈家的马车根本不可能往晋王府来。

芷兰递上请帖,守卫礼貌道:“请稍待片刻,我去禀明殿下——”

“我家姑娘说,请帖既已送出,应与不应,全在殿下自己,她明日会在约定的地方等,到时是否见到殿下,自然就知道了殿下的决定,不必回消息。”芷兰说完,略施一礼,便转身离开。

守卫阻拦不及,又不敢怠慢,只好进府将请帖交给崔峰。

崔峰是晋王家臣,随晋王南征北战多年,已得将军军衔。

“崔将军,”守卫疑惑地问:“这请帖还要交给殿下么?”

“你刚才说,送请帖的人乘陈府的马车来的?”

“是。”

“如此大张旗鼓,自然是得交的,不然也说不过去。”崔峰挥手让守卫退下,带着请帖找到季明诚。

季明诚站在架前,将手里的书放下:“陈姑娘送来的?”

“是,来人还说陈姑娘明日会在约定的地方等,应与不应全在殿下自己,不必回消息。”

季明诚微微挑眉,接过请帖打开,只见一列秀美的字迹:三月三日,请到澄明水榭一叙。

澄明水榭在国都旭京城郊外,建于河道之上,时人常在那里举办诗会、观赏美景。

临近上巳节,河道两旁百花盛放,青年男女皆乘船顺游玩欣赏,不怎么往水榭上去,倒的确适合议事。

可……陈琬琰定的正是上巳节。

青年男女结伴出游之日,难免让人多想。

崔峰的视线在日期上停顿片刻,不自然地咳了咳:“殿下去吗?”

“去吧,听听她想说什么。”季明诚漫不经心地道,仿佛只是随意应了一个约,不觉得此事有什么别的意味。

“那……属下帮殿下准备衣裳?”

季明诚“嗯”了一声。

三月初三,游人如织,河道上观赏百花的行船甚多,附庸风雅的世家子弟站在船头吟诗助兴。

行船靠近澄明水榭,一位白衣翩翩佳公子立于其上,分外惹眼。

众人往那位公子处看去时,差点惊掉下巴。

当朝辅政亲王,战场上的煞神……竟在上巳节这天穿白衣于澄明水榭上等人?!

简直匪夷所思。

季明诚望着船上众人纷纷对自己行注目礼,终于察觉到自己今日的气质微有不同。

他低头看了看衣裳,疑惑地问崔峰:“为何给我准备这一身?”

“啊?”崔峰不解:“殿下今日是与陈姑娘见面,又不是同朝臣议事,不该……显得亲和一点么?”

“……”

季明诚不由得默默地想,难道平日里的自己,很面目可憎?

澄明水榭上,突然出现撑伞女子的曼妙身影。

陈琬琰向来守时,一般都会提前到达约定地点,但今日到时,才发现季明诚来得比自己更早。

武将最忌贻误战机,他的确不会是个不守时的人,如此一想倒也了然。

陈琬琰把伞交给芷兰,独自走上前去,对季明诚屈膝一礼。

季明诚也颔首致意。

他本就容貌俊美,今日这身白衣更是将他衬得芝兰玉树,但因多年军旅生涯的经历,比之文雅的世家公子又多了几分武将的英气。

陈琬琰示意二人走到水榭靠近河道那边,距王府护卫和自己婢女稍远些的地方。

季明诚只当她想跟自己单独谈话,举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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