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郎骑竹马来(6)

“恭贺皇叔与皇婶新婚大喜——”少帝举杯庆贺道。

“谢陛下。”陈琬琰随之拿起酒觞。

“谢陛下。”季明诚举杯的手顿了顿,等了一会儿,果见太后凉凉瞥向少帝。

“陛下待会儿还要处理政事。”

少帝尚未及冠,饮酒一事被太后管得甚严,只得讪讪放下酒觞,拿起茶杯道:“朕以茶代酒,敬皇叔皇婶。”

这样子倒的确像个活泼的少年人。

陈琬琰莞尔一笑,以袖掩面,饮下杯中酒。

众人举筷开始用膳。

少帝拢了拢袖子,状似无意地问道:“趁着春日和煦,皇叔何不带皇婶出门逛逛?”

陈琬琰总觉得少帝话里有话,停箸转头看向晋王。

还未待晋王说些什么,少帝便又补充道:“毕竟日后皇叔要去戍边,想带皇婶出远门可就难了啊。”

虽说让陈琬琰嫁入晋王府是太后极力支持甚至促成的,但将陈太傅的爱女当做政治联姻的工具,少帝内心多少还是有几分歉疚。

日后陈琬琰留在京中为质,想出门的机会只会更少。

还不如趁着现在让二人出去逛逛,也算做出一点补偿。

季明诚坦诚道:“臣平日忙于军务,甚少游山玩水,倒真不知道哪里是好去处。”

“既是带皇婶出门,那自是要问皇婶的意见。”少帝看向陈琬琰:“皇婶想去何处?”

太后慈爱地瞧着儿子,对他处理事情的方式感到满意。

不得不说,陈琬琰还真有想去的地方。

她放下竹箸,假意思索了片刻,展颜道:“妾自小在典籍中看过——大沅西北临海,与多国贸易往来,集市上有许多新奇之物——妾想去那里看看。”

“嗯,西北的确是个游玩的好地方,只不过此去甚远,需要多派些人随行保护。”太后说道。

少帝问季明诚:“皇叔以为呢?”

季明诚看陈琬琰就不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还以为她会说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听陈琬琰说想去西北还有些讶异,经少帝一问才堪堪回神。

“从旭京到西北沿途都有驻军,倒不用怎么担心。”季明诚思索着道:“不过这几年,臣的确没怎么视察西北的军务,是应该去看看。”

“诶——这趟出行是陪皇婶出门游玩,皇叔可不能醉心军务煞了风景。”少帝调侃着提醒。

季明诚应了声“是”。

“行了,快吃饭吧。”太后催促着道。

从殿中出来,陈琬琰同晋王并排走着,觉得自己还是得展示一下贤惠:“我刚才只顾着想去何处游玩,倒忘了西北离京甚远,沿途护卫的事……会叫殿下为难。”

“哪里为难?”

“万一路上有人行刺——”

“我每年都要巡视,若怕人行刺就不出门,还如何管理沅**务?”季明诚嘴角微扬,似乎对她的关心很是受用。

“可以往都是殿下自己去,如今再带上我……定是要多添麻烦的。”

季明诚挑眉道:“只要你听从安排,不过就是出行的队伍里多个人,添不了什么麻烦。”

“什么安排?”

“出门以后,不可离开本王三尺以上的距离。”

“……”不知为何,陈琬琰总觉得对方在逗她。

“若你实在想自己逛逛,记得带上护卫。”晋王总算说了句不那么像逗她的话。

“哦。”陈琬琰乖巧地点点头。

两人年纪明明没差多少岁,但因刚才一问一答的对话,跟在后面的崔峰总有种自家殿下在戏弄女儿的错觉。

啊呸呸呸,殿下与王妃这是琴瑟和鸣——崔峰立马纠正了自己的想法。

出得宫门,上马车之前,季明诚将一名身穿武服的女子叫了过来,对陈琬琰道:“以后就让她跟着你护卫,她叫梅窣。”

梅窣握着剑,向陈琬琰行了一礼,动作很是干净利落。

陈琬琰颔首回礼,转头奇怪地问季明诚:“为何还要单独指派梅姑娘给我做护卫?”

“本王在朝中树敌颇多,应对几个刺客倒不是难事,只是怕连累了你。”季明诚指了指梅窣:“她的武功是最好的。”

陈琬琰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因她没说别的,季明诚勾唇调侃了句:“出行如此麻烦,后悔嫁给本王了?”

“殿下在朝中名声不佳,树敌颇多,对于有刺客这种事,我早猜到了。”她的语气认真,没有半点其他意思,在旁人听起来,却像是在暗讽晋王人缘不好。

季明诚不以为忤,温和道:“出行之前,本王先陪你回趟家,见见父亲母亲吧。”

他思虑周全,陈琬琰没什么好反驳的:“多谢殿□□贴。”

回到家中,告知出行的行程以后,孟氏将辰琬琰拉进室内。

孟氏怕她在路上住不惯,命人收拾了许多东西。

“母亲——”陈琬琰拉着母亲在案边坐下,让对方别忙活了:“我与殿下只是去游玩,自然要轻装简行,不然这么多人带着东西队伍浩浩荡荡的,岂不是明摆着给人当靶子?”

孟氏握住她的手:“你实话告诉我,此次去西北游玩,和你之前提到过的,梦中所见陆怀瑾会引乱军入城的事有关吗?”

陈琬琰不由得愣住。

她没同父母仔细说过那些事,更没说过陆怀瑾所引乱军来自于西北这样的细节,可母亲还是凭着为人母的直觉精准猜到了她的意图。

“没有。”陈琬琰下意识地撒了个谎,她不想让母亲担心。

“那……”孟氏还欲说些什么。

“母亲放心——”陈琬琰赶忙转移话题:“殿下特意给我指派了护卫,是位姑娘,叫梅窣,据说是武功最好的,王府的护卫,你还信不过吗?”

“只有一名护卫?”

“当然还有许多护卫随行,只是我记不住名,总不能跟你一一细说。”陈琬琰尽量轻描淡写。

“护卫是姑娘倒好,若是男子,总不能时时刻刻地跟着你。”孟氏的表情松快些许:“我之前听人讲过,说晋王的卫队中有女子,武功不低……不过总有心思龌龊者,以这几名女子的事来诋毁晋王,说他作风不正。”

“母亲信这些吗?”

孟氏轻声笑道:“不过是些瞧不得女子善武的鼠辈罢了,我朝开国时,旻阳长公主麾下曾有数十万将士,同样男女有别,他们又岂敢说一句不是?”

“旻阳长公主亲平镇北节度使叛乱,朝野上下莫有不服者,他们自然不敢说些什么。”陈琬琰附和道。

孟氏眸仔细瞧着女儿的面庞,未见愁容才略感放心:“晋王对你……应当没有苛待吧?”

“他待女儿很好。”陈琬琰肯定地答道。

“那就好……”孟氏宽慰地点了点头。

陈琬琰骤然想起,前世同陆怀瑾成婚以后,母亲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她自觉隐藏得很好没什么纰漏,母亲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也是说了句“那就好”。

语气和现在完全不同。

她试图隐瞒,母亲也就装出一副被她隐瞒过去的样子,不让她多虑。

陈琬琰忽然觉得心口一疼,又想起前世父母被陆怀瑾所害的事,不由得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重演。

陈琬琰和孟氏在房中叙话,陈太傅不得不在前厅招待季明诚这位新晋女婿。

虽说以往在朝堂上吵架之事都有发生,但如今成了翁婿,多少还是得维持点表面上的平静。

只是这平静维持得实在叫陈太傅难受,虚与委蛇了半个时辰,母女俩总算从房里出来,季明诚也准备带着陈琬琰告辞。

陈太傅倒是希望女儿多留片刻,但考虑到女儿留下晋王也得留宿,只得忍痛让女儿随季明诚回去。

出府门时,陈太傅低声对陈琬琰说了一句:“日后省亲,若无必要,不用叫着他一道过来。”

连称呼都不愿叫,父亲对晋王,着实意见大得很。

陈琬琰笑笑,将这一话题略过去。

上车时,季明诚依旧体贴地扶陈琬琰坐入马车,没有因自己的身份而端半点架子,连陈府的仆从们都觉得夫妻俩的感情可谓羡煞旁人,陈太傅却嫌扎眼。

仿佛季明诚对陈琬琰的种种亲密动作都似猪拱白菜时对他的挑衅。

王府的马车远去以后,孟氏对身旁默默生着闷气的陈丈夫横了一眼:“琬琰婚事和顺,你倒不乐意起来。”

“若琬琰嫁的是别人,那我的确会更乐意些。”陈太傅盯着远去的马车不放。

孟氏朝天翻了个白眼,默默摇头,只当他在说蠢话,转身走进府中。

准备停当,踏上前往西北的行程以后,陈琬琰发现自己遇到了路上的第一个难题——

晕车。

她从小到大出行都是坐马车,但都城道路平缓,城中又不许疾驰,自然不会晕。

如今跋山涉水地赶路,陈琬琰才切实感受到自己的体虚。

从出城到现在,她已经下车吐了三回。

崔峰在一旁瞧着,掰指头算了算自家殿下成婚至今过去的天数,目光从一开始的迷惘到震惊,到最后难以置信地小声嘀咕:“不会吧……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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