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江湖人

噗——,胤祥回头看见笑出了声。

我跟着停了脚,看绮罗的反应,似乎是听得懂话的!

望望我,胤祥忍住笑,示意侍卫放开春花,亲自审问:“春花,你叫春花是吧?”

春花蹲了个福:“回十三爷的话,奴婢春花!”

“认识这个人吗?”胤祥指着廊下的尸身问。

春花摇头:“不认识。”

“那早前见过吗?”

“没有!”

“你连这人是谁都不知道,你就打死了他?”

“回十三爷的话,”春花冷静陈述:“为维护内院女眷名节,《大清律》明文规定对擅闯内宅者,不问名姓打死不究!这个人持刀闯宅,刑律上已判属蓄意,活该打死!”

书念得多,说话子曰诗云,引经据典的妇人不少,但对《大清律》条目如此熟稔的丫头,我还是头一回见,不免打量。

春花的凤眼立在干涸了血迹的脸上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凌厉,青绿色的掐纱袍子只领口刺了一圈如意云纹,头发是最规矩的红绳发辫,没戴花,更没簪金插玉,绿绸裤子没绣花滚边,只黑缎鞋上才刺了朵木槿——春花全身上下,从眼神到穿戴再没一点记忆中的温良娇俏、花红柳绿。

对着理直气壮的春花,胤祥默一刻,方问:“那你有没想过他可能还有同党。你打死了他,还打烂了他的脸,现想追查同党也没法查了。”

“十三爷,口供奴婢确是没办法了,不过若只是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奴婢跟歹人照过面,可以将他画出来。”

“你会画?”胤祥来了兴趣。

“早前学过一点!”

想着绮礼善画,我吩咐:“秦栓儿,拿纸笔来!”

秦栓儿搬来一个茶几,摆上文房,春花就在廊下站着画。

唰唰不过几笔,春花放下笔:“贝勒爷,十三爷,奴婢画好了!”

这么快?

秦栓儿拿起画像,一张类似朝廷海捕公文的写意。

我也和歹人对过脸,不过一眼,我就对上了脑海里的印象:低平扁额,眉毛粗重,嗯 ,还是连头吗?山根塌陷,鼻孔朝天,大嘴厚唇 ,特别是两个招风耳,太形象了。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人的耳朵了,我就没见过这么卷曲的人耳朵。

看胤祥,胤祥点头认可。

“秦栓儿,”我吩咐:“你拿给高福他们瞧瞧!”

秦栓儿拿着画给一应管家侍卫常随瞧过,没人说话,就是没有异议。

高福最后禀告:“爷、十三爷,就是这个人。当时奴才就是看他长得太丑,才查问的!”

我点点头。歹人的头虽是打烂了,但若在场所有人都以为此图相象,就足以证明春花确是画全了歹人的样貌。

一瞥之下,记下歹人的面貌特征,随手画出,即使刑部追凶捕快,也少有这样的本事。

春花一个丫头,很不简单啊!

“春花,”胤祥笑道:“你且先回去洗把脸吧!”

春花福了一福:“奴婢谢十三爷恩典!”

又冲我福了福:“贝勒爷,奴婢告退!”

目送春花的背影消失在照壁,我吩咐:“秦栓儿,秦锁儿,你两个过去瞧瞧。”

“嗻!”两个暗卫答应去了。胤祥转脸问我:“四哥,刚被劫持的就是绮福晋吧?”

我点头:“是的,刚就是绮罗!”

随口吩咐高无庸:“传饭吧!”

“果然绝色!”胤祥赞叹:“就是这么久了,四哥,绮福晋的病还没好吗?瞧着失魂落魄的,好似丢了魂一样。”

过去三个月就没看过诊,能好才怪。

当着满书房的奴才,我没法告诉胤祥琴雅对绮罗的不闻不问,不是闹贼,我今儿都还见她不着。只能拣好的说:“其实已经比早前好多了。“

“十三弟,不瞒你说,端午那日,太医都已摸不到脉了,给她开了独参汤。”

“独参汤?”胤祥脸上露出惊异:“这么严重!”

“是啊!”我忍不住叹息:“我没想到她能缓过来!”

甚至于还貌美如初,活动自如。

胤祥目光打我脸上转到画像:“四哥,春花一个丫头,没想还会画画,还画得这么好!”

我点头:“我也是今儿才知道。”

“春花平常都不画吗?”

见多了后宫的明争暗斗,胤祥觉得春花怀才不展,很不可思议。我也觉得不同寻常,细想了想,想到春花家常绣绷不离手,问胤祥:“替她主子描衣裳手绢荷包花样算不算?”

许是想到绮罗那块秋香软缎,胤祥呵一声笑了。

我想起一事,吩咐高无庸:“将那套《莫愁图》拿来!”

四副美人图挂上,胤祥一眼看出:“四哥,绮礼画的这是——春花?”

“还有春柳!”我接口告诉:“春柳跟春花一样,都是绮罗的陪嫁丫头。我也是绮罗进府后才知道,绮罗跟绮礼的关系比传言更密切。绮礼的美人图都是她两个丫头的影子。”

“那春柳呢?刚怎么没瞧见?”

“还是端午的时候,绮罗曾打算将春花春柳送给绮礼。春柳当天就走了,春花却是不肯,赌咒发誓一辈子伺候绮罗。”

“好忠心的丫头!”胤祥赞叹。

“春花确是很好!”我点头认同:“十三弟,等今儿这事了了,我领你瞧她去!”

绮罗已是我的庶福晋,无可改变,不过春花可以送给胤祥。

胤祥欣然接受:“多谢四哥!”

转念想起绮罗两个陪嫁婆子,才刚只看到金婆子,我问高福:“爷记得你绮主子跟前还有一个徐婆子?”

哪儿去了?

平日紧闭的大门是不是她给开的?

“回爷的话,绮主子跟前的徐嬷嬷今儿早晌往上房告假去郭络罗府给绮三爷送寿礼去了。”

绮罗傻了,哪会想起送寿礼?显见得是她婆子寻个借口出府。

今儿徐婆子一走,我这府里立就闹了歹人持刀劫持绮罗的故事。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俗话说“没有内鬼,不招外贼”。端午前,绮礼可是送了绮罗许多绸缎银两。

“高福,查了你绮主子院里的丫头婆子告假的记录来!”

“嗻!”

……

丢下午饭碗,戴铎进来回禀:“爷,十三爷,奴才们从劫匪随身物件和手脚粗略判断,这是个江湖人。”

“江湖人?”

十三弟跟我对视一眼,双双皱起了眉头。

若只是一般毛贼倒也罢了,江湖人里许多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亡命之徒。

而从这个人跑过几个院子直入绮罗院子看,明显是冲着绮罗去的!

不过不是府里人,我问:“查出是打哪儿进府的吗?”

“回爷的话,隋赫德、常赉等已领护军牵了猎犬,阖府排查!”

“查!”我发了狠心:“一定给爷查明白。”

门户出了这么大一个漏洞,不查明白,我都没法睡觉。

……

“爷,”高福捧来记录:“打三月初八,绮主子进府以来,绮主子院里徐嬷嬷就今日往上房告了一回假。”

五个月就只今天?

“其他人呢?”我追问。

“其他人,回爷的话,春花和金嬷嬷都没有告过假!”

都没出门——“那访客呢?”

“回爷的话,没有访客。”

难道是我想多了,不是内外勾结?

“四哥,”胤祥插口问:“春花、金嬷嬷、徐嬷嬷不是京里人吗?端午,中元都不家去瞧瞧吗?”

我看向高福,高福答应:“回十三爷,春花、金嬷嬷、徐嬷嬷都是京师本地人,家都在京。过去五个月确是都没有告假。”

没有出门,没有访客,更没有请医,绮罗是怎么从鬼门关兜回来的?

我一肚子疑问,等不及吩咐高无庸:“传了秦栓儿来!”

秦栓儿小跑进来:“爷!”

“春花回去后,”我问:“都做什么了?”

妇人遇上今儿这么大的事,都会唧唧喳喳,这便就是线索。

“回爷的话,”秦栓儿回禀:“春花回院后发现金嬷嬷一锅饭都烧糊了,就拣了块锅巴给绮主子吃,自己打水洗地。”

闻言我方想起那一地的血渍脑浆。绮罗院里现就三个丫头婆子,可不得春花帮着洗。

“就这样?”胤祥不信:“春花都没和金嬷嬷说点什么?”

“回十三爷,没有!”秦栓儿非常肯定:“金嬷嬷在厨房洗锅淘米,烧火煮饭。春花和金嬷嬷各忙各的,没有说话!”

胤祥愣怔了一下,服气:“饭煮好了呢?”

“回十三爷的话,饭没煮好,绮主子跟前的徐嬷嬷打外头回来了。金嬷嬷开门瞧见徐嬷嬷带了一篮子的寿面寿桃卤菜,就很高兴,说这下好了,主子午饭有了。”

“金嬷嬷告诉徐嬷嬷说刚来了个毛贼叫春花给打死了。她只顾看热闹,煮糊了锅,误了绮主子的午饭,现厨房还烧着火,可不能再糊了,就回厨房看锅去了。”

胤祥听得目瞪口呆,我也很无语——对于她主子绮罗为人刀架脖子的命悬一线,金婆子竟没一点担心后怕?

还毛贼?

知道一个单枪匹马敢独闯我护军侍卫林立贝勒府的江湖人有多凶残?手上有过多少人命?今儿失手完全是为春花的样貌所欺骗,没作提防。

真正是无知者无畏!

“那个金嬷嬷不说,徐嬷嬷都不问吗?”胤祥十难相信。

“回十三爷,徐嬷嬷确是什么都没问。即便进院瞧到血迹,也只是叫春花摆碗筷伺候绮主子吃寿桃寿面卤菜,自换了衣裳来洗地。直等看到砸坏了的熨斗,徐嬷嬷方抱怨了春花两句。”

“四哥,”胤祥一脸地匪夷所思:“绮福晋胆小,怎么她的丫头婆子怎么一个比一个的胆大心宽?打死人都跟没事人似的?”

确是挺奇怪的!

“还抱怨?春花临危不惧,救了主子,不该嘉奖吗?怎么为一个熨斗还抱怨上了?”胤祥问:“都抱怨什么了?秦栓儿,你继续讲!”

“回十三爷,徐嬷嬷说春花不应该拿熨斗砸人,现熨斗坏了,她还得找人去买。等熨斗买来了,让春花赶紧着做绮主子八月节的衣裳。到日子做不好,她就揭了春花的皮!”

我……

俗话说“锅沿碰马勺”,丫头婆子一个院子住着总少不了拌嘴。

徐婆子面容白净富态,说话不疾不徐,没想看着慈眉善目的一个人背地里这么挑拣春花,简直无理取闹——连使门上买办重买个熨斗都能说嘴。

果然是,我刚想批评“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忽地想到端午时,绮罗使门上买荷包手帕,门上给买了一堆青绿的故事,瞬间明白:墙倒众人推。绮罗一病三个月,上房不闻不问,门上见风使舵,不坑绮罗坑谁?

过去三个月,春花、金嬷嬷、徐嬷嬷的日子想必很不好过。

胤祥不知我府里事,结舌良久,方问:“春花怎么说?”

“春花——”秦栓儿犹豫地住了嘴,眼瞟向我。

我便知道春花的话多半有些妨碍,现当着胤祥,我呵斥:“十三爷不是外人,什么话不能说?”

我都已答应将春花送给胤祥了,还有什么好隐藏的?

“爷,十三爷恕罪,都是奴才糊涂。回十三爷,春花原没怎么说。直等绮主子吃过午饭午睡了,春花和徐嬷嬷、金嬷嬷一处吃饭,才和徐嬷嬷商量说既然要找买办,干脆多买两把布剪,那剪子刃口长,回头拆了,跟匕首差不多,再来贼,她就拿这个扎!”

我听愣:“春花以为贼有同伙,府里侍卫拿不住?”

“回爷的话,徐嬷嬷也这样问。春花说家贼难防。过去三个月,贝勒爷、福晋、李主子去了围场,府里安安静静,太平无事。结果贝勒爷、福晋、李主子回来了,反闹出贼来了。她琢磨这贼闯后院多半不是为财物。”

“又说俗话说‘谋财害命’,这贼既不为谋财,那冒这么大风险闯进来还能为什么?”

“似绮主子院子,平日都关着门,独今天,徐嬷嬷去上房告假给绮三爷送寿礼,才虚掩了门,结果就进了贼,只怕往后类似的事还多着呢!”

春花怀疑上房琴雅谋害绮罗?这贼是琴雅开门揖盗。

“一派胡言!”我气得拍了桌子。

刚戴铎都回了,是江湖人,琴雅一个嫡福晋,即便想弄死绮罗,法子多了,何用买凶杀人,授人以柄?

“四哥,”胤祥劝我:“春花一个丫头,没什么见识,犯不着为她动气!秦栓儿,你先下去!”

“四哥,且先等等,等隋赫德、常赉排查有了结果,自然真相大白!”

……

为弥补选秀时的亏欠,老四将春花送给十三

宫里长大的十三体悟到老四的难言之隐,收了春花,方便老四看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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