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唱完,我招呼绮罗:“过来吃饭!”
戏曲唱词都是才子佳人你侬我侬故事,绮罗少女怀春想嫁个能跟她唱和的才子无可厚非。譬如我痴迷绮罗形容几年,至今都撒不开手。
没想绮罗不止有貌,还精通音律,完美地契合了我对妾侍的想象。
老天护佑,今儿我来了陶家庄,也是绮罗与我情缘深厚,命不该绝。
绮罗放下琵琶,移坐过来。我嗅到她身上那股让我癫狂迷醉的香,连月来为我强压心底的**汹涌勃发——我想她。
眼见绮罗丢下琵琶就抓筷子,高无庸眼疾手快地将酒壶递到绮罗面前:“绮主子,爷同十三爷雪地里跑了一天,您劝爷和十三爷多饮两杯去去寒气!”
不能埋头只顾自己吃!
绮罗望着面前的青花酒壶,双手接过。
和刚刚弹琴时的游刃有余不同,绮罗两只手抱着酒壶斟酒的样子实有点笨拙,倒出来的酒线也是粗粗细细,断断续续,算是没溢出来。
不过斟了两杯酒而已,绮罗鼻尖就见了汗。
绮罗早前多半没怎么斟过酒,我强迫自己分散心神:不然不至于连酒壶都提不利落。
先在太白楼,我就没见绮罗斟酒,不然我不会忽视她这一双手,当场就能认出她来!
呃,我想起来了,绮罗当时裹着披风,一丝不露——待想起上一刻绮罗对着张廷玉、徐本、年羹尧还都是又拉又唱,没一点遮掩,我不免生气:绮罗很知道八旗秀女选秀前不得谈婚论嫁的规矩,有意防范着爷。绮罗自己做了亏心事,心虚,不想给爷知道,进府以来,跟爷装疯卖傻,各种瞎胡闹。
……
作为庶福晋,绮罗伺候我用饭,除了斟酒,还当布菜。
绮罗倒好,高无庸与她一把酒壶,她就抱着酒壶,木头似的,只管斟酒,没一点早前的喜气兴致。
我愈觉生气,但当着胤祥,也都忍住。
热菜上桌,只一碗红烧野兔、一碗干豆角炖腊肉、一盘白菜炖粉条、再一个山鸡锅子——从碗碟到菜面,都粗陋得可怕。
我瞧一圈,勉强夹了一块鸡,没想入口,滋味却是不错,比我府里家常苦哈哈的人参炖鸡好吃多了。
胤祥跟着挟了一刻,随即跟我夸赞:“四哥,这山鸡炖口蘑,味道倒好!
按照常理,这时候只要绮罗顺口接音,直承过去两个月在陶家庄的乐不思蜀,就能暂揭了隐瞒琵琶技艺的尴尬。
胤祥好心,绮罗却是垂着头一声不吭,跟正月十五太白楼一样不接胤祥的茬!
胤祥不以为忤,又换一个话题:“四哥,今年的雪尤其大,先咱们奉旨巡察雪灾时,何曾想到这一出来就是小半个月?”
“原说明儿小年,衙门封印,皇阿玛罢朝,没想今儿遇上这样的大雪,幸而您在这儿有个庄子。不然还不知道今晚落哪儿过夜呢!”
胤祥就差直说我兄弟什么不知道,遇上绮罗弹琵琶完全是偶然,且皇命在身的,满腔心思都在回京过年上,绮罗尽可以放心大胆的邀功请赏。
绮罗闻声就不仅是呆坐,而是连脸都苦了。
我揣度绮罗心思,不外是觉得流年不利,与我不期而遇。
如此给脸不要脸,我再忍不住,立刻言辞敲打:“这就是俗话说的‘人算不如天算’。大雪天,留客天,天留咱们来这儿。幸而祭灶都在傍晚,明儿进京也不耽误。”
任绮罗机关算尽,终还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为爷抓了个正着。
绮罗聪明,就好好想想今夜怎么过吧!
绮罗垂眼听着,不说接话了,压根不出声。
绮罗一声不出,春花面都不露,胤祥待不住,饭后一刻没坐就走了。
高无庸端来热水,拧了热面巾把子递给绮罗:“绮主子?”
“啊——”,为热手巾烫了手的绮罗可算省起她的本分,龇牙咧嘴地倒换着十指将手巾转递给我:“贝勒爷,您净面!”
我淡然接过。
绮罗那双手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没做过活。我喜欢她的手,自然不会挑拣。
看我丢下手巾,高无庸送上镜匣:“绮主子!”
绮罗看镜匣好一刻,方才接受我也需要通头这个事实。打开匣子,摆出镜子。
通过镜子,我看到绮罗抿着嘴,拆开我的辫子绳和金八宝压脚,放到一边,抖散我的发辫,打匣子里拿出木梳,又拉抽屉,发现抽屉里只两套备用的辫子绳和金镶宝、金镶玉压脚,绮罗脸上露出迷惑,探头细瞧匣子……
“绮主子,”高无庸适时提醒:“爷梳头不用桂花油!”
我……
许是想起我早前告诫过她的轮值侍寝不许涂脂抹粉的话,绮罗偷望我脸色,我佯装不知。
绮罗拿梳子给我梳头,力道比高无庸大,一梳子过去,头皮半天都留存着被梳理过的感觉,但得说,舒服!
梳通了头发,绮罗跳动着手指,给我梳辫子,系上辫子绳,金八宝压脚。
当日,我只看到绮罗梳头的背影,今儿,我可算补齐了全程——忆及过往,我郁气上头:即便早前诸多无奈,可打入我府,内帷私下,同床共枕,绮罗什么话不能跟爷说?非得藏着掖着,种种隐瞒。爷待她还不够好吗?
……
放下辫子,意外发生了,绮罗竟然拿两只食指在我头顶俏皮地弹了一下。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这个动作一定是绮罗经常为某个人梳头才养成的。
这个人是谁?我暗自揣度:绮罗鲜与人交,早前在家,除了陪嫁的丫头婆子,就只跟绮礼交好。
是绮礼吗?
绮礼竟然使绮罗替他梳头!
古人云:男女七岁,坐不同席,食不同器。何能梳头结发?
简直岂有此理!
……
绮罗也似呆了一下,小心地望了望我,方才放下梳子:“贝勒爷,好了!”
高无庸送来洗脚盆,这回没用高无庸提点,绮罗主动跪地为我挽裤脚、脱靴、脱袜。雪白的兰花手从我的石青色裤脚摇曳到我的黑色官靴、白色布袜上,一阵紧似一阵的异香直往我鼻子里钻,我使出全身的气力克制自己不去搂抱——在确定绮罗春花是否知道药有毒前,我实不宜轻举妄动。
“主子,”春花端来一只白瓷碗:“您的药。”
绮罗咧了咧嘴,沉默接过碗,一饮而尽。
“主子,您漱口!”春花及时送上漱口水,绮罗就着春花的手饮了连漱了三口,春花方拿过绮罗手里的药碗,转身送来洗脸水。
我见状放了心——既然绮罗春花至今未曾发现麦门冬里的手脚,那这一世都不会再知道。
眼瞅见绮罗放下手巾,我再不忍耐,抬手搂住了她,仿若揽入一怀香华。
三两下扯掉绮罗的灰鼠皮袄、红绫小袄、妃色中衣,露出贴身的玉色肚兜和刺绣的粉白两色折枝牡丹。
绮罗衣裳上的刺绣一贯简洁,这两支牡丹是极其费工的苏绣不说,姿态更似名家笔下的工笔画一般清雅秀致,不同凡俗。
不过微一沉吟,我一把扯开。再精致的肚兜也不及绮罗的软玉温香。
……
巫山雨歇,悠悠回神。抬眼看到绮罗蹙紧的眉头,闭合的双眼,我憋了整晚的火腾地蹿上脑门——府邸妇人无不巴望得爷眷顾,独绮罗做出这幅不情不愿,忍耐形容。
身为爷的庶福晋却不肯服侍爷,我挑起绮罗的下巴:“你于音律甚通,可会唱紫竹调?”
绮罗茫然地点了点头。
呵,抓住绮罗那双手覆到腹下,绮罗惊惶挣扎,我大力按住。
“好好唱,”我吩咐:“一根紫竹直苗苗,送与哥哥做管箫。”
我想她这双手,已经很久了。
绮罗合眼咬紧了牙,一脸的不甘愿。
我禁不住冷笑:“怎么不唱?贱人,跟爷装正经。勾搭野男人时的胆都哪儿去了?”
亏我早前以为她天真,不通人事,什么都由着她,只想着慢慢来。
谁能想到竟然是心怀异心!
绮罗闻声情不自禁地开始发抖。
眼见绮罗不打自招,我薅住她的头发迫她睁眼,恨声责骂:“怎么,跟着爷委屈了,成天摆这半死不活的死人脸给爷看?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舞伎留下的贱种!”
即便生得比常人好些——我丢下绮罗的头发,肆意揉捏她的胸嘲弄:“你以为你脸蛋好,身段好,张廷玉徐本便会娶你?也不细想想,他们的爹娘可会答应?”
真的是想当然。
别说满汉不通婚,即便通婚,但看上个月张廷玉纳妾冲喜就知道,这汉人的规矩可多了,连纳个妾都相看了大半年。
当然年羹尧出生包衣,确是有可能。所以那天绮罗相的其实是年羹尧,张廷玉徐本都只是陪衬。
年羹尧,还有绮礼的账,爷后面再算。
许是被我戳中了隐痛,绮罗终不再装死,喘息道:“贝勒爷的话,句句在理,奴婢不敢驳。只求贝勒爷既往不咎。奴婢犯错在先,眼下却也已遭了报应,因整日价担惊受怕,染了心疾,时日无多。贝勒爷是贵人,没必要与奴婢一般见识!”
绮罗的心疾是我给下的药,根本不是她所说的担惊受怕——事实上自打绮罗离开我的府邸到这陶家庄后,不仅神智复了清明,且每日堆雪人、做冰灯、弹琵琶,开心的很。
当着爷还敢撒谎?
我恨得咬牙:“果然伶牙利齿!□□,可知爷府里惩治□□的法子?”
幽刑。受刑者不仅再不能人道,且名声扫地,万夫所指,生不如死。
绮罗合上眼睛,无视我道:“贝勒爷,抓奸要抓双。何况不洁的名声传出去于爷脸面上也不好看不是?再说奴婢早已知罪,甘心领了爷的罚。爷现管着刑部,大清律还没有一罪二罚的理不是?”
绮罗的话意有所指,我瞬间想到了麦门冬。
但绮罗能打哪儿知道?真若知道,刚刚又何能从容喝药?诸多矛盾,我想不明白。
“说说看,”我想看绮罗能说出什么道道来:“爷怎么罚你了?”
绮罗叹口气:“麦门冬,青仁心!”
真的知道!
我怔住,随即追问:“谁告诉你的?”
“不过看过些医书,碰巧知道罢了。”
绮罗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听得心惊——绮罗为什么会连医书都念?绮罗的先生是绮礼。绮礼是不是也早猜到了我的手脚?只是苦无证据。
即使我为皇子,无故毒杀妾侍,也得蹲宗人府大牢。
绮罗蹙着眉,连续深吸好几口气方道:“贝勒爷的心思奴婢明白,十三爷这是瞧上春花了。春花跟十三爷也算好,奴婢临终前会跟春花提这件事,由不得她不答应。”
绮罗的话似巴掌一样扇在我脸上,扇得我脑门嗡嗡作响。我做梦都没想到绮罗将我的盘算一眼望穿不算,还将计就计地打算就此孤芳无痕飘零去——宁死也不肯服侍爷!
我这辈子再未曾为人,还是一个妇人如此鄙视过!
“你想得倒是明白。只是,爷改主意了,”我放开绮罗:“你是爷的奴才,死活得由爷说了算,若是再这般自作主张,”我拍拍她的脸:“刚才的紫竹调呢,唱。若一定不唱,便使春花来唱!”
刚刚我也回过味来了。先绮罗跟我闹要送春花春柳给绮礼,哪儿是因为吃醋,根本是她自己不甘心归我不算,甚至连丫头也不肯给我——拼着挨板子也坚持把丫头往外送。
所以春柳走了,她不恼,反禁足留下来的春花,不叫她见我。
这一番心计,真是的是将我蒙在鼓里。
不是舍不得春花当通房伺候我吗?再一次地我扯住了绮罗的头发:“唱不唱?”
绮罗的泪自眼角滚了下来,晶莹剔透的,似被剥去了蚌壳保护的珍珠,滚落在枕上,粉身碎骨,化作一滩水渍。
有那么一瞬我甚至都想暂放过她了,绮罗却哽咽开口:“一根紫竹直苗苗……”
我为之一愣,转即气得咬牙——绮罗不是不能低头,放下骄傲,但却是为了一个丫头。感情我这个阿哥,这个爷,在她心里,竟是连个丫头都不如。
好,很好!我发誓我终会教导她知道她自己的本分!
……
后院妇人个个拿老四当宝,结果肌肤相亲两个月,绮罗压根没碰过他,甚至甘愿赴死
老四大破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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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麦门冬,青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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