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时三刻送的药?”对着记录,我疑惑:“高无庸,整一个申时你绮主子不歇午觉,干什么了?”
抱着春花哭吗?
“奴才该死,”高无庸跪地请罪:“都是奴才管领不力,未能及时发现药房徐财运家的给绮主子送药时,以不能辜负爷赐药恩典,减了药性为由,监视绮主子跪伏了两刻钟,直等身上的药都干透了,才披衣起身。”
我……
徐财运家的!
好!好!
反应过来,我恨得咬牙。
绮罗是我枕边人,即便犯错责罚,我都替她存体面,都是在卧房炕上,是为“俯榻”。
责罚也很有分寸,小惩大诫地,就一点子不用药两三天就能自己好的皮外伤!
使药房送药原是使绮罗知道爷家法无情人有情——绮罗犯错,爷会责罚,但责罚之后,她仍是爷的庶福晋,爷照样疼她,赏药疗伤,惦记着她!
再就是借药房走这么一遭,广而告之,爷不纵容绮罗,责了绮罗家法。
没成想这个徐财运家的敢拿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监视主子——谁给她的狗胆?
往前翻记录,细瞧绮罗腊月二十四回府之后的药房送药详情。发现徐财运家的正月十六才开始给绮罗送药,早前都是万全家的。
“为什么换人?”我问高无庸。
迷药事件就是药房换人换出来的故事。
“回爷的话,正月十五福晋诊出喜脉,正月十六耿主子记着早前麻药的事,跟福晋进言说为免药房忙乱,乱中出错,不如单设一处为福晋验方抓药煎药送药,人选就用现在的管事,另提拔副管事署理其他主子的用药。”
“福晋准了耿主子所请,耿主子指了万全家的为送药处副管事,绮主子改由徐财运家的送药。”
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成亲四年,琴雅才怀了这一胎,药房单设一处无可厚非,但送药是件什么了不得的活计吗,万全家的提成副管事,就不能给绮罗送药了,就得换人?
心里嘀咕,面上不露,又往前翻,在满篇的退烧药后,看到了正月初四的记录——和今儿一样的避子汤加红膏药。
我心里一跳。
今儿徐财运家的送药折辱绮罗,那天万全家的呢?
万全家的给绮罗送药,秀英为什么提拔万全家的?
万全家的若早就是秀英的人,秀英干什么在爷才刚杖毙宋保家的和董运来家的时候指心腹给绮罗送药?
该不是万全家的借给绮罗送药,拿绮罗大病一场当作投名状跟琴雅、秀英表忠心吧?
“正月初四,”我问高无庸:“万全家的是怎么伺候你绮主子的?”
高无庸再次磕头请罪:“爷恕罪,都是奴才管领不力,治下奴才冒犯主子!”
很好,太好了,我看着衣袖上的青狐皮出风冷笑:一个月前爷都还穿貂。绮罗有心疾,受不得冷,更耐不了热,卧房里的炕不似别处烧得火热。似爷责绮罗,尚担心她受凉,都在炕头,事后,更是强她出汗。
药房这些奴才,一个一个的敢给主子致病,给爷添乱。
“高无庸,”我问:“可再有其他?”
我记得我去岁就曾令药房给绮罗送过红药膏。夏花还跟我提过绮罗嫌弃药味。
“爷明鉴,让绮主子跪领爷赐药最初是董格格的主意。”
呵,夏花!
“高福,高福!”我叫管家。
“爷!”高福小跑进来:“您吩咐!”
“药房媳妇孙全家的、徐财运家的伺候主子不敬,拖二门外打四十板子。”
自古以来,无论男女,被打板子,都是大庭广众拉下裤子,光屁股打——怕羞?害臊?那就安分守己,不要犯事。
似我府邸,为存体面,一般仆妇都在内院,只小厮长随才在二门外。
孙全家的、徐财运家的居心叵测,以下犯上,爷也不必给她们留体面,直接拖出二门,以儆效尤。
至于夏花,得再等两天,以免人口将她与药房再次关联上。
“嗻!”高福垂首答应
目送高福出门,我方问高无庸:“高无庸,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秋柳早前都没回吗?”
“爷明鉴!”高无庸以头抵地答应。
呵,秋柳!我明白:这是没看到夏花的下场,不死心啊!
……
三刻钟后高福来回:“爷,药房送药媳妇孙全家的、徐财运家的已领爷家法教训。”
“告诉福晋,”掐着腕上的佛珠,我淡然吩咐:“孙全家的、徐财运家的眼里没有主子,着精奇嬷嬷严加声斥。 ”
所谓声斥,就是高声责骂。
麻药事件,爷才刚杖毙了宋保媳妇和董运来媳妇,今儿家法的两个药房媳妇,不是琴雅授意最好,琴雅没必要多心,是的话,正好一起敲打。
正为琴雅怀有身孕,爷才更容不下这种阴谋害人!
没得祸害了孩子!
……
晚饭后我进内院看琴雅。
琴雅一见我便与我请罪:“爷,都是奴才糊涂心思,早前只想着绮妹妹身子怯弱,就没严加教导,纵得她又招爷生气。”
琴雅绝口不提两个药房媳妇,我自也不会提。
“你现怀着身子,”我宽慰琴雅:“安胎要紧,就别操心绮罗了。今儿爷教她一顿鞭子,若就此安静倒也罢了。”
“不安静,”我冷笑:”爷管刑部,有的是手段。终归教她规矩本分,不给你,还有秀英添乱。”
琴雅是我的原配嫡妻,且怀着孩子,我必是要给她承诺,使她安心,不以绮罗,一个妾侍的姿容为念。
秀英,虽跟绮罗一样只是个妾,但她入府在前,且替琴雅管家,宫里府邸都有些口碑,我不想废戮她,起码不能是绮罗这个因头,人前就还得存一份体面。
“爷放心,”琴雅劝慰我:“绮妹妹人聪明,这回领了爷的教训,往后服侍爷必是更为精心。”
眼见琴雅领会了我的意图,我关心问:“今儿感觉怎么样?爷晚饭送的鱼吃着如何?”
……
一夜无话,次日下朝回府,高福来回:“爷,万全家的,昨夜暴毙,徐运财家的今儿早晌失足落井,为人发现时已咽气。”
我了然:两个媳妇抵不过光天化日光屁股受家法的羞耻寻了短——早在我吩咐高福将两人拖出二门时,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没什么好怜悯的。设若正月初四,绮罗高烧死了,谁会怜悯绮罗,怜悯爷?私底下还不定怎么自鸣得意,能瞒过爷的眼睛呢!
“福晋怀有身孕,没得为这些小事操心。高福,”我吩咐:“你回你耿主子,内院名册销了名,再裁了她们的月银粮米也就罢了!”
秀英弄权,也需要敲打……
本想晾绮罗几天,一来给她养伤,毕竟她有心疾,刚又大病过一场,才换了调养医方;二则给她醒醒脑。绮罗固是胆小,畏痛,但冲过去一年宁死也不低头就知道气性有多大。昨儿的屈从主要是被我的声势和鞭笞的疼痛给吓唬住了,必须等她回神冷静下来,前后左右的思忖明白了,依旧归顺爷才是真的驯服,不然都不作数;三则我昨儿才刚教训过她,今儿马上又去瞧她,未免太过抬举,影响责罚效果。
但午饭的酒一上头,我省起昨儿的快意,忍了又忍,终忍不了心底的**,问高无庸:“你绮主子怎么样了?”
高无庸回:“秋柳回爷说绮主子今儿一早往上房与福晋请安回来后和春花说疼,又哭了一场。”
又哭!我听得厌弃,只问:“你绮主子今儿还去上房请安了?”
没借口鞭伤躲懒?
“嗻!”
得到高无庸的肯定答复,我站起身来绮罗院子。
绮罗既能出门请安,自然也能服侍爷枕席。爷瞧她无碍!
绮罗刚躺上床准备午睡,看我进来,缩手缩脚地下地与我问安。我跟绮罗进府当夜一样歪到炕椅上,随口吩咐:“脱衣服!”
一个婢妾认不清自己,敢嫌爷赃,都是爷早前抬举太过,现必是要打头立婢妾规距。
绮罗不敢耽误地脱了衣裳,跪爬上炕,拿出枕下的《秘戏图谱》:“奴婢服侍贝勒爷!”
眼见绮罗身上的伤口都已结痂,且无红肿,我放了心,笑道:“先给爷唱支《紫竹调》!”
……
二月初十,胤禩二十一岁生辰。下朝后我一众兄弟来他府邸喝酒。
绮礼也来了,不是和他的兄弟绮仁、绮义,而是和揆叙、揆方、富尔敦一起。我心里当即咯噔一下。
绮礼现任内阁中书,可查询开朝以来一应的圣旨朱批。
绮礼不可能不知道索额图和明珠的党争。知道,绮礼娶玉容,做了明珠的孙女婿不算,还跟揆叙、揆方、富尔敦同进同出——绮礼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铁了心跟太子对着干啊!
“奴才绮礼给四贝勒请安,四贝勒吉祥!”绮礼一如既往,恭敬地给我请安。
我却不敢掉以轻心。
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绮礼外表彬彬,与人无害。干出来的事——安王岳乐枉诺尼母子案我虽至今没有证据,但去岁绮礼确是曾逼得我阖府斋戒为皇太后万寿祈福,宁寿宫的佛堂现如今都挂着绮罗形容的观音图。
绮礼不止咬人,且行事不能以常理度之,可谓“疯狗”。
今年正月初二,我没许绮罗回娘家,绮罗做低伏小服侍我,想正月初五去喝绮礼喜酒,为我教训一顿炕帚,大病一场。
正月吃年酒,正是各府走动时候,绮礼虽碍于新婚不能出门,他几个兄弟带随从却是无碍,加上他足够有钱,且特舍得给绮罗花,我实不确定绮礼听说了多少。
不过绮礼为绮罗恨我,是一定的了。
似春花恨我,还生出祸害十三弟的主意,绮礼会干出什么,我真拿不准!
再前几日,我又教训了绮罗一顿鞭子,绮礼是否听说我不确定,不过今儿宴后一定会加倍恨我就是了!
“起去!”
我叫起绮礼。
绮礼躬身站起。
立一刻,绮礼见我无话,转对胤祺:“五爷吉祥!”
“绮礼!”胤祺含笑扶起绮礼:“前两日门下给我进了张仇英的仕女图,哪天得闲,你来我府邸,替我瞧瞧!”
“五爷抬举,奴才哪天都得闲!”
“那就明儿吧,明儿你来我府邸!”
……
老五不通汉学,但人情往来,少不了古董字画。绮礼美人图出名前,原是仿古画高手。老五找他鉴定仇英的仕女图,算是找对了人。
……
富贵迷眼,老四府邸的丫头媳妇为求上位,前赴后继。
老四最恨奴才狐假虎威,阳奉阴违,又开杀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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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再见绮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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