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州城南杨氏,其祖杨千水,少有贤名,闻名于诸侯,于成汤年间随主南下,教化蛮子,薅草垦荒,遂定居于此,繁衍生息,杨家世代耕读,不为治国平天下,但求修身齐家,后代集聚一巷,名曰杨家巷。
1
六月的碧落映于莲花池中,田田荷叶间会有鱼儿不时跳出水面,勾起串串水珠,平静的水面就这样被打破。船上的黄发者捕鱼,垂髫者采莲,在悠哉游哉的歌声里满载而归。
云华亲自替展颜梳头,按当地风俗,15岁后的女子要挽髻,未婚女子头发前额要分路,已婚女子不分路,一齐往后梳。
杨天佑一口一个“表嫂”,叫得展颜心里不悦,云华提醒道:“天佑哥,你看我给陆姑娘梳的发髻,好看吗?”杨天佑这才明白他们还未成亲,赶紧道歉。
在这蝉叫蛙鸣声里,展颜和凌无忧已在杨家巷居住了半个月,他们每天都要早起做饭,原因无他,就是为了留在这里,然后寻机会带走云华。云华相对轻松许多,每天做做女红,浇灌花草,还和夫君恩恩爱爱,小日子过得无比滋润。
终有一天,展颜忍不住了,趁杨公子外出,对正在做女红的云华咆哮道:“有没有搞错,我们是客人,哪有要客人做饭的道理?你还有没有一点女主人的自觉?我们没来之前,是谁做的饭?”
“自然是我夫君做饭了。”云华依旧做着手里的活计,并没有把她的抱怨当一回事,扭着腰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
“不是吧!杨公子不仅救你性命,还得伺候你,你也太忘恩负义了吧!”展颜觉得这杨公子真是太倒霉了,救了这么个白眼狼。
“我嫁给他并非只是为报恩,而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他。他在娶我之前就知道我不会做饭,还不是照样娶了我吗?所以他是真心实意对我好。”云华拿起桌上绣好的手绢,“我只要尽我所能,做些手绢拿去集市上卖,就能挣点小钱补贴家用。你说你们俩除了做饭,还能帮什么忙?”
展颜思索一番,觉得她说的在理,那些女子该学的她一样不会,只会舞刀弄剑,“对了,我可以打猎!”
“哟!这倒是厉害,我听闻这山上的野物狡猾的很,你倒是捉一只来啊!”云华轻蔑的一笑,激得展颜立刻上山去捉兔子了。
静观全程的凌无忧突然就笑了,“还是二公主狡猾得厉害,这下可有肉吃了。”
云华清浅一笑,眼中尽是温柔,“我才不稀罕那几口肉。倒是天佑哥需要补身子,我得多做些手绢,去集市买只鸡回来。”
“这事就交给我了,二公主金枝玉叶……”
“这里没有二公主。”云华顿了顿,忽又笑道:“倒是堂堂靖战神,居然肯屈尊去集市买鸡。”
“这里也没有靖战神。”凌无忧将砍好的柴抱进厨房,转身出门去了集市。
展颜回来时,手里提着一只野鸡,小脸灰扑扑的,身上也全是土。
看到她灰头土脸的样子,云华笑了,“去了这么半天就带回一只野鸡,还搞得如此狼狈,要是魔族知道天族战神就这点本事,还不得气死。哈哈哈……”
“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没用任何武器,徒手捉鸡,在树林里还差点迷了路,而且还中了陷阱……你不许笑,再笑我让你好看!”
展颜靠近她,将身上的灰用力一拍,再将沾满灰的手朝她脸上抹去,她赶紧躲开,两人追追打打,闹了半日,那只没有捆绑的野鸡趁机开溜,发现后两人又去捉鸡,弄得满地鸡毛。
“你就不能施个法术,将它定住吗?”
“不能!我蓬莱岛有规矩,不能对没有灵力的生灵使用法术。”
云华知道后,一直担忧的心终于放下来,“这么说,你也不能对我施法术咯!”
凌无忧和杨天佑在半路遇到,一起回到家,见二人全身沾满鸡毛,对一只鸡怒目而视的样子,不由得放声大笑,凌无忧笑得格外大声。
“闭嘴,不许笑!”二女同时脱口而出,眼神也是一样的凌厉,二男顿时闭了嘴。
杨天佑上前替云华整理衣衫,凌无忧也想上前效仿,却被展颜的眼神给制止,两人各自拿着鸡去了厨房。
2
七月,紫藤花缠上木架,密密的花藤可以挡住湛蓝的天空和炽热的阳光。云华就在花架下做女红,展颜和凌无忧吃过早饭就出去了,杨天佑和往常一样去了田里。
她坐累了,起身给花草浇水,看着满园的花草,她感觉自己曾经在天宫的生活只是一场梦,而这里才是真实的生活——自己不再是养尊处优的刁蛮公主,高兴时可以肆无忌惮的笑,生气时可以放肆的斗嘴,不必在意言语是否得体,因为对方都不会放在心上,与她斗嘴最多的自然是展颜,刚才就有一场:
“信不信我把你敲晕,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你绑回天庭?”
“然后我就假装失忆,看你怎么解释。”
展颜一时情急,忘了连城和玄静已经将此事保密,脱口而出道:“我也不解释,让连城去解释好了。”
提到连城,云华比从前平静多了,“既然你们要解除婚约,他为什么要帮你?”
这话堵的展颜心里发慌,云华见她黯然神伤,知道自己失言,宽慰道:“是不是觉得不甘心?我也曾喜欢过他,在他面前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可他依旧不喜欢我,只把我当妹妹。现在我遇见了天佑哥,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其实,你也很幸运啊,遇到我表哥,他对你那么好,你真的不心动吗?”
“我对连城也并非割舍不下,他当着众人的面赢了比武招亲却不娶我,我也就是一时心急才说非他不嫁的,后来仔细一想,他的确是个不错的夫君,就更不想放弃了,之后得知他对我无意,心里也并没有多伤心,解除婚约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至于那个流氓,混蛋,无耻之徒,我才不会喜欢那样花心的人?”
“他若真是流氓,你现在还会是完璧之身吗?”
“他可是喝过花酒的,现在虽然没有沾花惹草,只是因为对我一时兴起,若我稀里糊涂就答应他了,等到哪天他对我失去兴趣,那才可悲呢。”
云华在天宫时对靖战神的风流韵事有所耳闻,但他一向与连城交好,俗话说“人以群分”,连城的品行大家有目共睹,白璧无瑕,圣洁如莲,那么靖战神的品行也不会坏到哪里去,“或许他没遇到你之前是有点花心,但他如果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你,自然就浪子回头了。”
“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真心喜欢我?”展颜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根本无法判断他对她是否真心,只觉得他有时候说话很动听,更加坚信他是个久经风月的老手,所以一直不肯接受他的好,“而且,我师父告诫过我,一个女人凭借美貌获得男人的宠爱,这是不会长久的。”
“陆道君的话有道理。”云华沉思一番,“可如果你一直不回应他,他对你的好感就会渐渐消失,到时候他另觅良缘,岂不真成了你口中的负心汉?”
这些话全被凌无忧听了去。他原本只是路过庭院,听见两人争吵,不想卷入其中,便退到一旁,想等争吵过后再去宽慰,没想到听到这些。他心下顿时明了,她不接受他并非因为连城,而是觉得他花心。知道问题在哪后,心里就有了底。
“这……我……我们之前不是在吵架吗,吵到哪了?”
“我说我要装失忆,让你去解释。”
“这样挺好啊!我今晚就将你带回去,这个时候天帝天后不会发现,我也什么都不用解释了。”经过一番理性的思考后,脑子灵光多了。
之前还在谆谆劝导的云华,瞬间大呵一声“你敢!”
“我怎么不敢了,我就敢!”
“你要是真敢动我,何必等到晚上,现在就可以动手啊!”
展颜正欲挥手,就被凌无忧拦住了,“跟我出去一趟。”
云华刚刚洗完衣服,他们就回来了,凌无忧手里拎着一个大包袱,展颜头上插了好几根簪子。展颜接过凌无忧手里的包袱放到桌上,取出件件新衣给云华看,与其说是展示,不如说是炫耀。
“我郎君给我买了这么多东西,你夫君有给你买吗?哈哈!”展颜玩弄着头上的发簪,得意洋洋的笑着。
云华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旋即笑道:“我在天宫用的东西比你的好百倍千倍,我才不稀罕你这些破玩意!”
“可你现在不在天宫了,穿的衣服却比我这些破玩意还破。”
云华似乎受了刺激,笑容晾在脸上,似要哭了一般,拂袖离去。
展颜见状,感觉目的已达到一半。她随凌无忧出门时,不知他要做什么,被拉到街上时,他随手卖了些小玩意给她,她不好拒绝,就一一收下了,当他要给她买衣服时,她严词拒绝,“这些钱你还是自己留着去喝花酒吧!”
“不需要了。”凌无忧含情脉脉的看着她,“花钱不过是图个快乐,如今,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所以只要你高兴了,我这钱就花的值了,自然就不需要去喝花酒了。”
展颜不敢全信,试探道:“如果我要这家店里全部的衣服,你买不买?”
“买!”凌无忧毫不犹豫的回答,“只要你高兴,这家店都可以买下来。”
“这就不用了,买衣服就行!”展颜挽着凌无忧的手臂进店,心生一计,她要借此刺激刺激云华,让她不再留恋凡间,早点回天庭。
杨公子劳作一天归来,饭桌上,云华一直沉着脸,饭吃到一半就走了,杨天佑紧随其后。
展颜觉得自己的计划凑效了,吃完饭收好碗筷后,准备去劝云华回天庭时,却见云华和杨天佑在房间里耳鬓厮磨,看到杨公子抚摸云华玉体时,展颜只觉心头一阵恶心,捂着胸口离去。
次日,杨公子劳作回来时,手里多了个木盒,云华欢喜的接过,耀武扬威的从展颜面前走过。
凌无忧不明所以,展颜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他听了只觉好笑,“也只有你才能想到这么幼稚的办法,哈哈哈——”这爽朗笑声似飞流直下的瀑布,令人心爽。
但在展颜听来却十分刺耳,“你就别笑了,帮着想想办法啊。”
“我之前只是答应帮你找人,又没有说要帮你把人带回去。”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怎么不帮我?肯定是虚情假意。”展颜不再理他,靠到强边,抬头望天,夕阳残照里,掠过几只孤鸿影。
凌无忧上前俯身,将她困在两臂之间,“小蓝,我对你是否情深,日久必知,就怕你不肯接受我的这番情意。就算你不接受,我也会止不住的对你好。如果我日后另觅良缘,我对你的这番情也是真的,只不过那时,我已不再喜欢你了。”
她心下一惊,想起“女之貌者,何以久之;男之爱者,何以长存”的下一句:韵华易逝,珍惜当下;流光易老,惜取眼前。
就算之后会不再相爱,会相忘于江湖,那又怎样,至少有过这短暂的相遇啊,何不惜取眼前人?
凌无忧转身离去之际,展颜将手环抱于他腰间,他听到了这世上最动听的呼唤,如冰雪初融,如山涧泉水。
“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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