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紫寻哭够了，连小小的啜泣也停下后，紫期才松开她。
“我能够出现，全靠这镯子里残仅的一缕神识，所以我并不能存在太久。”他伸手抚去她脸上的泪痕，声音依旧依旧是温柔的，就像从前那般。
紫寻撇眼看向他的手腕，那镯子上的光已经逐渐变弱，正在消散中。
她一下慌了，忙抓住他的手摇头：“哥，你不能走。”
“傻妹妹，我还会回来的。”紫期冲她笑了起来。
“还会回来？什么时候？”
“等雾见谷那棵月华树开花的时候。”紫期的笑容随着声音的远去逐渐变得模糊，直到光全部消失，直到方渐的容貌回归，直到他晕倒在地。
“雾见谷的……月华树……开花的时候……”紫寻抬头看向远方的天空喃喃低语，“可是，哥哥……雾见谷的月华树……已经开不了花了……”
那棵树……自弥族灭族之日起，就已经死了……
“发生什么事了？”这边厢，方渐慢悠悠转醒过来。
他撑着地面坐起来，只觉得头脑混沌，似乎有一股模糊的记忆挤进了他的脑海里，但等他想要去细细回忆时，却又发现自己什么都记不起来。
一旁的雪儿忙将他扶起来，示意他看周围：“怨气的事已经解决了。”
方渐看了看四周，果然已经看不到半点儿怨气了。
“怎么回事？”他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便又追问起雪儿来。
神族的事情怎可轻易议论，况且还是一个在灭族中死去的神族皇子。
雪儿难以启齿，蹙紧眉头，思虑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了句：“方师兄就别问了。”
而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紫寻，也终于收回视线，转身看向方渐和雪儿：“时间紧迫，我们还是赶紧启程前往陵州吧。”
方渐和雪儿点点头，三人收拾一番继续往陵州去。
越接近陵州地界，紫寻心中就越是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伤痛之感。
她作为沐轻轻在这里长大的记忆，早已经牢牢刻在了脑海里，可如今再回来，这里却已是物是人非……
“轻轻……”方渐将马车远远停在陵州城门口，愣了许久才轻唤马车里的人儿。
紫寻躬身从马车内掀帘出来，眼前的景象令她不由得头皮发麻。
原来那座繁华热闹的城池，如今只剩下寂静萧条。
三人步行进城，城门口无人看守，大门敞开，一眼望进去，长长的天街上无一人行走，只留下人们匆匆离开后的一地狼藉。
两边房屋空荡荡的，不管是茶楼酒馆，还是饭店商铺，统统都门窗紧闭，毫无人烟气息。
“看来都城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方渐眉头紧紧蹙起，不由得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开始提防起四周来，生怕再遇到怨气的突然袭击。
“三位……”正小心翼翼走着，却不知是哪里传来一老翁的声音。
“三位，这边……”循着声源，三人齐唰唰往右前方不远处的一家客栈望去。
只见门缝后面露出小半张脸来，隐隐约约能瞧出是个小老头，他佝偻着身子，对外头的三人说：“三位，这陵州城现下不安全，你们还是快些寻个有结界的庇护之所吧。”
闻言，紫寻又看了眼客栈门口，果然瞧见了一处施加过结界的淡蓝色印迹。
方渐也忙上前一步追问道：“这结界可是九曜派之人所设？”
老头连连点头：“是，是，若不是那几位上仙，我们小老百姓怕是早就没命了。”
“他们现在在何处？”
“这城里不知怎的突然就出现了好多妖物，幸好有上仙啊，他们将那些妖物困在了被大火焚毁的丞相府废墟，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小老头越说越惶恐，到最后竟开始喃喃自语起来，紫寻仔细侧耳倾听，大约能听到这客栈内安置了不少的百姓。
她又打眼四处瞧去，在一些酒楼客栈的门口都发现了结界，看来应该是师叔他们临时应急救人性命所设。
只是，为什么他们会将那些怨气汇集在丞相府废墟呢？
紫寻想起那一日，丞相府被大火吞噬后仅存的一片灰烬，心头便不由得紧紧绞痛了一下。
“轻轻。”方渐回头看向紫寻。
不等他开口，她便提起精神来回他道：“我们快去同他们汇合吧。”
方渐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与雪儿一左一右护着她往丞相府废墟方向赶去。
渐行渐近，大火过后仍未进行整修，只余一片黑漆漆焦土的丞相府残址逐渐出现在三人眼前。
然而令他们震惊的，远远不是那片废墟，而是那被五道大大的引仙符结成的结界死死困于残垣断壁之中的数不清的怨气。
因为引仙符强大的灵力，那些怨气痛苦的在结界中乱撞，试图通过这种方式逃离困境。
结界外，九曜的几位上仙已尽显疲色，很明显他们已经快要支撑不住，想来他们已经用此番方法坚持很久了。
“师父。”
方渐发现自己的师父也在其中，即可担忧想要上前，但还未靠近半步便被一男子紧紧拖住：“师兄不可！”
“放开我！”方渐愤而挥臂，回头却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扬起的拳头这才放了下来，“停云，你也在。”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紫寻也看向那男子，如今的他，眉眼坚毅，身形挺拔，完全褪去了当初那个稚嫩少年的模样。
看到老朋友，紫寻眼中一热，但碍于透露自己身份又得花时间去解释，索性便默不作声停靠在一边静静听他二人说话。
“这是怎么回事？就连师尊他们的引仙符都没办法对付这些怨气了吗？”方渐问。
停云也一副眉头紧皱，担忧地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之前怨气还没有这么多，可前几日不知为何其他地方的怨气也一并朝这里涌了过来，就好像是被什么吸引似的。”
听到这话，紫寻猛然一惊，想到以前那些怨气总是以她为目标，它们渴望她的神之血，难道是因为自己离开神境回到尘世，所以才一路引来这些怨气？
“轻轻，你怎么了？”察觉到她神情的异样，雪儿凑近低声关问。
停云这才注意到跟在方渐身后的两人，见到雪儿，他一时有些诧异，虽然多年不见，可雪儿的模样仍如从前那般，毫无变化。
“雪儿……”他虽然认得她的模样，却仍有些迟疑，不敢贸然上前相认。
听到他唤自己，雪儿抬眸看过去，浅浅一笑：“好久不见。”
闻言，停云这才敢确认是她，“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雪儿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回答的她看向身边的紫寻，眼神似乎是在向她求助。
停云顺着她的视线，也注意到她身旁的女子，一股熟悉的感觉漫上心头：“这位是？”
“她……”方渐正欲回答，却被紫寻抢过话头。
“我是方渐的妹妹。”
“是师兄的妹妹？”停云有些狐疑地看向方渐。
方渐正看着紫寻，纳闷她怎么不说出自己的身份，被停云盯着，他也不好再拆穿，便僵硬地点头应了声：“……是。”
得知她身份后，停云便没有再多想，拉上方渐就往阵法方向去：“师兄，我们去帮师尊和其他师兄师姐的忙。”
被停云这般提醒，紫寻这这才注意到，原来在师尊们身后，还有不少九曜派的弟子也在用灵力帮助支撑引仙符的阵法。
两人前脚刚离开去帮忙，这厢紫寻便听到弦风上神那苍老的声音略带感慨地在身后响起：“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神尊。”紫寻仍是按照沐轻轻的身份尊称他，她有些诧异，“您认得出我？”
弦风上神有些惶恐道：“您身份尊贵，万万不可再如此称呼老朽。”
听到他这番话，但想到以前种种，他似乎早就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现在能轻松认出自己，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她也好再说什么，便只能点了点头。
弦风上神见状，这才长叹一口气，道：“如今的如今的情况确实棘手，但我们总会想到办法解决的，你无须多想。”
闻言，紫寻更是惊讶，他该不会连自己正在想神之血的事情都猜到了吧？
若她现在不是一缕神魂，想要清楚这些怨气不过是弹指间的事情，哪怕用沐轻轻的身份，她也能解决。
可现在，她借用着方韵的身体，为了不伤到方韵，却连半点儿神力都不敢使用……
正寻思着该怎样才能解决眼前这棘手的情况时，突然听见不远处引仙符阵下弟子们一阵骚动，随后，便是方渐的一声：“轻轻小心！”
紫寻抬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看到怨气黑压压的一片，它们冲破了引仙符阵法后直冲她而来。
她来不及避开，尽管有弦风上神护佑，她还是被强大的气流击倒在地。
意识模糊间，紫寻看到无数九曜派弟子被怨气袭击，连几位上仙都没能幸免，她还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遥远的天际飘然飞来。
那如初雪洁白，不染纤尘的身影，那出鞘带光的长剑。
是无妄剑……
是沈长里……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昏厥之前阖上的双眼中，隐约看到，她结阵画符，从一团黑压压的怨气中破开一条路朝自己奔来的画面。
“这一次……你倒是一眼便认出了我……”
紫寻呢喃着，然后陷入了一片幽深的黑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