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师尊请讲,弟子定然在所不辞!”
朝花大典对合欢宗的意义非凡,云锁烟这会儿正沉浸在它即将召开的喜悦中,随口应了一声,完全没有多想。
然而紧接着,在听到宗主下一句话的刹那,她却脸色骤变,猛的抬头瞪大了眼睛——
“烟儿能答应就太好了,此事也并不难办。”宗主柔柔笑道,“只是要你在大典上代替为师出面,对来客们说几句客套话即可……怎么样,是不是简单得很呀?”
云锁烟:“……”
云锁烟:“???!!!”
代替师尊出面?对八方来客说几句客套话?
开什么玩笑!哪有这样的规矩?!
合欢花盛开之际,由合欢宗所举办的朝花大典,说是修真界最为盛大隆重的庆典也不为过,对合欢宗而言意义非凡。
按照惯例,届时的来客都是仙魔两道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宗主需在特意搭建的高台上致辞相迎,再馈赠以枯荣枝培育而出的合欢花,祝各位道友修炼有成,彰显合欢宗作为中立宗门对仙魔两道的友好之意……
可这样难容半点差池的任务,不但被草草总结成了“说几句客套话”,还要不合礼制地安排在一个小小弟子的头上?!
简直是胡闹嘛!
宗主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落地,差点把云锁烟的头发都吓得竖起来。她忙不迭从座位上蹦了起来,满脸写着惊恐,声音打颤:“师尊三思!这这这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宗主镇定自若,又饮下一口热茶,懒洋洋道,“长老们都觉得此举甚佳,你师兄师姐们想必也会很是赞成的,烟儿无需忧心。”
“……”好熟悉的场景。
云锁烟的小脸皱巴起来,双手藏在袖中一通乱绞,忍不住腹诽:上次安排她和琉璃师姐带队探索秘境时也是这样!长老们难道觉得门规是摆设吗?怎么会这么没有立场!
听说别的宗门里,那些师尊啊长老啊都是一个赛一个的古板,怎么到了合欢宗就……
狠狠甩了甩脑袋,把这些大逆不道的杂念清空,云锁烟继续连声推拒,连嗓音都变了几个调,态度万分坚决:
“就算长老们首肯也一样不行!宗门祖制上早就写得清清楚楚,朝花大典必须由宗主出面,礼迎来客、折花相赠,这是从古至今的规矩——师尊,身为一宗之主,您万万不可带头违逆门规,是绝对绝对不能在此事上偷懒的!”
“……”
被最宠爱的小弟子毫不犹豫地揭穿了真实意图,宗主失望地扁扁嘴,一向端庄的面容上多了几分孩子气,竟比先前还要明艳三分,“祖制?祖制算什么?咱们合欢宗修道,最是讲求一个潇洒肆意,就连当初定下规矩的各代祖师都是说着玩玩罢了,谁会真把它当回事呀?”
全宗上下唯一真把祖制门规当回事的云锁烟:“……”
她飞快地翻了个白眼,对宗主的美色不为所动,面无表情道:“这也不是您任性的理由。”
“唔,烟儿真是古板,这模样倒挺像个剑宗弟子了。”
宗主见对方满脸色即是空的表情,不禁摇了摇头,托着腮道:“琉璃说得对,若是日后你和那位关姓小友结为道侣,想必会与她甚是合得来……”
“师尊!”
听到这意有所指的语气,云锁烟立即恼羞成怒,把拳头捏的咔吧咔吧乱响,“琉璃师姐怎么和您也这样胡说!”
“啊呀呀,不小心说漏嘴啦。”
宗主掩唇而笑,毫无诚意地出卖了合欢宗八卦队长温琉璃,假装没看见小弟子一副恨不得把师姐千刀万剐的模样,自顾自道:“算了算了,既然你不同意替为师干完全部的活计,那好歹要把客气话说一说——旁的不必帮忙,只让你到台上随便充充门面即可,折花相送之事仍旧由为师亲自来做,这总可以答应了罢?”
宗主显然深谙“想开窗先掀屋顶”那一套,这会儿率先退了一步,倒叫原本坚决拒绝的云锁烟也有些犹豫起来。
祖制什么的,诚如师尊所言,合欢宗上下一直不怎么看重这些繁文缛节,也就只有半路拜师的云锁烟才会愿意循规蹈矩地做事,多多少少沾染了些关琢玉的严谨板正。
但她心中也知道,师尊多年深居合欢宗,闭门不出,看上去很爱端架子,可实则是因为向来不喜麻烦,当真不愿同那些掌门一来一往虚以委蛇,时刻提防他们无处不在的语言陷阱……
不过,朝花大典毕竟是合欢宗的主场,若换成她一个小辈以礼相迎,想来那些身段颇高的宗主前辈们也不会太过为难,的确会省下许多毫无意义的客套和机锋。
云锁烟蹙眉思考着,神色已经有些迟疑不定起来。
而宗主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动摇,暗暗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茶桌下捞起一只酒壶和两只酒盏,摆在紫砂茶壶边,笑眯眯道:“好啦,烟儿还有很多时间考虑,莫要如此纠结……”
“话说起来,眼下茶也吃够了,这是几年前碰巧得来的特制精酿,不如先陪为师喝一杯再说?”
宗主平素好茶好酒,是合欢宗人尽皆知的事情,这回也并不是头一次邀她作陪共饮了。
云锁烟咬了咬唇,望着那只已经推到自己面前的杯盏,挣扎片刻才终于重新落座,强调道:“弟子酒量不好,只能陪师尊喝一杯哦。”
“嗯,一杯就一杯,”宗主爽快地点头,狡黠地眯起眼睛,“但你可不能临阵脱逃,一定要老老实实地喝完哦。”
……
翌日,巳时三刻,天光大亮。垂落而下的柳枝树影轻轻摇晃,窗外传来一叠声清越的鸟鸣。
一只手扶上身边的床柱,另一只手捂着脑袋,云锁烟慢吞吞地从榻上坐起身来,额角直跳,眼前发晕,直过了半晌才堪堪缓过劲来,神情颇为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也不知道宗主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精酿,酒劲十足。昨夜云锁烟不过刚喝了半杯下肚,便醉得不知今夕何夕,只隐约有些和师尊促膝长谈的印象,后头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再睁眼便是第二日天亮了。
师尊常年不出水阁,是谁把自己送回来的?
她们后来还聊了些什么?
云锁烟皱起眉,瞪着床幔回忆了良久,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只记得师尊在喝酒之前提过,好像是要让自己在朝花大典上代为发言来着……
嗯,师尊说了,她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考虑此事,不急不急。
宿醉方醒,虽然并没有头痛之类的不适感,但却觉得有些疲惫。若非现在已近午时,云锁烟恨不得假装自己从没醒来过,往后一倒继续睡回笼觉。
她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打了个哈欠,不舍地把盖在身上的薄被掀开,正打算去外屋找块点心垫垫肚子时,薄被带起的微风拂过枕边,刚巧将一张纸条吹到半空,顿时吸引了云锁烟的目光。
“咦?”
她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去,把纸条抓下来展开,发现上面居然是温琉璃的笔迹。
——小师妹日安,歇息得如何?昨夜是师尊传我去了趟水阁,把你送回弟子居的,你可真是喝了不少好酒哦。
——啊对,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情:师尊昨晚告诉我,你已经同意在朝花大典上陈辞啦?这可是天大的好差事,恭喜小师妹!我已经把这事告诉了二师兄,二师兄告诉了三师兄,三师兄又告诉了五师姐,五师姐又告诉了……反正大家都知道这个好消息啦!
——最后,大师姐和四师姐说了,近日将命人为小师妹赶制一身大典上合穿的吉服,你喜欢什么布料和纹样呀?今日午时咱们到三师兄那处一块儿用膳,你可要提早想好哟!
云锁烟:“……”
云锁烟:“??!!”
得了好差事的合欢宗小师妹目瞪口呆,手上不自觉一个用劲,差点把纸条直接捏烂。
“已经同意在朝花大典上陈辞”……?
琉璃师姐在说什么?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同意这件事了?
云锁烟脑门上挂满了问号,当即从榻上一跃而起,正欲披上衣服就去隔壁敲温琉璃的房门时,动作却猛的一顿。
等等。
不会吧。
难道是昨天晚上和师尊喝酒的时候,她一醉之下就、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下来了?
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难怪师尊突然拿酒出来,肯定是早就准备了这一手!
云锁烟一边脸色发青,一边回想起往届朝花大典上人山人海的壮观场面,于是脸色更加发青。
大典当日,仙魔两道的宗门都会应邀到场,不止是那些颇有身份的修真界大能,还有数都数不清的各派弟子,到时候齐聚台下,一同把目光盯向自己……
天啊!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抱着手臂打了个哆嗦,云锁烟狠狠咬牙,面目扭曲,准备立刻就去求见宗主——
哪怕是在水阁门口赖地打滚,也要让师尊收回成命!
她三下五除二打理好自己,披上外衫,匆匆几步刚走出房门,却发现门口静静停着一只眼熟的青碧色纸鹤,脚步不由得一滞。
这是……她给商枝的传信符?
云锁烟皱了皱眉,思及先前的不妙预感,只好将心中对于朝花大典的焦灼暂时放下,弯腰捡起纸鹤,展开了那张符纸。
传讯符上闪过一丝微光,寂静片刻后,商枝的声音缓缓响起,语气听上去平淡无波,却字字透出一种令人绝望的哀伤。
“阿烟,你所言不错,悬壶谷此次的确无一人前往玄蛰秘境……”
“因为,就在五日之前,师尊他——”
说到此处,商枝微微哽咽了一下,方才低声道:“已经不幸陨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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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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