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20

鲜钰那口血吐得实在,撒在地上星星点点,朱红如落雪残梅。

离她极近的几位新弟子面面相觑,一言不发地退让到一丈外,皆不想惹祸上身。

齐明既然收了鲜钰为徒,就不会置之不顾。

在厉青凝捏起鲜钰的手腕时,他也抿着唇走上前去,手掌如拂风般微微一转,悬空顿在了鲜钰喉下三寸之处。

厉青凝见他出手,便收手站起,垂着眉眼目光凛凛,居高临下般看着坐在地上的女童。

在旁人眼里,她平日里虽也清冷绝尘,但不至于目带寒意,似暗暗愠怒一般。

鲜钰见状心下暗喜,厉青凝一定是担忧她才露出这样的神色,幸好岛上并无御医,否则厉青凝一开口,定然要兴师动众的。

使不得,使不得,这样也太张扬了些。

齐明半抬手臂,近乎贴在鲜钰脖子上的掌心缓缓往下,自喉下三寸处落至肋下三寸,随之又微聚灵气于掌心,顿在了她的丹田前。

鲜钰微咬下唇,连忙又掩了大半灵海,以免被齐明窥探到其他。

幸而齐明未细看,很快就收了掌。

“如何。”厉青凝淡言。

齐明蹙眉道:“气虚体弱,肝脾抱恙,加之灵海残损已久。取三钱狼魄晶,五两沉心浆,三两龙须果液,加之二两赤鸟骨磨粉,用以药浴半月。”

厉青凝睨了他一眼,微抿朱唇不发一言。

齐明倒吸一口气,挺胸抬头道:“这取药研磨之事,自然是为师亲自来。”

厉青凝微微颔首,方才还似与齐明平起平坐一般,没半点弟子的自觉,如今竟启唇道:“那便劳烦师尊了。”

齐明嘴角似抽搐一般,艰难地挤出一抹笑来,却说不出厉青凝的半句不是。

这两人果真不像是师徒,齐明对上厉青凝时畏畏缩缩的,半点仙长风范也不见了。

鲜钰暗忖,难不成齐明是碍于厉青凝东洲长公主的身份,可这未免也太过了些。

她眸光怯生生的,像被吓着又不敢吭声,过了半晌才小声道:“钰儿来时带了几方药包,待熬好服下就无事了。”

齐明蹙眉,“莫非凡人药草比岛上仙物灵植更好?”

鲜钰闭紧了嘴,小心翼翼抬头看他。

齐明暗暗睨了厉青凝一眼,见她未开口,双手往身后一背,缓缓道:“师尊疼你来不及,万不会害了你,这药浴能健体强身,若是泡浴得当,还能助你修行。”

他话音方落,周围又响起一片惊呼。

不少人朝/鲜钰投去艳羡的目光,像是忘了她刚刚才吐了血一般。

只有风愿眠气得牙痒痒,都是一块儿上岛了,凭甚她就能用药浴,就能在修行上先他人一步。

鲜钰支支吾吾道:“钰儿以为岛、岛上灵植珍贵。”

齐明无奈至极,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厉青凝转身欲走。

他愣了一瞬,鲜钰也甚是不解。

“也好,若服药能缓解半分,你且服药试试。”厉青凝微微侧目,睫如鸦羽轻抖,转而对齐明道:“她一时不能适应岛上灵植,药浴剂量减半为好,汤药也不可贸然停换。”

齐明颔首:“是为师疏忽了。”

鲜钰差点又吐了一回,她怎就忘了厉青凝不吃这一套!

她看厉青凝眸光寒冷,虽未曾怒目横张,可显然已心生不悦。

定然是因她不懂事,未即刻答应用药浴的事,厉青凝气她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

鲜钰又乐又憋闷,莫名有种人生至此足矣的感慨。

厉青凝长袖一甩,侧身时腰肢半扭。她腰身纤纤,那系在墨色锦带上的白玉宫绦随之一荡,险些勾去了鲜钰的魂。

鲜钰直勾勾看着,耳边尽是新弟子们的低语声。

有人道:“长公主和仙长怎……怎这般融洽,不像我和师父,他瞪我一眼我便不敢动了。”

另一人低声笑着道:“众所周知,这已不是长公主头次登岛,长公主总角时就已跟随岛上仙长习术,只是数年过去也不曾有所进展,着实可惜。”

“什么众所周知,我可不知。”

“你不知是你的事。”

鲜钰蹙眉,只一瞬就舒展了眉心,她自然知道厉青凝已登岛多次,可是已厉青凝的悟性,怎会至今也无所突破,难不成她有意隐瞒。

不应该,若是隐瞒,必瞒不过她才是,此事必有蹊跷。

齐明见厉青凝走远,缓缓呼出一口气,垂眸从袖里拿出了一方手绢,抹去了鲜钰嘴角边沾着的零星血迹。

鲜钰受宠若惊,接过了那手绢便道:“多谢师尊。”

“既然如此,药浴仍是要的,戌时记得到淮清阁。”齐明道。

鲜钰颔首答应,待周遭新弟子散去大半,才到外门装模作样地找绒儿煎药。

绒儿未曾听说一星广场的事,她见鲜钰小脸苍白,险些被吓懵了,捏了鲜钰的手又摸了她额头才稍稍定神。

“六姑娘,要不,这仙咱们不修了。”绒儿泪眼婆娑,还哽咽了起来。

鲜钰倒吸了一口气,小声道:“师尊让钰儿从今日起泡药浴,那药浴里放了许多灵植仙物,既能健体,还对修行有利。”

“此话当真?”绒儿愣了一瞬。

“师尊说的自然是真的。”鲜钰道。

绒儿捏起袖口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仙长如此待姑娘,姑娘可莫要辜负了仙长厚望。”

鲜钰:……

虽说这话听着有些古怪,可绒儿总算是没吵着打道回府了。

待到戌时,鲜钰在芳心的指引下去了淮清阁。

淮清阁傍山而立,引山泉入楼,储泉水于楼内灵石铺砌而成的寒池中。

如今已临近秋时,山中本就有些冷,淮清阁背山更凉,还未进阁便已令人感到一阵寒意。

芳心将鲜钰送至阁前便走了,鲜钰独自一人推开了淮清阁的门。

那灵石铺砌的寒池果真没有让人失望,开门那一瞬,充盈的灵气直袭面庞,只踏入一步已觉通体舒畅。

鲜钰心下啧啧感叹,这慰风岛的灵石多如岛上海盐。

寒池里浮着细碎药渣,细看之下应当是狼魄晶与赤鸟骨磨成的粉末。

这药材放都放了,她来都来了,就泡上一泡算了。

刚要脱去外衣,鲜钰忽然想到绒儿应当快要将汤药捧来了。

果真,门嘎吱一声响起,有人缓缓走进。

可是这气息和脚步声,怎是两人的。

再细探,另一人分明是厉青凝。

鲜钰星眸一弯,转身就朝绘了白鹿逐月的屏风走去。

屏风上映着两个人影只隔一尺远,依稀可见身着华服的厉青凝朝绒儿伸出了手。

“此药给本宫即可,你且退下。”厉青凝道。

绒儿诚惶诚恐,连忙低下身把药碗双手奉上。

厉青凝端起那药碗,细观这汤药外状,从颜色上看,这汤药平平无奇。

凑近一闻,味甘带酸,她粗略能说出几味药名来。

“是。”绒儿抿着唇也不敢朝里边望一眼,低着身退至了门外,还将门给掩上了。

厉青凝这才透过屏风朝鲜钰那处看了一眼,只见那瘦小的孩童竟走了过来。

灯影幢幢,恍惚间似又到了梦中。

梦里那红衣人靠在屏风上,衣衫半褪地唤她“殿下”,话音婉转低柔,似成精的狐狸一般。

隔着一道屏风,她也看不清那一侧的人究竟是何模样,只觉得那红衣人的模样定然连半点体统也没有。

下作,且又不安分。

她屹然不动地坐在案前批复公文,耳边是红衣人一声又一声的叫唤。

微微侧头,只见屏风上映着的人影玲珑有致,肩颈如精雕细琢,而此女抵在画布上的细指正不紧不慢地打着圈。

一阵窸窣声响起,屏风木脚下一件红衣陡然落地。

……

厉青凝回过神,蹙眉将此梦抛于脑后。

思及晨时在一星广场,她是有意让鲜钰继续服药的,好找个借口查看她那汤药究竟是什么煎煮而成的。

此事不可大意,兴许与夺舍一事有关。

她特意尾随绒儿而来,在绒儿还未将汤药捧给鲜钰时将其拦下。

眼看着鲜钰愈走愈近,厉青凝连忙将预先备好的玉瓶取出,倒了些许汤药至瓶中。

末了,又将玉瓶藏起,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鲜钰刚走近便看见厉青凝端着药碗走出,她双眼一低,正巧看见厉青凝指尖沾的褐色汤药。

厉青凝向来谨慎,哪会让汤药泼出,又哪会让汤药沾到指腹。

莫非是觉得这汤药有问题,才使得她久久不能病愈,这才亲自验药,而不想假手于人。

厉青凝见她神色变化莫测,缓缓道:“此药再服用几日就停了罢,不如岛上灵草仙芝来得好。”

鲜钰耳根一红,堪比厉青凝指甲上染着的蔻丹,眸光也跟着软得像水一样。

厉青凝又有些看不懂了。

=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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