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姜墨用力丢下钉耙,冲着田地长舒一口气:“总算锄好了…呼哇…”再在这里耽搁下去,可得被燕六他们笑死了!
他一屁股坐到青石上,咕嘟咕嘟喝完竹筒里的水。
不知为何,看着耕出来的几亩地,还是有点成就感的。
咔嚓、咔嚓…
嗯?什么声音?姜墨刚刚累到不行,总算注意到不远处的身影:纤细的青年正挥舞锄头,用力铲出一大块坑陷。
“喂,你在做什——哇,好臭!”姜墨捂住鼻子。
陈芊刚刚打开口袋,把收集来的厨余往里面倾倒。倒完后盖上木板,用泥土埋起来,最后才掏出一叠系好的宣纸,专心致志地记录着什么。
视线越过半蹲在地上的青年,还能看见森林中舞剑的身影。
虽然距离很远,姜墨依然能猜出那是自家少主:她有清晨练剑的习惯,一般到午后才会稍作休息。
哼,小白脸倒是会找机会和少主套近乎,就是方法次了点。
谁会在别人练武的时候挖坑倒垃圾啊!少主的五觉比他还灵呢,肯定闻得到!
姜墨本想嗤之以鼻,可好奇心还是让他捂着鼻子凑过去:“你把垃圾倒在里面做什么?沤肥?”
“嗯。”
“那你在写啥?”
他看到最上面一张画的应该是田地,被一道道线条分成块状。每一块都有个看不懂的标记圈在里面。
陈芊暂时放下笔:“在登记材料种类,我准备在每个坑里制作不同的肥料。这个坑是厨余,下个坑是草木灰,还准备用枯草、落叶、蛋壳、吃剩的鸡骨头…就算同一种材料也要记录不同的比例。”
“比例?”
“一分草木灰两分厨余和各半肯定有微妙的区别。”陈芊兴致勃勃地比划:“我准备把田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在每一块里添加不同的肥料。”
“那会混在一起吧?”
“可以隔得远一些。”
姜墨摸了摸鼻子:“太浪费了,肯定会减少收成。”
“帐不能这么算。”
青年擦了擦手心,将纸本合上,重新挥动锄头:“等我找出最合适的肥料配比,就能增加所有人的收成,用的人越多赚得越多。”
理是这个理,可姜墨觉得哪里不对:“等等,就算你弄出更好的肥,你一个人能弄出多少?专门做肥料又有什么赚头,雇人的话又怎么保密?”
“啊?保密?为什么要保密?”她擦了擦顺着脸颊落下的汗水:“知道的人越多越好,我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能丰收。”
“那你赚什么啊?”
“很赚啊。”阳光照耀着青年爽朗的笑容:“能让更多人吃饱,真是赚大了。”
在地球上时,她一直学习着来自前人的知识,享受这些知识带来的一切便利。
现在她回到了【过去】,自然不该怀抱金山看着他人受苦受累。
真是…自大!
姜墨撇过脸,烦躁得心跳都加速了:“说得好听,你有没有想过——好多农民一代代都是种地老把式了,你这肥料试一次就要耗费一年,割再多块也未必成功吧。”
“哼哼,哈哈哈哈。”
“你、你笑什么?”
“你猜我为什么要请人建公厕?”
陈芊得意地翻动宣纸,让他看最后几页的记录:“这些是粪肥的配比!”
“噫!”
听到粪肥,姜墨先是嫌弃,然后反应过来了:“你说服别人把经验告诉你了?怎么做到的?”
他也知道陈芊给了其他村民不少好处。这个村子刚刚建成,没有公厕,必须自建茅房自己打扫。
陈芊愿意出钱让大家修建公厕,还放弃了收取粪料的权利:谁都能处理粪料,但收粪料的同时必须把公厕打扫干净。
这个规定一出,公厕每天都是干干净净的。
不过收取粪肥的权利和打扫联系在一起,那些村民怎么会分享祖宗留下来的经验呢。
“很简单,我和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陈芊清了清嗓子:“我准备弄出更好的肥料,希望大家帮个忙——只要愿意提供自家肥料的制作方法,等最好的肥料比对出来,会分享给所有提供配方的人。”
这么简单?!
姜墨一寻思,顿时明白了问题的关键:凉州和其他州府不同,这样的新村所有人都是从四面八方募集过来的。
他们根本不熟悉彼此,更不知道家家户户种田的能力。
在第一次秋收前收集配方,因为不清楚自己的配方是不是最好的,当然愿意互通有无。
农作物生长的各个节点在村子里转一圈,就能很快看出不同肥料的差异性。
虽然有提供假配方的可能,但所有人都无根无基。
万一给了假配方,自家却种得好,等第二年推广的时候被其他人看出来一起孤立,那就不好了。
“当然肥料只是其中一个变量,光照、作物种类、良田薄田、浇水频率都有影响。”陈芊越说越兴奋,手指猛地握住锄头。
“嘶——”她触电般收回手,指腹上多出一道血痕。
“给。”齐羽淡漠的声音响起,水袋冲着指头倒下来,清澈的井水冲走血污,露出底下的一点木刺。
“少主,您的轻功越来越好了。”姜墨忙不迭地赞美,却发现自家少主的视线还落在青年的手指上。
陈芊抬着食指用力一捏,发出嗷嗷地惨叫:“疼疼疼!疼——”仓鼠一样扭来扭去。
姜墨嘿了一声:“叫什么呢,快点抠出来啊。”
“我抠了,我在抠!”陈芊猛地扬起脸,泪眼下红得像是浸了胭脂:“好疼,我弄不出来啊!”
木刺又细又小,偏生扎得深。她用手捏着的时候会浮起来一点,可一放开又沉到了伤口里。真是恨不得徒手搓个镊子出来!
红晕渐渐晕到了耳朵根,看着她捉急跳脚的样子,姜墨不知为何有点口干。
小白脸就是麻烦!
他挠了挠脸准备过去帮忙,却被另一双手挡住了。
齐羽径自捏住那只细嫩的手指,指甲轻轻一刮,硬扎扎的木刺顿时弹了出来。
“谢谢——”陈芊长舒一口气,将伤口吮到嘴里。这年头可没有破伤风针,好歹用唾液消下毒。
看到她自然而然地举动,齐羽的心用力一跳:芊芊也有类似的小动作。
她不擅针线,却偏要亲手给她绣荷包。那些日子她就坐在床边,猫儿一样偏着脑袋舔舐针口。
“你......”
“啊?”陈芊抬起头,笑着摇摇手指:“别嫌脏,口水对伤口有好处。”
“......”
也许是脸上的汗湿或者空气中弥漫的腐烂味,眼中的脸蛋褪去记忆中的光晕,真真切切地透漏出少年的俊气,提醒她这是个男子
毕竟…是芊芊的哥哥。
忽略掉一瞬间的心动,齐羽拿起地上的锄头用力挥舞:“你还差几个坑?”
“啊…还差五个!今天能弄完五个就好~”
什么鬼,你居然让少主帮你挖坑?!
姜墨的脸一阵黑一阵白,想跑过去帮忙又不敢:上次就是没揣摩好少主的心思,要是再揣摩错,回去肯定没好果子吃。
所幸,比他更不会看眼色的人来了。
“啊——啊——哥!姐!”夏昭的声音由远及近,还伴随噼里啪啦的声响,吓得陈芊猛转身。
好家伙,这位男主居然在身上捆了一圈鞭炮,左手右手各拿一只大炮仗,活似要表演古代版载人飞船-物理升天。
“放下那些炮仗!你要做什么!”她三步并两步赶过去,想把夏昭脖子上的鞭炮扯下来,却被男主灵活地躲过。
“啊、啊…我帮、帮水、水桶…”夏昭委屈地直抹眼泪:“玩、要玩鞭炮。”事情很明朗,和大部分皮孩子一样,他是想避着林清瑶点炮仗玩。
看了一眼站在一起的少主和小白脸,姜墨用力一跺脚:“我去陪他。”说完飞也似地扯着夏昭消失在田野尽头。
……
两人在沉默中填好三个坑。
陈芊小心翼翼地捧起水袋:“里面还有一半的水呢,喝点?”
“我不渴。”
“那我回去拿点心来。”
“也不饿。”
“......”
“......”
两人相顾无言,良久,陈芊抱着水袋坐到石头上:“我们算是伙伴吧?”
“不算。”
“...那、我算是你的属下?”
“也不算。”
陈芊顿时有点牙疼,话都被你说死了…怎么还有这种人,一个屋子住了这么久,好歹说点场面话啊。
“那…我们这是什么关系?事先说好,我可没把你当妻主。”陈芊谨慎地抱起手臂。虽然齐羽俊美非凡,兼具异域风情和大夏贵气,同时武艺高强、人品端庄——咳、她才不会当奴仆呢。
退一万步,就算她是个超级无敌软脚虾,也…不是男人啊。
难道应该庆幸齐羽对她无意?
两个人同住一室,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不然被子一掀,说不定会气得出人命。
这么一想心里还是有点发酸:既然齐羽说过不介意性别,那她...是不是还有一丝机会呢?
“我们是亲戚。”
啪嚓一声,少女心裂开一条缝:亲戚?哪门子亲戚?前未婚夫也能当成亲戚关系?
陈芊咬着牙抬起脑袋,却看到齐羽分外严肃的表情:她是认真的,发自内心地认为她们两个是亲戚。
即使理由很牵强、很可笑。
陈芊深吸一口气,强行忽略心中的不快:“算了,那…作为亲戚我想问你一件事。”
“说。”
“你为什么那么悲伤?”
“…别乱说。”
顶着齐羽冰冷的视线,陈芊慢慢站起:“我想说这句话想好久了,在凉州这几个月…你一次都没笑过。”
“我有。”
“是假笑。”假到没有过心,没有记忆,仅仅是脸在条件反射。
陈芊说得斩钉截铁。
其实从更早以前,大概在出公主府以后,齐羽就没有真心欢笑过。
仅有一次:她对着李清瑶笑了。
笑得那么温柔,就像......就像透过李清瑶,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一样。
“不是。”
真的不是吗?齐羽下意识地否决,心却在刺痛。
她们互相看着彼此,谁也没有移开视线。
陈芊用力撑住酸疼的眼睛,不想放弃:如果连同宿舍的舍友都无法开导,任由对方皱着脸抑郁…以后还做什么父母官,回家种土豆吧!
两只斗鸡蓬着羽毛对峙,太阳一点点下落,陈芊觉得脑袋在打晃,两只耳朵也发出嗡嗡声。
奇怪,初春也能中暑吗……
啊,天在转。
她往前一倾,被齐羽稳稳捉住手臂:“走,回去了。”
才不要…在这里放弃——
“不好啦——不好啦!”村口传来极大声地喊叫:“茅厕被人炸坏啦!!!”
嘶…夏昭这倒霉孩子!回去让他姐揍他。
陈芊还没出声,第二句叫喊充斥了恐惧的颤音。
“死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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