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嗣的笑僵在脸上，李令月这么说，他不得不坐回原处。

“表哥，这些日子，多亏你帮母后不断奔走。身为大唐的公主，我总该敬你一杯。”李令月的嘴角上扬，眼中却有几分苦涩，但这份苦涩很快便随着酒下了肚，取而代之的是眼里的光芒。

她知道，过不了多久，这个天下就不姓李了。

但如今的驸马是武攸暨，纵然她姓李，也算是半个武家的人。她又是太后最疼爱的女儿，不论形势如何，她都能够保全自身。

只是，仅仅保全自身是不够的。

“公主哪里的话，为国效力，是微臣应尽的职责。”武承嗣不知道李令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这些日子牵线奔走，是为了联合大臣劝太后将改旗易帜贯彻到底，请太后称帝。

这些事情，是躲不过李令月的耳目。

不仅武承嗣想不明白，在场之人皆被吓得醒了酒。

劝太后称帝的话，在场之人也曾在朝堂之上提过。

李显李旦庸庸碌碌，若由着二位掌权，大唐未必有好结果。

这场宴会，以一种诡异的气氛散场。没过几日，婉儿便听说，李令月是唯一一个反对太后登基的。

只因为那句“大唐的公主”，李令月便落下了口实。

当事情传遍了朝堂，李令月哭着来到宫中，扑到太后的怀里。

“母后，他们都说儿臣不愿您称帝。可您与璇儿是女儿最亲的人，您能称帝，对女儿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女儿怎会不愿意？那些以讹传讹之人，定是不坏好心，想挑拨我们的母女关系！”

太后怎会不知她在做戏，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拍了拍她的肩膀。“母后怎么会听那些讹传？”

李令月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太后，“母后，这谣言定是武承嗣传出来的。”

“怎么又扯到武承嗣头上了？哀家知道你与他不对付，可这些日子，武承嗣见了你都是绕道走，哪还敢说你的不是？”

“他不过是想着，与母后同为武氏，以为母后登基，便能惠及武家，保不齐还能封他个太子当当……到时候，这长安城里，哪还有女儿的容身之地？”李令月越说越委屈。

“放肆！”太后闻言，当即大怒。“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还需要专门去听吗？母后，武承嗣这样尽心尽力为您效力，打的什么主意，您难道看不出来？”

李令月见太后没有接话，她继续说：“母后，不如您封女儿为皇太女。一来，女儿是您的至亲骨肉。二来，驸马是武家的人。不管怎么样，这权力都不至于流向外人。”

“太平，这件事，容哀家想一想。”太后轻轻推开了李令月的手。

如何顺利登上皇位，才是太后如今最在意的。至于皇位传给谁，她还有大把的时间去考虑，并不急在这一时。

载初元年八月，武承嗣带着大臣们，在朝堂之上长跪不起，求太后顺应民意，登上皇位。

太后心中有些许欢愉，却并未表露出来。她百般推脱道：“哀家一介女流，怎能担此重任？更何况，哀家身为先帝的皇后，怎么能辜负了李唐的江山社稷？纵然哀家能治理好这个国家，可若是真将这天下改姓武，哀家有何脸面去见先帝！”

“今日之事，你们莫要再提！再有人敢提这大逆不道之言，哀家定不会轻纵！”

说罢，太后拂袖离去。转身的一刻，她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笑意。

她想要立刻答应大臣们的请求，可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皇位就在眼前，她有耐心继续等待。

武攸暨下了早朝，去向李令月汇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

李令月一边吃着果子，一边问：“今日之事，你怎么看呢？”

武攸暨挠了挠头，“太后虽然现在手握大权，却忠于李唐的江山，是难得的贤后。”

“你莫要在我这拍母后的马屁。”李令月丢下手里的果子，“你当真不知道母后是什么意思？”

武攸暨茫然地摇了摇头。

李令月随手拿起一枚果子丢给武攸暨，对武攸暨说：“你且听着，这些日子，你要多去民间走动，让百姓们知道，母后为这天下付出了多少。你要让天下的百姓知道，只有母后才是最该登上皇位，主宰江山的人。”

“可是……”武攸暨有些犹豫，这些事，一直以来都是武承嗣在做。他这样资质平庸，依仗着驸马的身份忝居高位，已经是心中不安。若是再抢了武承嗣的功劳，岂不愧对家族。

“可是什么可是，你到现在还忌惮武承嗣？”

“我并非忌惮他，只是，如果真的这么做，我会有愧于整个家族！”

李令月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真是朽木不可雕，武攸暨，难道你忘了武承嗣是如何害死薛绍，害死你妻子的？”

“我没有忘记！”武攸暨咬着牙，身子有些颤抖，“这么做，会不会有悖太后的意思？”

“男子汉大丈夫，做事为何瞻前顾后！你是驸马，你我一损俱损，我还能害了你不成！”

说罢，李令月气冲冲地离开。

她来到宫中，见宫中一片喜气，便知太后心情大好。

不过，李令月并不急着给太后请安，而是找到了婉儿。

“上官姐姐，近来可好？”

婉儿照旧留在书房中替太后处理琐事，见李令月过来，她并不意外。

“奴婢参见公主。”

“上官姐姐，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李令月语气疏离，不带一丝情绪。

难得见李令月这般平静，婉儿心中竟生出一丝刺痛，她艰难开口：“公主有何吩咐。”

“我觉得驸马现在的官职太低了，不知可有什么空着的官职，我也好替驸马向母后讨个官职。”

婉儿垂下眼帘，思考良久，才道：“国子监尚有闲职，如今国子监祭酒举足轻重，这职位也符合驸马的性子。”

“不可，国子监的职位再重要，终究是文职，没什么实权。”李令月大剌剌地坐下，撑着脑袋，做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可惜了，要紧的位置都被旁人占着，真叫人头疼。”

婉儿看穿了李令月的心思，她提醒道：“宰相之位事关重大，即便你再偏爱驸马，太后也不会同意的。”

“你又怎知我偏爱驸马？”李令月抬眼，望着婉儿。见婉儿额间只贴了最寻常的花钿，她眼中意味不明。

婉儿只道：“如今宫里头都在传公主与驸马伉俪情深，奴婢怎会不知。”

“上官大人知道就好，也请上官大人平日里多在母后面前替驸马美言几句，驸马若能平步青云，我此生也就无憾了。”

李令月走后，婉儿呆愣了许久。直到范云仙过来催她，她才意识到，已经是黄昏日暮了。

武攸暨终究是没敢按照李令月说的那样去做，他整日躲在军营，直到天黑了才敢回公主府。每每进门，都像是野猫一样，贴着墙角，生怕引人注意。

李令月不想见他这幅窝囊的样子，索性不再理会。

载初元年九月，武承嗣带着群臣和百姓跪在城门口，求太后答应万民登上皇位。

太后不得不来到城门头上，见群臣与百姓乌泱泱一片跪在那里，她严厉地斥责武承嗣。

“哀家提拔你，是为了让你辅佐皇上治理好国家，你瞧瞧你都做了些什么！”

这一次，太后还是没有急着答应。

宫中的李旦得了消息，不得不来到城门头上，在众人面前，对着太后跪下，与万民一同求太后登上皇位。

她点头的那一刻，万人欢呼，声音震耳欲聋。

李令月混在人群中，听着众人高喊“万岁”，她亦随着人群跪下。

自此，李唐被武周取代，这位新登基的女帝将年号改为了天授。在这一片热闹中，李旦再次向武则天叩首。

“儿臣请母皇赐儿臣武姓。”

李令月抬眼，望着自己的皇兄。

看来，她的这位皇兄比她料想的要聪明。

此刻，婉儿就站在女帝的身侧。虽相隔甚远，但李令月看得出，她的这位上官姐姐，心中是欢愉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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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0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