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离别

时间离贺慎安大学开学的日子没多少天了,竞赛课题的前期准备工作他在家已经做完,接下来就是一些琐碎的准备工作,比如选课、外语考试还有学生会等等。

除了这些繁忙的事情之外,他在家偶尔看看书、遛遛狗,还有就是和在西陵的朋友约着出去玩。

秦戒之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回家写作业,写完作业后跟他哥贺慎安出门遛狗,贺慎安在前面牵绳子,他在后面拎着袋子给狗捡屎。

几天后他开始不耐烦了,对贺慎安说他不想给狗捡屎,还不如回家画画,就算是跟着爸爸在书房磨石头做颜料也比捡屎有意思。

贺慎安也觉得每天让秦戒之捡屎不是长久之计,但他也不想让秦戒之总是闷在家里,于是他想了个办法,让秦戒之带着画本出来,他遛狗,秦戒之写生。

这天晚上,秦戒之坐在小区的长椅上,画着大狗奔跑的样子,问了贺慎安一个他一直以来都很想要问的问题。

“哥,我从来没见过你画画,这是为什么?”秦戒之看着路边灯光下的贺慎安问道。

秦戒之不明白,从他来到这个家庭到现在,他经常看见爸妈画画,了解到爸爸喜欢画国画,妈妈喜欢画油画。可是他却从来没见过贺慎安画画,哪怕是他拿铅笔的样子,秦戒之都没见过。

贺慎安把球抛出去让狗追,说:“小时候,爸妈倒是很希望我可以继承他们的事业,我也学过几年画画。可是那都是我为了完成爸妈交给我的任务而画的,我并没有用心在画。”

原来哥对画画没兴趣啊?

秦戒之转了一圈手里的铅笔。

索尔叼着球跑回来了,贺慎安蹲下来摸了他几下,说:“后来我发现,比起画画,我更喜欢赚钱。”

“啊……”秦戒之豁然开朗,眼睛睁得圆圆的,“所以哥你大学选了金融专业?”

晚风吹过来,贺慎安向后抓了一把头发,笑着说:“不错。”

贺嵩乔和萧如音都是美院教授,要说他们对贺慎安这个唯一的儿子没有寄予厚望是不可能的,他们当然很想要儿子能够继承他们的艺术事业,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然而,在艺术氛围这么浓厚的家庭中长大的贺慎安偏偏就是对画画不感兴趣。十八岁那年,他没有参加美术联考,而是选择走普通高考的路线,最后当然也没上美院,而是考取了华大的金融学专业。

爸妈有些失望,但是也没办法,他们不能强迫儿子一定要走画画这条既定的轨道,贺慎安有他自己的旷野和追求。

“所以,爸妈很喜欢你,戒之。”贺慎安坐到了长椅上,和秦戒之肩并肩,看他的速写,说:“你好像生来就应该来我家一样,你给爸妈带来了我没有的那块拼图。”

秦戒之清澈的眼睛看着星空,又转而看着贺慎安。

贺慎安的眼里有碎光,他说:“一直画画吧,戒之,就算被命运伤害过也不要认输和放弃,你的自由就在笔尖。”

“哥……”秦戒之被贺慎安的话触动了内心,握笔的手指发紧。

**

周末秦戒之在画室上课,一整天都在画苹果和罐子,无聊得要死,手掌侧面黑得不能再黑。

终于等到下课,在傍晚的时候却下起了大雨。

秦戒之今天没带雨伞来,他站在大楼门口,看着同学们陆陆续续地撑伞离开。

他同学也没带伞,但是他同学说他哥会来接他,秦戒之和他都提着大号的画袋,两个人就一起站在门边,一个在等哥,一个在等雨停。

天空黑云翻滚,撕裂开无数大洞,大雨倾盆不歇,哗哗哗——唰唰唰——

同学看着厚重的雨帘,问秦戒之:“你家在哪?等我哥到了我让他开车捎你一程。”

秦戒之觉得有点麻烦,就说:“不用,我等雨停就走,我家离这里挺近的,走几分钟就到。”

“这雨下得这么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下呢。”同学看着手机说,“我哥他说他马山就到了。”

秦戒之护着画袋以防里面的素描纸被雨淋湿,同学走近一步对他说:“我哥说待会儿要去吃海鲜自助,嘿嘿,戒之,你跟我一起去呗,我请你吃饭!”

秦戒之对着同学一双热情的眼睛,感到些许为难。他说:“叫你哥请我吃饭……这不好吧。”

同学笑着说:“没关系的,我和我哥最好了,我哥的钱就是我的钱,而且我自己也有零花钱啊,用来请你吃饭完全足够,所以你就和我一起去吧!”

第一次被同龄人邀请着去吃海鲜,这是秦戒之曾经在福利院不曾遇见过的事情,为难的感觉从他心里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酥酥麻麻的开心雀跃。

在同学不曾注意的瞬间,秦戒之微微勾了一下唇角。

这时,一辆黑色汽车停在了他们面前,车窗降下来,秦戒之看见了他哥贺慎安。

“哥?”秦戒之意外地看着车里的人。

贺慎安看他一眼,然后下了车,撑伞走过来。隔着一层雨幕,可以看见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短袖,下身是宽松的黑色工装短裤,脚上穿了一双白球鞋。

满世界都是灰白而潮湿的大雨,它们喧嚣又急切地往下落,没有秩序和方向。

然而在这混乱的大雨里,贺慎安却是锋利挺拔的纯黑,他缓步走过来。

同学被这个陌生哥哥的高大身形压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安静得像只小鹌鹑,半晌后悄悄趴在秦戒之耳边说:“你哥好高啊,也好酷。”

秦戒之没说话,默默然地等到贺慎安走到自己面前。

同学被他哥接走了,因此秦戒之的海鲜自助算是泡汤了,他被贺慎安撑着伞带上了车。

上车后秦戒之看见里面还坐着个人,认出他是谁后秦戒之叫了他一声“肆秋哥哥”。

梁肆秋是贺慎安的发小,他对秦戒之微笑,看见他脸上湿漉漉的,便勾了勾手叫他坐过来点。

秦戒之在后座挪了一下,梁肆秋用纸巾给他擦了擦脸上的雨珠。

贺慎安今天约了梁肆秋游泳,下午从游泳馆出来发现下大雨了,他们开车回去,开到半路贺慎安想到秦戒之还在画室,今天出门的时候他没带伞,所以他就把车开过来接秦戒之。

回到家里,贺慎安拿了块干毛巾,在客厅里给秦戒之擦头发,秦戒之被擦得晕乎乎的。

妈妈踩着拖鞋走过来给他脱了外套,摸到他肩上已经湿了,担心他会着凉,就叫阿姨去煮姜糖水。

秦戒之的头发被贺慎安擦得凌乱,妈妈瞧着他被刘海遮住的眼睛,笑了笑,又对阿姨说:“再给戒之热一杯牛奶。”

秦戒之很喜欢喝牛奶,在福利院的时候他一般都是喝纯牛奶,不甜,但是来西陵之后,妈妈给他的牛奶都是加糖的甜牛奶,日积月累的,把他的口味都已经养成甜口的了。

二表哥陆云旗今天跑过来玩,从秦戒之回来到现在,他就一直待在他的卧室里——在弹他卧室里的钢琴。

这架钢琴原本不在他卧室里,而是放在贺慎安卧室里的,秦戒之来之后布置房间,贺慎安就把钢琴放进了他的卧室里,叫他有兴趣可以玩玩。

秦戒之很好奇的问他哥:“哥,你会弹钢琴?”

贺慎安掀开琴键盖子,说:“你哥我钢琴十级呢。”

“啊?”秦戒之对‘钢琴十级’一点概念都没有,但是他直觉这是个很高的等级,于是看贺慎安的眼睛不由地亮了起来。

贺慎安却马上摊手说:“可千万别崇拜我,我的钢琴是被爸妈硬逼着学的。”

“哦?”秦戒之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指尖无意间弹出了一个高音。

空灵的余响在只有他们的房间里回荡,也只有在爸妈不在场的时候,贺慎安才会这样对秦戒之说自己其实不喜欢弹钢琴的事。

“上了大学之后我就没弹过了,除了有一次学校文艺汇演,我被辅导员赶鸭子上架……”贺慎安感觉自己扯远了,连忙把话题拉回来,说:“反正我马上开学之后就要回学校了,钢琴放在我房间里等于闲置,不如放在你卧室里,你要是喜欢的话就多玩玩。”

可惜秦戒之音乐天赋不高,比起弹钢琴他还是更喜欢画画,钢琴放在他房间里就等于给了他一个很占地方的玩具,而且这个玩具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秦戒之到现在只会弹“小星星”。

陆云旗倒是比他更感兴趣,听说钢琴被搬到秦戒之的房间里了,他就像只机灵的狸猫一样,三天两头往他的房间里钻,然后正襟危坐地开始弹钢琴。

可是他弹得好难听。

秦戒之捂着耳朵对他二表哥说:“喂,求求你放过我吧!”

陆云旗天天来弹钢琴,可是就是不能弹得像他大哥那么好,他只好放弃了,对秦戒之说:“算了,过几天我们去马场吧,你还不知道呢吧,我骑马骑得可好了。”

贺慎安一边给秦戒之吹头发,一边拿戏谑的眼神瞥他一眼,说:“你可拉到吧,上回你骑我的奥斯卡,没跑几圈下来之后腿都软了,还要让你肆秋哥背着你走,就这样你还好意思吹牛呢?”

秦戒之听得有趣,用一种看热闹的眼神看着陆云旗。

陆云旗捶胸顿足,不服气地说:“那是哥你的马只认你这一个主人啊,别人压根驯服不了!”

贺慎安的奥斯卡是陆云旗骑马生涯中唯一的滑铁卢,他骑梁肆秋的马可是一点事都没有呢!

秦戒之还没去过马场,还没见到过贺慎安那匹叫‘奥斯卡’的马,陆云旗的话激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

他从暖风里扬起头,问道:“哥,什么时候带我去骑马,你的马真的很难骑吗?可是我也想要试试看。”

贺慎安看着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向后飘着,摸了一下,觉得干了,就把吹风机放掉了。他说:“等冬天吧,那个时候马最温顺。”

秦戒之笑着说“好”,眼睛里闪着期盼的光芒。

一旁的陆云旗可不太高兴,他觉得大哥在骑马的事情上很偏心,于是趁大哥去房间换衣服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开始对秦戒之阴阳怪气:“挺大个人了,还要大哥给你吹头发,真娇气。”

秦戒之喝着妈妈给他的甜牛奶,乜陆云旗一眼,说:“我和我哥最好了。”

——他把画室同学的话一字不落地学了过来。

“哼。”陆云旗揣着手走了几步,说:“你才来几天啊就敢怎么说?我可是从小跟在我哥身边长大的,我们的感情比你深多了!”

秦戒之喝下一口热乎乎的牛奶,带着专门要惹陆云旗的骄傲表情说:“我和我哥天下第一好~”

陆云旗立刻跳起来说:“滚!我和大哥才是天下第一好!”

秦戒之靠在沙发上,哼哼两声,好像很得意的样子。

陆云旗竖眉瞪眼,一屁股坐进沙发里,胖乎乎的身体把秦戒之震得够呛,牛奶都洒出来了。

然而不远处,早就换好居家服的贺慎安此时正靠在门框上,乐呵呵地看着这出幼稚的“好戏”。

晚上整理回学校的行李的时候,贺慎安在柜子里找到一盒新的洗澡鸭,他早就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的这东西了,或许是朋友送的也不一定。

正好秦戒之在洗澡,他就把这些小黄鸭拿到了浴室里,放进浴缸给弟弟玩。

秦戒之整个身体泡在热水里,用手指戳着漂浮在水上的小黄鸭。

贺慎安蹲在浴缸边,无意间看到了秦戒之大腿上的胎记——红色的,像只展翅蝴蝶。他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浴室里白雾弥漫,热气腾腾。

贺慎安随手捞起一个小鸭子,给秦戒之演示怎么玩,他说:“你稍微用力摁一下,小鸭子的眼睛里就会有水射出来。”

“哇……”秦戒之连忙照做,被这新奇的玩具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贺慎安摸了一下他潮湿的头发,就从浴室走出去了,秦戒之好像压根没注意到他的离开,玩小鸭子玩得不亦乐乎。

他这回洗了很久的澡,等到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爸爸已经穿着睡衣准备回房间睡觉了。

贺嵩乔看见他洗了这么久的澡,头发还没吹干,说:“赶紧去把头发吹干,洗了这么久,可别感冒了。”

秦戒之趿着拖鞋,说:“好的,爸爸。”

他走得有点快,导致怀抱里的洗澡鸭掉出来一只,爸爸弯腰帮他捡起来,无奈地笑笑,说:“我说今天你怎么洗了这么久的澡呢,原来是在玩呢。”

秦戒之有点不好意思,低头红了脸,像只被逮到的小兔子似的,低声说:“……这都是哥给我的,他教我玩的。”

“戒之,我不是要怪你。”爸爸带着温和的微笑说,“我就是担心你会生病,你哥也真是的。”

贺嵩乔觉得贺慎安给秦戒之带得玩心太重不是好事,他回头得说说他。

他走了几步,给秦戒之开了房门,说:“赶紧去把头发吹干了,然后早点睡觉吧。明天你哥就要返校了,你不是还说要去机场送他?”

“嗯。”秦戒之连忙跑进房间里,和爸爸说了晚安后就关上了房门。

第二天秦戒之果然有点感冒了,去机场的路上,他坐在车里喷嚏连连,进机场的时候他只好戴上贺慎安给他的口罩。

爸妈因为要上班所以没来机场送别,倒是秦戒之和陆云旗两个小屁孩来了,与贺慎安一起返校的还有梁肆秋,他也在华大读书,只不过他比贺慎安还要大一届,贺慎安大二,他大三。

机场里人来人往的,贺慎安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拿着机票。秦戒之跟在他身边走,一双手揣着兜里,从家里出来开始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过安检前,贺慎安问秦戒之:“我要走了,会想哥哥吗?”

“不会。”秦戒之眼睛没有看他。

贺慎安一副很伤心的样子,说:“没良心啊,亏我还送你小鸭子玩。”

“……”秦戒之藏在兜里的手紧紧地揪着衣服布料。

边上梁肆秋正揪着陆云旗的脸上的肉叫他小胖子,陆云旗“哥哥哥疼疼疼”地叫,把秦戒之叫得很烦。

贺慎安已经迈开腿要走了,行李箱的轮子在地上拖行出一串“咯咯咯”的声音。

秦戒之好像听到了警铃似的,终于慌忙地伸出了手,扯住贺慎安的衣角落,说:“哥,我会想你的。”

这是他第一次对别人表达自己的思念。

因为他一直觉得思念是脆弱的情感,代表着对离别的不舍。然而他作为在福利院里长大的孤儿,他的生命中注定充满离别,所以他不愿意对此表现得太在乎。

可是不想表现得太在乎并不等于他真的不在乎。

贺慎安,他哥,他的离开的的确确地让他开始感到不安。

这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因为别人的离开而感到不安。

为什么不安?因为不舍——他不舍得哥哥离开自己。

此刻,他仰起头,清澈单纯的眼睛望着贺慎安,尚显稚气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些难以掩饰的依依不舍。

贺慎安露出温柔的笑容,然后单膝蹲下来,紧紧地拥抱了他一下,说:“戒之,我也会想你的。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你也要好好学习,努力长高,知道吗?”

秦戒之下巴搁在他哥的肩膀上,蹭了蹭,当做对他点头了。

贺慎安放开他后说:“我要走了,冬天再见吧,哥答应你,带你去骑马。”

“嗯!”听到骑马,秦戒之眼睛亮了亮,像只疯狂摇尾巴的小狗,开心到笑起来叫了贺慎安一声“哥”。

贺慎安拍拍他的头顶,说:“小兔子乖乖~”

第二卷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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