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戒之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见他哥靠在沙发上,眼睛闭着,似乎是睡着了。
“……”
秦戒之停下擦头发的动作,把毛巾挂在脖子上,然后踩着拖鞋蹑手蹑脚地走近,来来到贺慎安面前,直到再也不能再往前一步,否则就会吵醒对方,他才停下来。
他哥有一双喜欢含笑看人的眼睛,总是那么随性又意气风发,会让人觉得很轻松,但是又绝不轻佻,他哥是个很可靠的人——他工作时认真到极致的眼神不会骗人。
秦戒之从小到大看他哥的眼睛看得多了,早就熟视无睹,然而今晚这样——他哥喝酒喝得醉醺醺,皮肤发红。虽然穿着西装,身体却自然而随意地靠在沙发上睡觉,闭着眼睛,呼吸均匀……
贺慎安的这种样子——他工作后,应酬完酒局后,这种疲惫又无所谓的样子,秦戒之时是第一次见到。
此时此刻,秦戒之看到的贺慎安是他卸下所有坚硬的武装和沉重的担子,从外面回到家里,像一只年轻的雄狮一样开始休息。
除了他强健的体魄和勃勃的野心,秦戒之现在看到更多的是他柔软的鬃毛、放松的四肢。
滴答——滴答——
时间流过电子钟,穿行在客厅里,映着窗外的一点清冷雪色,静静地飘荡在他们两个人之间。
大边牧索尔趴在地上看着他们。
秦戒之就这样悄悄地站在他哥面前观察了他许久,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然后在某一刻,他忽然伸出手,隔着空气在他哥头上用食指画画……
他饶有趣味的画着,而贺慎安就在这个时候醒了,于是他马上把手藏了起来。‘
刚睁开眼睛的贺慎安:“?”
秦戒之假装无辜而正经地看着他。
“……”贺慎安坐起来,压制着醉酒带来的燥热感,捏了捏眉心,盘问道:“你刚才趁我闭着眼睛的时候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啊。”秦戒之矢口否认,走了几步也坐上沙发,看着很老实地问:“哥,是不是你做梦了,梦见我做了什么,就以为我真的做了什么?但其实我什么也没做啊。”
“嘁。”贺慎安脱了西装外套,只穿一件皱了的衬衫,然后对秦戒之说:“你真行,打算说一套绕口令把我绕晕吗?你哥我只是喝醉了不是喝傻了。”
秦戒之笑了笑,头发上的水滴在脸颊上,亮晶晶的。
他说:“哥,你喝了那么多酒,现在肯定很不舒服吧,不如去洗个澡早点休息?”
“别跟我耍心眼子。”贺慎安心里渐渐觉得十六岁的戒之和十三岁比起来变了很多,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
尤其是性格。
他变得——
叛逆、轻狂、傲慢。
这些性格其实在戒之小时候就已经初露端倪,但是因为那时候他年纪还太小,所以这些性格尚还可以被称为顽皮和淘气。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戒之已经十六岁了,这恰好是步入青春期的年纪。他的叛逆和轻狂已经显露出了不可忽视的锋芒,犹如小野兽咧嘴亮出它那初具规模的尖牙——
这代表着警觉、对抗和冒犯。
贺慎安觉得有些烦恼。
当初还是小兔子乖乖呢,没想到才过了三年,戒之的这份可爱就不复存在了。
这是二十三岁正在创业的贺慎安对他十六岁的高中生弟弟的评价。
然而此时,秦戒之心里却在想着他刚才偷偷摸摸干的事——他趁贺慎安睡觉的时候在他头上画了一对羊角。
盘羊角。
它在西方是恶魔的象征。
秦戒之觉得贺慎安今晚就像一个恶魔一样突然降临在自己身边,不仅把他抓回了家教训他,还把他的网吧举报了。
这不是恶魔行为是什么?
在十六岁的少年秦戒之眼里,不让他进网吧玩的贺慎安就是恶魔,他连呼吸都是邪恶的。
于是,秦戒之在贺慎安出门见生意伙伴的时间里,背着他为他画了一幅肖像画,画里的贺慎安长着一对扭曲而硕大的羊角,冷眼凝视着画外之人,活脱脱一位冷血无情的地狱使者。
下午贺慎安提着电脑回来的时候,秦戒之已经把画藏好了。
索尔激动地跑过来围着贺慎安转,吐着舌头喘气。
贺慎安换好拖鞋,把皮鞋在鞋柜里放好,然后摸了摸索尔的头,又挂了外衣,往房间走。
进房间时他的手指隔空点了点秦戒之,说:“你过来,我要审你。”
秦戒之心道:操。
这下完蛋了,昨晚的事没翻篇,他哥还打算继续教育他。
贺慎安进的是秦戒之的房间,他拉了秦戒之的椅子坐下,然后要秦戒之把这个学期的试卷全部拿出来给他看,每个科目的他都要看。
秦戒之明知自己的试卷拿不出手,但他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照贺慎安说的办,不然的话贺慎安有的是办法教训自己……
比如说这几年来那个屡试不爽的“酷刑”……
“怎么考得这么差?”贺慎安翻着卷子,两条浓眉拧得都快要连在一起了
“还有画室你怎么不去了?”贺慎安严肃地打量着秦戒之,“画室老师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说你已经好几个月没去画室了,怎么回事?”
秦戒之直说道:“学校的课我不感兴趣,画室每天都在画石膏像,我觉得很无聊所以也不想去。”
**
高中不能因为无聊就不上,秦戒之荒废学业,思想脱轨,贺慎安觉得他有必要对其矫枉过正。
于是,秦戒之就被他哥关在家里补作业了。
真的是被关起来,不能踏出家门一步。
外面下了一场雪,雪花在地上积起来挺厚的一层,人们都在外面踩雪玩,唯独秦戒之不能出去。
这几天正好学校放假,贺慎安是这么跟他说的——
他说:“外边天冷,你出去了容易感冒,就好好待在家里学习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秦戒之正在吃饭,于是瞬间没了食欲,贺慎安精心从外面订的一桌子饭菜全都不香了。
秦戒之把碗筷一放,说:“哥,我没你想得那么弱,我到外面去还能冻死不成?”
贺慎安依然吃着饭,等到他细嚼慢咽地把食物吞下去之后,才说道:“你在网吧熬了几天几夜了?黑眼圈都快赶上大熊猫了。自己身体怎么样自己没点数吗?”
秦戒之争辩道:“我这是在小姨家睡不惯!哥,你知道我认床的!”
“好,你认床。”贺慎安抽了一张纸巾擦嘴,说:“那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哥?”
秦戒之咬着唇说,一肚子埋怨:“没这么严重吧……哥。”
贺慎安冷静地看他几秒,推了椅子,往书房里走,“过来。”他说。
秦戒之跟他走进书房,像个小学生一样被他按到书桌前坐下。
贺慎安要他老老实实地坐着,一页一页地把过去几个月的学校作业全部补好,错题要订正,试卷要认真地重新做一遍,这些做完他都要看的。
秦戒之被关在书房里,门不能关,最多只能虚掩着。
贺慎安把回北寰的日程推迟到了下周,他必须花几天的时间好好管管秦戒之这只被长期放养的野鸟。
对于高中知识,秦戒之是一万个不愿意学,他厌恶这些一板一眼的死知识,也厌恶按部就班的高中生活。
他一翻开书就皱起了眉,一做题就逆反心理暴涨,几乎要把试卷全部撕碎。
书房的门就在眼前,走几步就能把它打开然后走出去,可是他不能出去,因为贺慎安就在门外守着他。
门神……
又是门神。
贺慎安上辈子不是叫“秦叔宝”就是叫“尉迟恭”。
秦戒之在心里默默吐槽。
透过门缝,他瞄见贺慎安正坐在沙发上,戴着眼镜,垂眸认真办事,笔记本电脑搁在大腿上。
等到了晚上,秦戒之手机上收到了陆云旗的消息——
【在干嘛?】
【学习(微笑)】
【真难得啊。】
【滚……全都是拜你所赐,叛徒。】
【……】【大哥的话我也不能不听啊!我也很为难好吧!】
秦戒之暗暗道:陆云旗你为难什么啊,不就是怕你大哥不再给你零花钱,你玩游戏没钱充值吗!
秦戒之给陆云旗发过去一个【杀猪】的表情后就退出了和他的聊天界面。
另一头,陆云旗坐在自家沙发上,一手捏薯片,一手拿手机,觉得有点愧疚,同时又觉得有点生气。
秦戒之手机还没放下就被贺慎安抓了个正着,手机从他手里被抽出去了。屏幕是亮的,但是贺慎安没有看他手机,顺手就给它关了,说:“手机先放我这里。”
“那什么时候还给我?”秦戒之写着字问。
“你什么时候把作业补完我什么时候还给你。”贺慎安说,“但这是有期限的,如果你没有在假期里补完作业,那么你的手机就只能跟着我坐飞机去北寰了。”
秦戒之叫道:“这个假还有三天就结束了!我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补完这么多作业啊!”
“那就要看你是不是真的很想拿回自己的手机了。”贺慎安拿着手机对他摇了摇。
“……”秦戒之瞪眼憋了许久,终于愤愤道:“哥,你说的,我要是补完了作业你就要把手机还我!”
“你哥我说话算话。”贺慎安端着咖啡从书房迆迆然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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